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儒
溪哥是我們宿舍的老大,全名呂溪蕤。名字斯文儒雅,長得白白凈凈,身高不高不矮1米74。這種類型的男生最招老一輩阿姨的喜歡,簡直是自家女婿的不二人選。可如果光看外表,誰又能想得到,我們的溪哥是個“學渣”呢?
大一那時候,身為班長的溪哥還兼著校宿管會和院社聯的職務,每天忙得不亦樂乎,一到晚自習就請假去開會,讓團支書負責看班。第一學期期中考的時候,我們全宿舍都在圖書館通宵看書。溪哥后半夜開完會回來,發現宿舍一個人都沒有,瘋了一般打電話找我們,這才知道第二天還有考試。
不好評價溪哥那時候這樣,是本末倒置還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總之溪哥后來毫無懸念地掛科了。班長的職務被撤銷,還被輔導員叫到辦公室一頓教育。溪哥痛定思痛,決定以后好好學習,再也不當萬人唾棄的掛科黨。他請辭了學生組織的職務,每天上課都坐在第一排,還認真做課堂筆記,課后積極找老師溝通交流。老師都在課堂上當眾表揚了溪哥的學習態度,要我們多向溪哥學習。
期末考試結束以后,我們都放假回家等成績出來。果不其然,這次溪哥沒掛科,考試成績和出勤成績加權,最后綜合成績,總分65。
我們都擔心溪哥拿到這個分數之后心態爆炸。要知道,坐在溪哥背后那幫上課要么玩手機,要么拿手機對著黑板拍照,從頭到尾不動一下筆,以及那些上課光顧著打情罵俏,不理會周圍單身人士感受的情侶們,還有像我們這般坐在教室后排睡得口水橫流的大老爺們的妹子們,考八九十的人大有人在。不過溪哥心態很好,說自己期中考得實在太差,老師最后讓自己及格已經是看在師生情分上了,他很知足。
后來結果證明,溪哥實在是多慮了。第二學期的他,仍舊坐在教室第一排,仍舊認真做著課堂筆記,仍舊在課后積極找老師溝通交流,讓老師為他答疑解惑。可有些課,成績就是期中六十多,期末六十多,考勤滿分,最后加權完一計算,總分還是六十多。
每次都考六十多,溪哥的績點算是跪了。明明是我們宿舍、我們專業乃至我們學院學習最認真的那個,結果每次考出來都讓人有種“老師是看在你學習認真的份上同情你才讓你過的”感覺。
看著一臉無奈的溪哥,我們宿舍其他所有人都跟著著急。這不科學啊,一定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經過我們對溪哥的一番嚴格審問,以及對他日常課堂筆記的仔細翻閱,溪哥終于坦白了一切。原來,他從小對考試就有極強的恐懼感,考試過程中肚子疼,或者大腦突然一片空白都是常有的事。中學時代的溪哥,尚且可以靠反復刷題強行固化記憶刷出一個高分。可大學課程內容龐雜,出題范圍難以預測,知識點零碎且需短時間內大量完整記憶,這恰好是溪哥最不擅長的事情。
那時候的我們,才知道原來在我們面前坐著的,是一個把《十年高考五年模擬》來來回回刷了五遍的大神啊!跪了跪了!可膜拜完溪哥以后,問題還是要解決的。總不能讓他永遠都只考比及格線高幾分吧,那溪哥的成績單就真的太難看了,畢業以后還怎么找工作啊。
聞聽此言,溪哥嘿嘿一笑,語驚四座:“其實吧,我上大學之前還夢想著畢業的時候能保研來著。”
這下我們真的服了。往屆保研的學長學姐,績點不是3.8就是3.9,就溪哥現在不到2.5的績點,保研?簡直是癡人說夢。
最后,宿舍里最機靈的小四出了個主意:“溪哥,既然你高中能受得了刷題的苦,那如果讓你把大學里沒考好的課都重新刷一遍,你愿意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從此,溪哥就從那個學院里上課永遠坐在第一排的“傳說”,變成了我們終生無法超越的“傳奇”。凡是溪哥覺得成績不理想的課,一律重修,再用重修的成績覆蓋掉第一次的低分。他大二重修大一的課,大三重修大二的課,大四的時候,同學們要么在公司實習,要么在圖書館準備考研,溪哥卻端端正正坐在公教樓里的教室第一排,重修著大三的課。
沒有人知道大學四年里溪哥究竟重修了多少門課。他永遠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去上課的路上。我一直懷疑,碰上某些專業課比較少的專業,溪哥一學期重修的課會不會比他們一學期要修的課還要多。教務處的老師看著溪哥都滿臉心疼:這門課你不是過了嗎,干嗎還要重修?你不怕把自己累死嗎?
溪哥其實真的很累,我們都是知道的。每次期中期末,溪哥桌前堆砌的書墻都有我們的兩倍厚。他仍舊是那個會在周末晚上帶我們去大排檔擼串去網吧開黑的溪哥,但即便是周末,他也還是會早起去圖書館看書,整理課堂筆記。而我們三個就會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正午的陽光灑滿臉龐。
溪哥不敢偷懶,因為他很清楚,把一門修過的課重新修一遍,并不意味著課可以不用上,作業可以不用做,考試可以不用考,最后老師就會給你一個高分讓你開開心心過年。重修其實只意味著,你獲得了第二次機會去彌補你在這門課上曾經的遺憾。你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了解這門課的內容,去梳理這門課的脈絡,去掌握這門課的知識點,去將這門課的專業知識化為己用。這和把這門課修了幾遍,其實并沒有關系。
溪哥一直很喜歡一句話,把它寫在自己每本筆記本的扉頁上: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他真的在踐行著這句話,用一種最笨的方法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即便這份夢想不切實際,即便這份夢想的考核方式是他最不擅長的,他仍舊珍惜自己的夢想。
刷課三年,溪哥的本科績點止步在了3.5上。這個績點在我們年級的專業排名其實已經接近15名,而保研名額只有八個。還好,專業課筆試和英語考試的出色發揮,讓溪哥最終有驚無險地順利保研。
從教務處簽字確認回來后,溪哥躺在床上一言不發。而他床下的桌子上,堆滿了他大學四年的所有筆記。我給宿舍的小三小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不要繼續嚷嚷著說讓溪哥請吃飯。溪哥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夙愿得償的瞬間,從來不會是欣喜若狂和得意忘形,只有淚水會在眼眶翻涌,為了那所有已然被證明值得的辛勞。恭喜溪哥,你不擅長背書,你不擅長押題,你不擅長靠瞎編亂造把一整張空白的試卷寫滿,大學的考試方式和考核制度對你來說簡直是噩夢,但最后,你贏了。
(友誼摘自《大學生》201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