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的愛情力量

管城子

愛情與食物一樣，都需要保鮮。過期的愛情如同變質的食物般索然無味。在古代，人們遵從三綱五常的儒家倫理，認為“夫為妻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于是，“舉案齊眉”和“相敬如賓”就成為古人恩愛的典范。不過，總有些性情中人，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擺脫思想桎梏，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讓我們在封建社會的暗夜中，感受到人性的光芒和愛情的力量。

第一個代表人物是漢代的張敞。張敞貴為京兆尹（相當于首都的市長），竟然天天為妻子畫眉。張大人畫眉毛的手藝非常高，以至于京城中流傳著“張京兆眉憮”這樣的話，意思是張大人畫的眉毛很嫵媚，成為了當時的流行款。這件事傳到了漢宣帝那里。于是，皇帝責問張敞為何有失體統。誰知張敞竟對漢宣帝這樣說：“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閨房之內，夫妻間的私事，您管得著嗎？最終，漢宣帝沒有追究，但張敞也因此沒能得到重用。這樁美事被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寫進了一首詞里，用以形容自己與新婚妻子的情投意合。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歐陽修充滿溫情地記錄下了生活中妻子每一個可愛的舉動。透過這雅俗相間、形象生動的描寫，我們似乎可以感受到歐陽修對妻子充滿愛意的目光。大抵是因為這首詞情愛色彩太重，有人甚至為歐陽修開脫，說這是后人的偽作。我倒是覺得，廟堂之上為皇帝揮毫草詔，回到家手把手教妻子寫字的這個人，才是一個真實的歐陽修，一個真實的人。古代女性同樣敢于表達自己的愛。宋朝第一才女李清照，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于丈夫的愛意。

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

李清照記憶力超群，過目不忘，每回與趙明誠玩這種自己發明的“賭書”游戲，總是能輕松贏丈夫。但趙明誠并未因自己才力不逮而惱羞成怒，反而陪妻子玩到盡興。有才華的人都喜歡爭強好勝，而能夠容忍妻子的強勢，自己甘居下游，這就是趙明誠對愛人獨特的寵溺方式。趙、李夫妻間的這段雅事后來被一眾文藝青年爭相模仿，其中最著名的是納蘭性德。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夫妻間公然“秀恩愛”，在魏晉時期更加普遍。畢竟，那是一個“越名教而任自然”，提倡放縱不羈、率性而為的時代。在記錄魏晉時期名士言行的筆記小說《世說新語》中，就有不少這樣的趣聞軼事。對妻子最甜蜜的愛，是身為高官的丈夫肯哄丈母娘開心。

庾小征西嘗出未還。婦母阮是劉萬安妻，與女上安陵城樓上。俄頃翼歸，策良馬，盛輿衛。阮語女：‘聞庾郎能騎，我何由得見？婦告翼，翼便為于道開鹵簿盤馬，始兩轉，墜馬墮地，意色自若。

東晉征西將軍庾翼的丈母娘想看一看女婿騎馬的颯爽英姿。庾翼于是拿出自己征西將軍的架勢，大擺鹵簿儀仗，來了個花街巡游。不料弄巧成拙，騎了沒兩圈人就從馬上摔了下來，給人看了笑話。且不論庾翼的丈母娘歡喜不歡喜，至少庾翼的妻子看到丈夫肯為自己做傻事，心里應該是甜蜜而滿足的。還有一種“秀恩愛”更為轟轟烈烈：竹林七賢之一的阮咸敢于為心上人對抗全世界。

阮仲容先幸姑家鮮卑婢。及居母喪，姑當遠移，初云當留婢，既發，定將去。仲容借客驢箸重服自追之，累騎而返。曰：“人種不可失！”即遙集之母也。

阮咸喜歡上了一個姑媽家的鮮卑族婢女。在他母親去世的守孝期間，姑媽要搬家。阮咸見狀，顧不得重孝在身，騎上驢子就去追她們，然后與這位女孩兒共騎一驢回到家中，還對她說：“我想和你生個孩子！”這可能是世界上最溫柔的情話了。要知道，即使是在魏晉時期，為父母守孝的三年期間，不食酒肉、不近女色也是最基本的居喪禮儀。而阮咸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一位鮮卑婢女對抗全世界。可惜還沒有哪位導演把這段故事拍成電視劇。如果有，我想那一定是一部不亞于《甄嬛傳》的好劇。

阮咸與鮮卑婢女的愛情故事，讓我想到了石崇與綠珠。盡管石崇因為奢侈斗富而為人所不齒，但他與綠珠之間的愛情卻堅貞不渝。當孫秀向他索要綠珠，石崇明知送走她可以免罪，卻終不肯用所愛之人換回一命。石崇臨死前，綠珠從樓上縱身跳下，以死報答石崇對自己的真情。石崇和綠珠用生命寫就的恩愛，后來被唐代才子杜牧寫進了詩里：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正如《中國詩詞大會》里董卿所說，愛情的本質就是不離不棄。無論轟轟烈烈，還是樸素無華，只要有真摯的感情作基礎，再平凡的每一天都是情人節，再低調的相愛都是秀恩愛。“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最高級的秀恩愛就是陪伴到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