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烏紗帽

張崇琛

今人習(xí)慣以烏紗帽指代官職，大概因為歷史上做官者常戴烏紗帽的緣故。而烏紗帽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帽子，又自何時起成為官帽，這就要從古代平民的頭衣說起了。

古代貴族男子著冠，故所謂“冠蓋”（蓋即車蓋，泛指車），實為仕宦之稱。而古代平民男子頭上戴的是“巾”。最初，這種巾有兩種用途，既可以擦汗，也可以戴在頭上。隨后才有了專門包頭的巾，被稱為幘。由于庶人之幘多為黑色或青綠色，所以秦稱平民為“黔首”（黑頭），漢稱仆隸為“蒼頭”。李白《古風(fēng)》之八：“綠幘誰家子，賣珠輕薄兒?！逼渌^“綠幘”，也是平民所服。由于幘還有壓發(fā)定冠的作用，所以后來有些貴族也戴幘，只不過在幘上又加冠而已。戴幘本應(yīng)覆額，而故意露出前額者稱“岸幘”（岸，露也），表示不拘小節(jié)，前人所謂“岸幘風(fēng)流”者，即源于此。

平民所戴的巾中有一種被稱作“陌頭”。陌頭不像幘那樣是覆蓋在發(fā)髻上的，而是從后面向前繞過來，再在額上打結(jié)，有點類似今天陜北農(nóng)民用羊肚手巾包頭的方法。其名稱也有多種，如帞頭、絡(luò)頭、繰頭、綃頭等，皆是指這種頭衣。《漢樂府·陌上桑》：“少年見羅敷，脫帽著綃頭?！鄙倌晁鞯慕嬵^，即陌頭。

陌頭音變而為襆頭。這種頭衣自東漢興起，到三國魏晉時期已廣為普及，且其形制也不斷改進，除在額前打結(jié)外，還在腦后扎成兩腳，至北周武帝時“裁為四角，名曰襆頭”。再后，前邊的兩腳取消，而后邊的兩腳則用金屬絲扎起，中間襯上木頭片，被稱為“展腳襆頭”。如將后邊的腳向上在腦后相交，則為“交腳襆頭”。展腳襆頭為文官所常戴，而交腳襆頭為武官所戴。由于制作襆頭的原料通常為青黑色的紗即烏紗，所以世人便通稱此種頭衣為“烏紗帽”。

一般認為，烏紗帽始于南北朝時的劉宋時期，并很快成為民間百姓所戴的一種便帽。但由于烏紗帽看上去比較雅致，戴起來也比較舒適，所以在隋唐時期便成了自天子以至百官士庶所喜戴的頭衣了。據(jù)杜佑《通典》所記，隋文帝楊堅自開皇初便開始戴烏紗帽了，并令其朝中上下官員也皆著烏紗帽入朝。唐代服烏紗帽者已遍及整個社會。而且，唐人的烏紗帽亦無定格，允許別出心裁，這樣便出現(xiàn)了不少新的花樣。如張籍《答元八遺紗帽》詩云：“黑紗方帽君邊得，稱對山前坐竹床。唯恐被人偷剪樣，不曾閑戴出書堂?！?/p>

宋代仍稱烏紗帽為襆頭，并且將襆頭作為官服，規(guī)定“君臣通服平腳襆頭”。其法，以藤草織巾為里，紗為表，而涂以漆。后因漆太堅硬，著之不適，又“去其藤里，前為一折，平施兩腳，以鐵為之”（見《宋史·輿服志五》）。所謂“平施兩腳，以鐵為之”，即在烏紗帽的兩邊各加一翅，用鐵制成。于是，自宋代起，烏紗帽便由官民通用的便帽，而成為君王和官員所服的頂戴了。陸游《探梅》詩云：“但判插破烏紗帽，莫記吹落黃金船?！逼渌^“烏紗帽”，便是宋代官員常著的“平施兩腳”襆頭。

明代，朱元璋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也規(guī)定烏紗帽為官帽。其烏紗帽的形制也基本沿襲宋朝，仍于兩側(cè)各插一翅。自此，烏紗帽成為做官的代名詞了。所謂“烏紗帽，滿京城日日搶”，即是對追逐官位現(xiàn)象的形象寫照。

古代平民所戴的巾中還有一種叫角巾。這種巾與幘及襆頭略有不同，它經(jīng)過一番簡單的制作，可以像帽子一樣直接戴在頭上，故又稱綸巾（后世亦稱諸葛巾）。如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睍⑷迨砍４鹘墙恚行┬度蔚墓賳T也喜歡戴。如《晉書·羊祜傳》中記羊祜：“既定邊事，當(dāng)角巾東路，歸故里。”還有隱逸詩人陶淵明，“值其釀熟，取頭上葛巾漉酒，漉畢，還復(fù)著之”（蕭統(tǒng)《陶淵明傳》）。可見，角巾一直是一種平民的打扮，始終未成為官服。直到明代，角巾才進化成為一種四方形的帽子，以黑紗制成，呈倒梯形，展開時四角皆方。因寓“四方平定”之義，又稱“四方平定巾”，俗稱方巾。終明之世，“四方平定巾”與“六合一統(tǒng)帽”（類似清代的瓜皮帽）及“網(wǎng)巾”，便成為民間佩帶最廣泛的頭衣。

清代，因官服皆改為滿洲服飾，官帽亦被換成紅纓帽，無檐圓形，后拖花翎，烏紗帽遂不再作為官服了。而我們今天在戲劇舞臺上所看到的烏紗帽，實是明代官帽的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