民法典編纂視域下夫妻共同債務的反思與重構

王勇旗

[摘 要]在我國民法典編纂背景下，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中《婚姻法》第41條意在強調“離婚時”夫妻關系存續期間所產生的共同債務糾紛解決機制，而《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與“法釋[2018]2號”意在解決夫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共同債務糾紛，并非嚴格限定在“離婚時”這一時間節點。因不同層級法院法官的法律素養參差不齊，對法律條文解讀可能存在偏差，對夫妻共同債務本質及認定規則存在差異，地方各級人民法院的指導意見對案件的影響等綜合因素，以致“同案不同判”的出現，并未妥當合理保護當事人合法權益。時值我國民法典編纂步入關鍵期，應統合《婚姻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于夫妻共同債務糾紛解決機制的認識，認清婚姻家庭本質，以夫妻共同債務特征為切入點，以舉證責任合理分配、家事代理的完善、提高法院釋法能力、大額舉債共簽為路徑，以妥當解決夫妻共同債務糾紛，實現維護當事人合法權益之目的。

[關鍵詞]夫妻共同債務;實證研判;民法典

[中圖分類號]D913[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20）01-0039-06

一、問題的提出

自《婚姻法司法解釋（二）》頒布實施以來，關涉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規則多有變動，而對于該規則認識，學術研討爭議不止。因之，司法實務中對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不同，以致“同案不同判”，“引發專業人士和普羅大眾的強烈關注和質疑”，立基于此，關涉夫妻共同債務問題的妥當解決顯得尤為關鍵。2001年《婚姻法》第41條以“夫妻共同生活”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的規則;2003年《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以“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為認定規則;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對《婚姻法解釋（二）》主要以夫妻一方有害行為出發進行補充規定，即使如此，關涉夫妻共同債務糾紛案件數量仍居高不下。立基上述規范，為彌合其中規定不足并妥當解決夫妻共同債務糾紛，最高人民法院于2018年1月18日出臺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法釋[2018]2號”）。 “法釋[2018]2號”并非是對《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一般意義上所謂的“以新解釋代替舊解釋”，具有對以前規范相抵牾規范強烈糾錯意涵，歷數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民事立法史，此種情況亦屬罕見。

針對同一問題，現行有效制度規定相齟齬，于法于理不符。如何進行制度修正，是本文重點，本文圍繞上述問題漸次展開，以實證分析路徑對“夫妻共同債務制度”進行反思和修正，為立法和司法審判提供參考，以求教于方家。

二、夫妻共同債務之實證分析

本文通過“無訟網”檢索相關案例進行分析。

（一）樣本檢索

第一步，檢索案例的時間選擇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2017年3月1日-2018年1月17日;第二個階段2018年1月18日至2018年10月20日。選取這兩個時間段案例理由如下：1.近年來離婚訴訟居高不下，其中涉及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導致離婚的數量劇增，選取近兩年的司法判例，主要在于對比《婚姻法司法解釋（二）》及其補充規定與最新出臺的“法釋[2018]2號”對于案件判決的實施效果異同;2.2017年3月1日《婚姻法司法解釋（二）》及其補充規定開始實施，涉及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案例判決主要依據上述規范，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3. “法釋[2018]2號”的出臺，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有了新的依據，舉證責任分配對于判決結果的影響，具有參考價值。

第二步，關鍵詞輸入。在“無訟網”選擇項依次輸入“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案件類型“民事”、裁判年份“2017”“2018”。理由：1.輸入“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更貼合本文主體;2.案件類型選擇“民事”，基于此類案件糾紛主要是民事案件;3.年份選擇“2017”“2018”，將不符合樣本的時間段剔除，使得分析的結論更具可靠性。

第三步，檢索地區選擇。在前階段的基礎上，選擇以下幾個地區：華北-北京，華中-河南，華南-廣東，華東-浙江、江蘇，西南-重慶，西北-陜西，東北-遼寧。理由：為了使得樣本結論更具參照價值，將全國各個地區的相應省份進行檢索，主要在于本地區此類案件居多、經濟較為發達，市場活躍，更具代表性。

第四步，文書性質。文書性質選擇“判決”，理由：此類案件判決占據絕大比例（此類判決共計535件，裁定39件，判決占比93.21%），最終結果主要以判決形式。

最終檢索案例535件，有效案例400件。

（二）裁判結果

對檢索到的400個有效案例進行分析，分為11種裁判結果，具體如下：

裁判結果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結果數量占比

結果1一審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189個47.25%

結果2一審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38個9.5%

結果3一審、二審均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93個23.25%

結果4一審、二審均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21個5.25%

結果5一審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二審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44個11%

結果6一審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二審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9個2.25%

結果7一審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原審法院再審改判是夫妻共同債務1個0.25%

結果8一審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原審法院再審改判非夫妻共同債務3個0.75%

結果9一審未提及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二審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1個0.25%

結果10一審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再審、二審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1個0.25%

結果11二審裁定一審重新審判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1個0.25%

（三）改判情況

維持原判的案例分為以下兩種：“一審、二審均認定是夫妻共同債務”“一審、二審均認定非夫妻共同債務”，這兩類案例共計114件，占總案例比重28.5%，改判的案例分為以下5種情況共計58個案例，占總比14.5%，總結以上5種情況，改判總比雖然不高，但是從改判情況可以清楚地看出不同法院對于此類案件的態度轉變、法律的適用及敘述理由的更改。

通觀法院改判結果可知，法院對于事實認定存在偏差，如“段莉平與嚴剛陳薇民間借貸糾紛案”;重慶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7）渝02民終2958號新的法律規范頒布實施，法院依循新修訂或頒布的法律規范予以改判，如“孫琦與鄭強等民間借貸糾紛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8）京01民終3640號等情形。

（四）樣本歸納

1.“法釋[2018]2號”出臺以前，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依據是《婚姻法》41條、《婚姻法司法解釋（二）》24條及其補充規定，不同層級法院對于法律解讀存在偏差，對于事實認定準確度不高，進而引致“同案不同判”;新“解釋”出臺以后，法院斷案依據發生變化，進而依據新“解釋”，出現舉證責任由舉債方轉移到出借方的情形，亦導致法院改判此類案件較多原因之一。

2.關涉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案例經濟較為發達地區占比偏高，如浙江省、廣東省所占樣本總比67.29%，上述省份GDP排名在全國分列前兩位。

3.關涉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主要事由立基于借貸關系，占比77.76%，通過分析“無訟網”檢索到的案例，民間借貸主要發生在親友、熟人之間，如“丁樂愛、陳春雷民間借貸糾紛案”。浙江省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浙03民終1627號大多基于親情、友情關系，借貸證據查證困難，發生糾紛后導致妻離子散，親情、友情破裂居多，與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相悖。

4.地方人民法院指導意見同既有法律、司法解釋相齟齬，亦導致“同案不同判”多有發生，不同地方為審理此類案件的便利，出臺適用本地區的指導意見，如“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浙高法〔2009〕297號 2009年9月8日）”，亦為常見。

三、夫妻共同債務之亂象成因

關涉夫妻共同債務案件，部分地方法院囿于注重事實真相的查明，而疏忽婚姻“倫理共同體”本質。依本文所見，司法裁判在“以事實為依據”和“以法律為準繩”認定中應摒棄傳統認知，探求各種關聯存在的相關性，最終以公正解決訴訟難題為洽。通過實證研判分析，司法實踐中關涉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不一成因，可歸納如下：

（一）對夫妻共同債務本質上認知的差異

在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案件中，大抵存在以“婚姻關系存續期”與“夫妻共同生活”作為認定此類問題的標準，其中“夫妻共同生活”應屬實質性要素，可謂夫妻關系本質屬性。司法裁判中，法官可發揮其中能動性，盡可能查明涉案當事人婚內財產狀況，平等重視和保護債權人與舉債人配偶利益，不能因涉案非直接婚內糾紛而有所忽視，也不能簡單以舉證責任而推定。因之，我國夫妻共同財產制是夫妻共同債務的前提，基于婚姻關系具有倫理屬性，亦應考慮夫妻共同體中身份依賴性，若僅從債權債務表象分析并判斷，而忽視我國既有夫妻共同財產制規定及身份倫理屬性，雖可做到“法律適用準確”的形式標準，難達法律公正的實質目的。

（二）規則認定不統一

“法釋[2018]2號”頒布前，我國司法機關尤其法院系統關涉夫妻共同債務問題認定難謂統一。《婚姻法》第41條框定為“夫妻共同生活”規則，《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以“婚姻關系存續期”為準。以上規定存在夫妻共同債務標準認定不同情形，當事人舉證責任分配各異，法院審理此類案件依據不同規則，結果難謂公平、公正。為彌補其中存在的缺陷與不足，最高人民法院接連出臺一系列的補充規定和通知文件。如2017年頒布實施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的補充規定》（以下簡稱“補充規定”）。《婚姻法司法解釋（二）》出臺以后，立基妥當解決夫妻共同債務糾紛，地方人民法院制定出一系列“指導意見”，引致司法裁判依據“師出多門”，此種現象同國家法治統一理念相悖，著實令人費解。最高人民法院為司法裁判中統一規則的適用，“法釋[2018]2號”進而指出“本解釋施行后，最高人民法院此前做出的相關司法解釋與本解釋相抵觸的，以本解釋為準”，以此作為統一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規則，最高人民法院又出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涉夫妻債務糾紛案件有關工作的通知”，通過解讀上述文件可知，出臺的系列性解釋、通知、紀要等旨在準確認定夫妻共同債務問題，但地方法院、法官的判決思路并不統一，“同案不同判”案件依然存在。

（三）不同地區、法院法官職業素養參差不齊

審判工作對于法官的綜合素質要求較高，夫妻共同債務因涉及身份性和財產性，不但要求法官具有嫻熟的法律專業素養亦要求廣博的人文和自然科學知識。隨著市場經濟快速發展及社會時代變遷，按照“保證公正司法、提高司法公信力”的要求，法官隊伍對于人才的綜合素質要求越來越高。現實中，各地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性等綜合因素所致不同地域、不同等級法院的法官素質參差不齊，可能存在“同案不同判”，可從以下予以指明：第一，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這是影響很多從事法官職業的法律人擇業的一個考量因素，實踐中，大多優秀法科畢業生就業以經濟相對發達地區為首選，西部等經濟相對落后地區，尤其是基層法院難覓優秀法官人才;第二、不同法官對于法律規定的理解存在差異，以致判決脫離法律內涵，造成司法不公;第三、法官培訓、選任等工作缺乏較為系統、科學的指導方法等。

（四）各地方法院的指導意見

“法釋[2018]2號”出臺以前，對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依據難謂統一。如《婚姻法》第41條以“夫妻共同生活”作為認定規則，《婚姻法司法解釋（二）》以“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作為認定規則，對同一問題的認定規則不統一，使得很多地方法院“難以適從”。出現很多地方高級人民法院以維護“公正司法”為綱，制定一系列地方“指導意見”。如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浙高法〔2009〕297號）;廣東省高院《關于審理婚姻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粵高法發[2006]39號）;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印發全省民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的通知》（2011年11月30日魯高法〔2011〕297號）等“指導意見”的出臺，似乎達到“公正司法”的目的。

四、夫妻共同債務之制度修正

夫妻共同債務問題的妥當解決關涉人民群眾切身利益，對夫妻關系及家庭和諧尤為重要，由此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進而言之，夫妻共同債務涉及夫妻雙方財產權，對于維護市場交易安全所關甚巨。換言之，根據《婚姻法》及其司法解釋，我國夫妻共同財產制作為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基準，但依循《物權法》第102條規定，夫妻雙方應當對夫妻關系存續期間所生債務承擔連帶責任。但根據連帶責任承擔方式顯然同夫妻共同債務清償規則呈現背離景象，由是可知，出現了夫妻共同債務認定邏輯自洽性不足的悖論，如“上訴人楊某政與上訴人王某離婚糾紛一案”渭南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陜05民終89號案中，一審二審人民法院均認定為按份責任。《物權法》基于共同共有的“連帶之債”而不是“共同共有之債”，但是涉及夫妻共同債務問題，卻是按照“夫妻共同共有之債”認定，具體緣由沒有官方解釋。可通過以下幾點進行制度完善。

（一）舉證責任的合理分配

在我國婚姻家庭制度中，夫妻共同財產制度是重要環節，在婚姻家庭法學系列研究中處于顯學地位。作為兼具身份和財產性的部門法，其中的倫理屬性雖為關鍵，但市場經濟的交易安全和第三人利益同樣值得重視。依據《民事訴訟法》規則“誰主張，誰舉證”，涉及夫妻共同債務問題，《婚姻法》41條，以“夫妻共同生活”為認定標準。《婚姻法司法解釋（二）》通說以“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為認定標準，《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同《婚姻法》立法精神相契合。換言之，《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同《婚姻法》第41條的規定并不存在沖突和矛盾。《婚姻法》第41條判斷夫妻共同債務是以雙方離婚時，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產生的債務作為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于此不同的是，《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是針對夫妻關系存續期間舉債方對外所生債務而做出的規定，同現代民法保護市場交易安全理念并行不悖。

故，本文認為，以“夫妻共同生活”“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直接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是沒有深刻領會立法者深意，導致非舉債一方合法權益受到損害。在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中，應梳理債務發生的整個流程，而舉債方和債權人對于雙方債權債務的整個歷程最為清楚，其中舉債方配偶在舉債行為發生中處于劣勢地位，據此大抵可以如下排序：首先舉債方為了解舉債用途，其次是根據舉債方的陳述或者紙質文件證明的舉債方，最后才是舉債方的配偶，在借貸糾紛中，囿于舉債方的配偶對于舉債的知情度最低，故本文建議，應適當減輕舉債方配偶的舉證責任，由債權人和舉債方證明舉債目的更為適宜，而舉債方配偶只需證明家庭未受益即可。

（二）家事代理制的完善

在當下，關涉家事代理亦不能停留在過去柴、米、油、鹽等基本生活領域，而應向外擴展，但不應肆意，范圍自然應受一定限制，加之不同地區或其他等綜合性因素，不同家庭生活水準差別很大。如收入較高的家庭購買一部轎車或者其他奢侈用品，屬家庭一般生活消費應屬合理，然而對于低收入家庭而言購買此類商品可能屬于重大消費等，不一而足。簡言之，將家事代理分為日常家事代理和重大事項家事代理不無合理。具體而言，日常家事代理指“為維持家庭的日常消費、養育子女以及接受醫療服務等”，只要屬于家庭日常消費，夫妻一方即可代表整個家庭團體進行意思表示，重大事項家事代理，包括為了家庭生活所做出的重大決策和處分不動產等行為。關涉日常家事代理，國家立法機關結合本土國情亦可參照《德國民法典》關于家庭實施市場交易行為旨在滿足家庭生活所需，且符合家庭生活標準所需的適當原則性的規范標準來確定，而關涉重大事項家事代理制度，囿于國外并無相關立法例，本文認為，規定兜底性規定亦謂可行。具體而言，法院審理此類案件時，根據舉債人舉債目的及舉債手段是否符合舉債人實際情況為判斷基準，并需綜合考察舉債人實際經濟狀況，綜合判定是否屬于家事代理范疇，以達公正裁決案件目的為旨要。

（三）法院釋法功能的提高

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問題，關系婚姻和諧，社會穩定及市場經濟可持續發展。加強法院釋法功能，是新時代對法官綜合能力的需求，重點在于加強法官審理中級法律文書制作中釋法說理的能力。本文認為可通過以下兩點努力：

1.合法性。夫妻共同債務兼具人身性和財產屬性，法院釋法應嚴格按照既定法律規范進行，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246條規定，“裁判文書應當寫明裁判依據，闡釋裁判理由，反映控辯雙方的意見并說明采納或者不予采納的理由”;如2017年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152條規定，“判決書應當寫明判決結果和做出該判決的理由”;再如2017年修訂的《行政訴訟法》第43條第2款規定，“對未采納的證據應當在裁判文書中說明理由”等相關法律和司法解釋是法院釋法的合法依據。法院釋法應做到“釋法有據”，不能脫離既定法律規范的范疇。

2.合理性。司法實踐中，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而發生的舉債方以個人名義或雖以個人名義舉債但非用于夫妻共同生活開支而所欠債務，而舉債方配偶自認夫妻共同債務或僅為舉債方配偶自己債務的情形。對此，本文認為法院應尊重合法范圍的意思自由，此類案件體現夫妻間相濡以沫、患難與共倫理精神彰顯，應值贊同。雖法律未有規定，但法院應對此無害社會性的選擇予以尊重，換言之，從某種意義而言是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諧”理念的弘揚。反之，如若嚴格遵循既有法律規定，枉然認定其為夫妻共同債務或屬單方債務，司法和社會效果難謂為洽。進而言之，夫妻共同債務案件，法院釋法應綜合考量案件的人身和財產屬性，合理釋法。

（四）大額舉債共簽制度的運用

通過立法比較可知，一些國家以舉債合意作為認定夫妻共同債務準則，如瑞士民法典第 233 條第 4 款規定：“夫妻雙方與第三人約定以共有財產清償的債務是共同債務。”舉債合意即為“共債共簽”，該制度法理基礎在于夫妻雙方對共有財產擁有平等處分權。根據《婚姻法》第17條，“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是夫妻共同財產，夫妻對共同所有的財產有平等的處理權”。為進一步明確和理解夫妻平等處理權的內涵，《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17條規定：“夫或妻在處理夫妻共同財產上的權利是平等的。”一如我們所知，夫妻對共同財產平等處理權不僅應包括積極處分財產行為，還應包括基于共同生活、生產、經營等消極處分行為。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發展步入深水區，關涉夫妻共同債務案件糾紛亦逐步增多，有必要均衡債權人和債務人各方舉證責任分配，誠如“法釋[2018]2號”第1條規定：“夫妻雙方共同簽字或者夫妻一方事后追認等共同意思表示所負的債務，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據此可知，合意是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重要依據，合意的認定方式可多樣化選擇：當面共簽抑或事后補簽均可。通過文本解讀，“法釋[2018]2號”目的并非在于加重債權人舉證責任，旨在提高債權人財產安全的注意義務，尤其涉及大額借款，尤為關鍵。正如本文實證研判分析可知，在諸多民間借貸中，借貸關系多發生在親朋好友間，如“原告周奉儀與被告黨治莉民間借貸糾紛案”，延安市寶塔區人民法（2017）陜0602民初3260號于此情況，從維護出借方合法利益出發，出借人完全可要求舉債方人提供其配偶有舉債合意的證據或債務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證據等前提下再行出借行為，正所謂“自己財產自己負責”的應有體現，同時亦可有效解決潛在紛爭之訴，節約司法資源。

五、結語

通過既有規范及實證研究可知，關涉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案件中，既有法律規范相齟齬，如《婚姻法》第41條以“夫妻共同生活”為準則，而《婚姻法司法解釋（二）》以“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為準，隨著2018年“法釋[2018]2號”的施行，不同法院對法條文本解讀存在差異，進而出現“同案不同判”，司法和社會效果存疑。時值我國民法典編纂步入關鍵期，國家法治現代化事業日臻完善，立法機關應以此為契機，立基本土國情，充分運用法技術手段，以夫妻共同財產制為解決夫妻共同債務問題基準，通過開啟新的思考方法，統一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規則，體現《婚姻法》倫理性精神和其中的財產屬性，借鑒其他國家優秀立法經驗結合本國實情做有效變通和改造，進而實現依法保障當事人合法權益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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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 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