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荸薺

李美艷

近幾天，我家樓下常見一輛裝滿荸薺的自行車倚在灑滿陽光的墻根下。一個外地來的小伙子，操著陌生的口音叫賣荸薺。

在我黃發垂髫時，故鄉小城的街巷里，常有賣荸薺的小販提著竹籃，用悠長的聲音吆喝著賣荸薺。每當這個時候，母親便會聞聲執一竹籮迎出去，買半籮回來。在鮮果缺乏的冬季，它是唯一買得到的水果。荸薺屬水生植物，剛買回來的時候帶些泥巴。母親就把它們放在水盆里浸泡一會兒，再用毛刷挨個刷去上面的泥巴。

在我們家，荸薺有三種吃法，一種是洗凈了生吃，二是煮熟了吃，三是煮熟了切成片做湯。還記得那個時候，每當媽媽煮了荸薺，我不在家里吃，偏要拿到小伙伴們中間，在他們羨慕的眼光里，一點兒一點兒慢慢地吃。荸薺好吃，外皮卻不太易剝。剝皮方法是當年母親教的：取一根竹筷，用帶棱的一頭在荸薺表面輕刮幾下，白生生的薺肉便坦露無遺了。咬一口嚼在嘴里，又脆又甜，十分爽口。

如遇特殊情況，母親會把荸薺削皮切片，做成一鍋冰糖荸薺湯，別提多甜、多好喝了。但我并不能常喝到荸薺湯，單是那冰糖就很難買到。家中有人患了咳嗽，母親才做一些。我就因為愛喝那湯，稍有不適就扯著嗓子亂咳，母親便忙不迭地找來荸薺做上一大碗。

后來，我從書中得知，荸薺古有南薺、北薺之分，別名馬蹄。我的故鄉在北方，兒時吃過的荸薺大概就是北薺吧。中醫說生吃荸薺有解毒、利尿、止痢、明耳目、消黃疸、開胃和增進食欲之功效，因此，荸薺堪稱是水果中的佳品。但是，它因為長了一副難看的面孔而長期被人們冷落，很少像橘子、香蕉、蘋果之類被人們拿來擺上會客的茶幾。如今，一年四季鮮果不斷，賣荸薺的反而少了。我現在居住在遠離故鄉的小城，更不多見叫賣者的影子。每年初冬，我都為買荸薺而跑遍城里的幾條街市。

前幾天下班回家，剛進院門，便聽見久違的叫賣聲。我當即買回十余斤，把賣荸薺的小伙子感動壞了。他哪里知道，真正受到感動的是我呢！現在的我比起當年的母親，做荸薺的方法更加講究了：浸泡、清洗、刀削去皮、切片加工，還要放蓮子、桂圓、雞蛋、淀粉，將它做成一鍋冰糖桂圓荸薺湯。

光陰荏苒，童年的時光已離我漸行漸遠。然而，睡夢里卻經常浮現這樣的畫面：風舞雪飄的冬天，在我溫馨的家中，一邊是慈祥的母親，一邊是和藹的父親，我們姊妹五個依偎在父母的身旁，于溫暖的火爐前，或吃幾枚荸薺，或品味一杯冰糖荸薺湯。這樣的日子，因曾經溫暖和潤澤過我的童年，而深深地烙印在了我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