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雞蛋羹

陳亮

我兒時是在老家農村度過的。鄉下人居住分散，家家戶戶都喂有十多只雞。這些雞一般不會用籠子關起來，可以自由散漫地在房前屋后覓食。這種散養的雞肉質非常鮮美，產出的雞蛋營養價值也很高。

過去，人們的物質生活較為匱乏，農戶人家養幾只雞不僅可以將剩飯用來喂雞，避免糟蹋糧食，也可以將公雞或雞蛋變賣換一點油鹽錢貼補家用。但外婆不同，因為她有兩個在機關上班“吃公家糧”的兒子。我的舅舅們很孝順，經常給外婆零錢花。那時候雖然生活普遍貧窮，但印象中，勤勞的外婆手頭的零花錢始終都是寬裕的。也因此，外婆從不賣掉自己養的雞——公雞一般都是待年關一大家人聚齊了宰殺吃肉，母雞下的雞蛋用來改善生活。

我小時候，父母為了生計常年奔波在外，我和妹妹自然就交由外婆來看管。隔三差五的，外婆就會設法為我們改善伙食。我最愛吃外婆做的三月黃豆子燜的紅米飯和雞蛋羹。先在開水鍋里煮制適量的四季豆，待湯紅豆爛時，下入淘洗干凈的大米。開鍋后煮制片刻，根據米飯的軟硬撇去多余的米湯水，再燜制一小會兒至飯熟，便是一鍋噴香的豆子大米飯了。每次蒸米飯，外婆總不忘要趁勢蒸一大洋瓷碗雞蛋羹。我的小眼睛就會一直盯著外婆的手、盛雞蛋羹的碗，然后趴在鍋臺邊眼巴巴地瞅著，等米飯和雞蛋羹出鍋。

外婆做雞蛋羹，要先從裝糧食的木柜里取出四五個土雞蛋。她小心翼翼地將雞蛋在碗沿上磕個口子，將蛋液打入碗內，調入適量食鹽，接著用筷子反復攪打均勻，再注入和雞蛋同等比例的清水攪勻，最后放入蒸制米飯的鍋內。外婆一般是在米飯快熟的時候放入雞蛋羹——將盛雞蛋羹的碗直接放在快熟的米飯上即可。待米飯蒸熟，雞蛋羹也蒸制好了——口感滑嫩，一點也不老。出鍋后，外婆會用菜刀把雞蛋羹縱橫劃成小塊狀，澆入事先用辣椒油、香油、醬油、陳醋、食鹽、蒜泥、蔥花等調制好的味汁，再放到我們幾個小孩子的眼前。我每次吃雞蛋羹都會望著這個金黃的“寶貝”先發會兒呆，然后才用湯匙挖一塊雞蛋羹放在噴香的米飯上。舀一勺和有雞蛋羹的米飯放進嘴里的瞬間，讓我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長大后，我在外奔波的許多年里，品嘗過無數次雞蛋羹——有的雞蛋羹上還有肉末、蟹肉、帶殼的蜆子，但怎么吃都感覺不到香。如今我的外婆已經作古，那份美味只能留存于我的記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