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與冷酷人生

桑卡卡夫

《海上鋼琴師》劇情簡介

本片講述了一個鋼琴天才傳奇的一生。

1900年，Virginian號豪華郵輪上，一個孤兒被遺棄在頭等艙，由船上的水手撫養長大，取名1900（蒂姆·羅斯飾）。1900慢慢長大，顯示出了無師自通的非凡鋼琴天賦，在船上的樂隊表演鋼琴，每個聽過他演奏的人，都被深深打動。爵士樂鼻祖杰尼聽說了1900的高超技藝，專門上船和他比賽，最后自嘆弗如，黯然離去。

可惜，這一切的事情都發生在海上，1900從來不愿踏上陸地，直到有一天，他愛上了一個女孩，情愫在琴鍵上流淌。他會不會為了愛情，踏上陸地開始新的生活，用他的琴聲驚艷世界？他將怎樣譜寫自己非凡的人生？

有這樣一種人生，從虛無中來，回到虛無中去。他沒有帶走一片人間的云彩，也沒有留下太多的記憶。他清傲凜然，他卓爾不凡。他是用指尖狂歡的舞者，他是從天而降的謫仙。仿佛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全部意義，就是提醒蕓蕓眾生：這個世界上，有著這樣的人生。

天才——總有一些人的世界我們無法理解，他們如同站在云端俯視著這個世界。他們是上帝的寵兒，擁有著讓全世界嫉妒的才華；他們又是上帝的棄兒，才高人共妒，過潔世同嫌。人類是群居動物，而一個無法將自己融入人群的人，哪怕看起來他似乎是站在遠處的高山上被人群崇拜；可實際上，他已經被人群拋棄。

天才之所以為天才，是因其心無旁騖。1900的世界里只有音樂，他愛演奏，無論是為頭等艙的貴客還是三等艙的平民，無論是華麗的舞會還是深夜的獨奏，那88個琴鍵上永遠流淌著他的心聲。因其桀驁不羈，他如同一只沒有被格式化的U盤。在他的眼里，一切規則都可以作為“Fuck”這個動詞的賓語，就像一個還沒有被父母和學校教導得循規蹈矩的孩子?；蛟S，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是天才，只是我們從小便走上了旁的道路。

海洋——1900曾經說過，他的音樂不屬于陸地。每當巨輪停泊，他的音樂也戛然而止。從出生到離去，與其說他屬于維吉尼亞號，毋寧說他屬于大海。海是寂寞的，正是這寂寞才誕生了優美的音樂，正是這寂寞才奠基出偉大的藝術。船在海洋里，人在巨輪中，2000個形色各異的人是他音樂的靈感，每一個人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能化作他指下流淌的音符，而他那短暫而無望的愛情，也只能從海上開始，也從海上停止。

海洋本是最危險的所在，狂風怒號、濁浪排空，就像那艘因為杰克和露絲而被全世界熟知的巨輪，一個不慎，就能奪取無數人的性命。但對于1900而言，海洋反而是能帶給他安全感的地方。暴風巨浪里，他可以放開鋼琴的固定栓，讓自己和音樂一起在演出廳中游蕩，不羈得像個淘氣的孩子。即使郵輪靠岸，聽眾鳥散，也沒有什么能讓他沮喪。因為他的腳下，永遠不是那片波瀾不驚的陸地，而是自由狂野的波浪。

作為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無儔的巨物，海洋，才是1900的最佳舞臺。

盡頭——世界讓1900感到恐懼。他害怕的是選擇。從小開始，他的人生如同只會外出覓食和回巢的蜜蜂，往來于大西洋的兩岸。他的音符無論如何組合，總離不開88個黑白琴鍵?？墒蔷S吉尼亞號之外的世界太大，大到永遠充滿著各種各樣的選擇——住在哪棟房子，娶個怎樣的女人，過著怎樣的人生。與之相比，船上多么單純——演奏，帶給人們快樂，看著他們舞蹈，目送他們離開，周而復始。所以，即使愛上一個女孩，即使已經走到船梯邊緣，他卻始終沒能跨出最后的一步。對于1900而言，船才是他的港灣，外面的風風雨雨與他無關。

他害怕的是改變。雖然影片沒有詳述，但我始終認為，直到最后，他仍然認為孤兒院是關著沒有小孩的大人的地方，認為媽媽是一匹很厲害的賽馬。除開音樂，在其他領域他是那么地天真，哪怕有功成名就、富貴榮華的機會，他也照例如棄敝屣。或許他根本不明白功名利祿的意義何在，不知道曾經觸手可及的繁華會給他帶來什么。但他卻本能地拒絕改變。他永遠想做的，是那個充滿天真、充滿激情、充滿幻想的音樂的孩子。

他害怕的是沒有盡頭。海洋雖大，旅途卻總有終點；樂曲雖繁，琴鍵卻數量有限?？墒蔷S吉尼亞號之外的世界卻大得沒有盡頭?；蛟S他需要的是掌控一切。就像1900所說，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琴鍵，那是屬于上帝的鋼琴，而只有船上的鋼琴，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世界。來往的人雖多，他卻可以輕易看穿他們的內心，可以用音樂調節他們的情緒。在旋律的世界里，他是當之無愧的王者。而陸地上的世界，充滿著各種各樣的規則、各種各樣的陷阱，沒有人可以真正的逍遙自在，沒有人可以真正獲得心靈的自由。所以，上帝的歸上帝，世俗的歸世俗，這最后的一份心靈歸屬地，還給1900。

當1900和胖子小號手麥克斯做著最后的傾訴，麥克斯淚流滿面。這里固然有永別摯友的傷痛，又何嘗沒有對1900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的感同身受！衣食無著的他，或許比任何人都了解1900對外界的恐懼。因為他自己，便是一個被沒有盡頭的恐怖世界所吞噬的可憐人。

人生——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人生，或悲愴、或蒼涼、或激昂、或輝煌。但更多的是我等蕓蕓眾生，日復一日，重復著簡單的生活模式，快樂也好，悲傷也罷，都不過是這個世界的滄海一粟，更像大洋里被雨點擊打出的一滴浪花。

每一段人生都是冷酷的。生老病死，生命的旅途像是寫好的劇本，沒有人能夠逃脫?？鞓房偸嵌虝旱?，痛苦才是永恒的主題。而對1900這樣的天才猶甚。當他唯一的快樂來源——那無數次被奏響的鋼琴也將失去，當見證著他的輝煌的巨輪即將灰飛煙滅，他的選擇是隨之結束。在巨輪被引爆的那一剎那，他修長的手指正虛空彈下又一個音符。那顆無可比擬的躍動之心，從此在天堂跳動。

音樂——寫一部音樂片的影評，我是不合格的。其實，現存于世的七大藝術門類，除電影之外，我只對文學有那么一點點的審美眼光，至于其他五類，幾乎是一竅不通。但我始終覺得音樂與其他的藝術都有所不同。這不但在于音樂是唯一非視覺的藝術，更在于它比起其他藝術形式而言，對受眾有更多的主觀性。音樂沒有太過強烈的表意性，從而使它要表達的意境變得更加隱晦。能從畫作里看出作者的意圖似乎比從樂曲里聽出高山流水來得容易。無怪乎在漢語里只有“知音”一詞，而沒有所謂知畫、知文、知舞了。

但即便是不知甚解，也不妨礙你享用美的盛宴，這就如同你饕餮著美食，而不用知道它用的是什么原料、什么樣的烹飪手法一樣。古典音樂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它沒有現代音樂的喧囂浮躁，甚至需要足夠的耐心才能品出滋味。它沒有流行歌曲的通俗易懂，特別是沒有歌詞讓你對號入座。但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段看似什么都不代表的旋律，卻可以讓你熱淚盈眶、讓你慷慨激昂、讓你會心一笑。就像三等艙中的窮人們，他們或許根本不知道你彈奏的是肖邦還是莫扎特，卻不妨礙他們隨著音樂快樂地起舞。這，就是音樂的魅力。

偶爾，我會下載幾首古典樂曲，在寂靜時播放。這樣，既可以給枯燥的生活帶來些律動，卻又不會因為歌詞的喧囂而引開我的注意力。只是，這個浮躁的世界里，要找到一首可供下載的鋼琴曲，到底是比找到一首網絡口水歌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