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導演萬瑪才旦在《塔洛》中延續以往個人化的民族風格,用別具一格的美學特征和影像寓言探討了身份的迷失、傳統與現代沖突、永恒的孤獨等主題,吸引了部分學者的關注。本文通過梳理電影《塔洛》的相關文獻,從鮮明的視覺特征、克制的音樂烘托、多元主題的探索以及導演風格四個方面進行綜述,并在末尾進行文獻總結與評價,試圖在現有研究基礎上開拓新思路。
【關鍵詞】《塔洛》;萬瑪才旦;黑白畫面;身份;傳統;現代;孤獨
由藏族導演萬瑪才旦執導的電影《塔洛》(Tharlo,2015)一經問世便好評不斷。作為萬瑪才旦的第五部藏族題材電影,《塔洛》無論是在敘事風格還是主題選擇方面都體現出導演進一步的思考。影片以牧羊人塔洛進城辦身份證為故事開端,敘事主體在“鄉巴佬進城受騙”的框架內展開。與漢人拍攝的藏族電影不同,萬瑪才旦不再禮贊藏區,相反在《塔洛》中有意規避少數民族的特殊符號,擺脫商業文化的規訓和構造下的西藏,努力呈現一個更加“真實”或接近“真實”的藏區。
1. 鮮明的視覺特征
1.1 黑白畫面的運用
《老狗》中藏區慘白的天空和黯淡的鄉鎮,到了《塔洛》中已經完全褪為黑白兩色。將許多人印象中五彩斑斕的藏區通過黑白影像進行“去浪漫化”呈現是導演的有意之舉,寡淡的色彩如同塔洛平淡的生活,時時刻刻凸顯著他孤獨的精神狀態。在能流利背誦《為人民服務》的塔洛眼中,世界非黑即白,人的死不是重于泰山就是輕如鴻毛。影片用黑白雙色展現出一個灰色和不明朗的世界,喻指著塔洛對自己身份的迷茫。而灰色世界帶來的壓抑和沉重,也印證著影片對身份問題的嚴肅思索。也有學者認為黑白更具藝術審美價值,導演通過該手段將遭受現代文明沖擊的藏地文化定格下來并賦予某種經典價值。
1.2 固定機位長鏡頭
電影開篇便是一個11分鐘的長鏡頭,為影片定下基調,讓觀者能夠在較慢的電影節奏中凝視畫面,思索問題。鏡頭的時間越長便越接近現實時空,影片中大量固定機位長鏡頭的運用增強了現實感,打造了“生活流”的風格,營造了一種沉思的氣質。萬瑪才旦直言長鏡頭的運用是為了更好地還原場景,表現處于大環境中的人物狀態。
1.3 充滿隱喻的構圖
導演擅長在長鏡頭中通過精巧的構圖進行隱喻。在山上時,塔洛處于畫面的中心,在自己熟悉的環境里他顯得自然隨意。在縣城中,無論是在理發店、照相館亦或是ktv,他始終處于較為邊緣的位置,他被周遭陌生的一切擠壓著,顯得迷茫拘束。導演通過豐富的場面調度將塔洛焦慮不安的內心狀態合理外化,隱喻著他背棄傳統卻又融不進現代的尷尬境地。
1.4 亦真亦幻的鏡像
大量使用鏡像畫面是本片重要的美學特征之一,鏡面是實體的復現,特殊的“陌生化”美學效果消解了現實的確定性,為塔洛營造了除山谷和縣城之外亦真亦幻的第三個世界,塔洛所有美好瞬間和無情現實都在這里完成(張斌寧,2017)。楊措在理發店的戲:初遇為塔洛洗頭、宿醉后的清晨、拿錢后為其剃發大多通過鏡面拍攝,表現出二人關系的不確定性和不真實性,為塔洛被騙的結局埋下伏筆。導演對鏡像的熟練運用成功開拓出新的意義空間,用反思、懷疑、嘲諷的目光審視現實世界。
2. 克制的音樂烘托
該片的錄音師德格才讓與萬瑪才旦合作密切,對《塔洛》的聲音拿捏恰到好處,尤其是對環境音的處理,達到了導演“不要讓觀眾明顯地聽到”但要“讓觀眾感受到”的要求,隱忍克制地烘托情緒,做到了與影片風格相協調。比如塔洛在山間放羊的戲中,配樂幾乎完全融入風中,起到襯托情感又不搶風頭的作用。而在楊措剃掉塔洛的小辮子時,兩人外表平靜淡然,畫面保持隱忍克制,但聲音卻在真實的基礎上顯得驚心動魄,電推子的嗡嗡聲極富戲劇張力,不僅把握住觀眾的情緒更將影片推至高潮。
3. 多元主題的探索
3.1 身份的迷失
萬瑪才旦坦言不愿將影片規定于某個主題,但他認為該片最重要的是關于身份的探討,“我是誰?”的問題一直縈繞在塔洛心頭。身份是由社會賦予的標簽,兼具先天性與后天性。而塔洛被賦予了三重身份,第一重是自然身份,由特征或職業決定,因他有個小辮子,村里人便慣稱他為“小辮子”。第二重身份是公民身份,是現代化進程的結果,塔洛進程辦理身份證便是獲得該重身份的做法。第三重身份是精神身份,由個人的信念或信仰所決定,塔洛將《為人民服務》當做自己的人生信條,希望死后能夠“重于泰山”。但塔洛的三重身份建構皆以失敗告終,剪掉辮子的塔洛與剛辦好的身份證照片不符而無法獲得公民身份,私自賣羊侵占公共財產的他最終也失去了自己的精神身份。塔洛徹底成為一個孤獨的個體,沒有身份的“新人”。
3.2 傳統與現代沖突
塔洛身份建構失敗的表層原因是受到楊措誘惑后欲望失控,而深層原因則是藏族傳統與現代文明的沖突。單純的牧羊人塔洛極大地保留著藏族傳統特征,而時髦的洗發女楊措更多地表現出藏族現代的特點。在現代性的誘惑下,傳統很快方寸大亂,陷入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顯露不堪一擊的虛弱本相。傳統不再傳統,卻也無法融入現代。“我要到哪里去?”是影片提出的第二個問題,如何在傳統文明與現代文明之間找到平衡點,找到現代社會中藏族的身份名是導演一直在挖掘的話題。影片中也傳達出“傳統和現代并非二元對立”的觀點,走出鏡像的楊措有唱歌、勸架的率真一面,對塔洛沒有愛情卻也有真情成分。但對于提出的問題,萬瑪才旦并沒有給出明確回答,他不將創作看成是發泄或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以此來表達感受,表現一代西藏人對身份的迷茫,對現代化沖擊的不知所措。
同時,導演在片中也表達出對現代性的批判,楊措感情淡薄、背信棄義、道德缺失。可見,現代未必是好的和先進的,傳統也未必是壞的和落后的,簡單地用現代否定傳統是一種輕率的看法。對傳統和現代的雙向否定也體現出可貴的現實主義色彩。
刻意規避宗教和民族符號的做法更加說明導演表現的不僅是對本民族的思考,更是以西方消費文化席卷世界為背景的深刻人類學思考。一方面追索民族身份,另一方面聚焦于更為普遍性的“現代人”境遇。而這一特點使《塔洛》大大有別于其他藏族題材電影,廣闊的敘事視野收獲更加廣泛的受眾群體,讓更多不同民族、地域的人跨越藩籬共同思考一個問題。
3.3 永恒的孤獨
黑白畫面、固定機位長鏡頭、充滿隱喻的構圖、克制的配樂等美學選擇共同營造出影片中永恒的孤獨。選擇在春天拍攝也是導演出于電影需要的考慮,荒野無草,大風呼嘯,環境的狀態襯托著塔洛的孤寂。沒有身份的開始,沒有身份的結束,貫穿始終的無望與孤獨形成沒有出口的莫比烏斯環,黑白影像讓永恒的孤獨從視覺蔓延到心里,在灰暗綿延的高原群山間肆意彌漫。
4. 導演風格
《塔洛》由導演萬瑪才旦創作的同名小說改編而來,堅持藏族題材創作也是導演的一貫堅守,“首先我是一位藏族人,這是最重要的出發點”。藏族導演群體更加關注人物的內心,有著強烈的民族感與現實感,萬瑪才旦的電影更是被部分學者評價為“少數電影”,他在電影中弱化民族元素,似乎站在民族的立場上,但其實早已超越地域限制,不僅是“民族”的,更是“人類”的。他的五部電影中,都演繹著“找尋”的故事,共同構建著一個屬于萬瑪才旦的“隱喻”系統,將表述轉換為表意,最終形成內省式的影片風格,成就了有著悲憫情懷的“詩電影”。
5. 評價與不足
《塔洛》對民族藝術電影的探索與突破功不可沒,但總體來說相關的文獻研究數量較少,僅在2016年形成了一個短暫的小高潮。且學者們的研究視角較為聚焦,大多是對主題象征和視聽表意的深度挖掘,已難出新意。研究方向多為縱向的影片文本解讀,與其他藏族題材電影或是萬瑪才旦其他同類電影的橫向對比研究較為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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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謝雨竹(1999—),女,漢族,湖北宜昌人,華中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廣播電視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