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

2019年年底,很多想結婚的人憧憬著2020年2月2日這個好日子,據說20200202這樣的對稱日需要等待許多年。誰也不會想到,2月還沒來臨就遭遇了疫情,整個春節被這場災難破壞了氣氛,每個人憂心忡忡,更何談食欲。
庚子年這個不尋常的春天于我而言,食事也注定是不尋常的。1月19日剛到故鄉湖北十堰,等待已久的家人為我們準備了許多好吃的,母雞湯、煎土豆片、香腸卷餅、粉蒸肉等令人垂涎欲滴的菜鋪滿飯桌,剛吃好飛機餐的三個人風卷殘云地飽餐了一頓,十分滿足。那一天,武漢正在舉行“萬家宴”,似乎這天就應該是一個大吃特吃的日子。這天晚上我覺得母親的臉特別紅,像高原地區特有的那種,隱約覺得不安,她說走路快可能導致膝蓋拉傷了,沒有大礙。

1月20日,各種肺炎的消息紛至沓來,一夜之間整個湖北“畫風突變”,很多人開始擔心,但更多人依然期待著春節而四處張羅著。這天一位叔叔和我的高中老師給我們接風,這位叔叔的飯店以家鄉“西關街”為名,以正宗湖北竹溪菜聞名十堰。中飯、晚飯都在這家店就餐,菜式卻重復不多。竹溪蒸盆、炸千子、卷腸、酸白菜炒肉片、竹筍臘肉等,都是百吃不厭的家鄉菜,但因為母親腿疼無法走路,加上吃飯時候都在說武漢疫情,我們這天吃得有些意興闌珊。
1月21日母親去醫院查腿、22日認為需要進一步查肌骨彩超、23日彩超發現腿部有血栓必須立即手術,就在她被推進手術室的同時傳來“武漢封城”的消息。整個年前,父母和我奔波于家和醫院之間,食物變成一種生存需要而失去了任何精致與美味。醫院已經變成最危險的地方,所有人都戴上口罩,神色慌張。這時候才會發現,一家人在家里健康、平安、安靜地吃一頓飯是多么幸福的事。這一天起,大家已經開始擔心武漢回來的人群,父親也與親戚商量取消了家庭的一切聚會。
除夕早上,我想給在醫院的父母送點熱乎的早餐。可是,尋遍樓下整條街已經沒有一個早餐店,這并不是因為疫情,而是因為除夕沒有人再做早餐。我只好到醫院停好車,到對街碰碰運氣。后來找到一家還開著的早餐店,要了3碗熱干面,我問他為什么還開著門,他說:“除夕還在醫院的人一定很不容易,店都關了,我再做一頓早飯,行個方便。”拎著外賣紙碗小跑上樓,趁著那點熱氣,給父母拌好醬料,三個人在病房吃了面。剛做完手術第二天的父母,決定讓我帶妻女回滬。
除夕之夜,在高鐵上看著窗外零星的煙花,我依然回味著早上的熱干面。那一碗簡易、少料、無湯的面條,芝麻醬、榨菜丁、酸豆角拌勻以后,散發著奇異的香味。面很有彈性也很有嚼勁,每一根似乎黏在一起又各自分離。這是我2020年吃的第一碗熱干面,也是疫情至今吃的唯一一碗熱干面。記得那天父母說這家的熱干面特別好吃,現在想起來,也許只是因為兒子拌的面。
初一凌晨,我們一家三口回到了上海,十堰也封了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