侘寂之美

路來森

城市寸土寸金，可總還有一些閑地。

大塊的閑地，因舊房拆掉了，新房卻一時難以建成，便只好裸露著了。這樣的閑地，通常要擱置一兩年，甚至數年。時間一久，這閑地便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景，恰如日本作家永井荷風在其文章中所描述的：“一場雨過后，立即變成了一片荒原，雜草在這兒抽芽、開花;忽而，蜻蜓、蟈蟈兒在這兒飛旋、跳躍……”

特別是夏日里，閑地變成綠地。它像是城市的一塊青亮的皮膚，青草萋萋，雜花亂放，蟲飛蝶舞，悅人眼目，也怡人性情。行人為了方便，也許會從閑地上走過，日久之后，走的人多了，便走出一些縱橫的小徑……黃昏時分，熏風微吹，一個人在這樣的一塊閑地中，信步走走，心中多是愜意。

小片的閑地在城市中可謂無處不在，通常處在邊角地帶。花草可以自生自長，蟲鳥可以任性鳴唱、自由棲止或飛翔。

我曾經見過一塊巴掌大的閑地中，只生長著一棵梧桐樹，桐葉如蓋，一樹綠蔭，恰好把那塊閑地遮住。我還見過同樣巴掌大小的一塊閑地上，只是生長著幾叢喇叭花。正值早晨，藍色、粉色的花朵燦然開放，感覺明凈極了。日本人叫喇叭花為“朝顏”，我覺得這個名字真好，盛放的喇叭花，真如一張對著太陽淺笑著的俊顏，歡喜透了，也幸福透了。

當然，更多的小片閑地上，生長著的也許只有雜草，諸如蔓草、狗尾草、牛筋草等，但這些就夠了。一片雜草，就是一片綠地;一片綠地，就為城市增加一片風景，增添一份美。而這些閑地的花草，也許會使一座城市變得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一片閑地，可能殘缺、窄小、荒涼，也許在某一天，還會突然消失，但經年下來，只要它還存在著，上面就砸下了時間的腳印，就嵌入了人與自然相關的一些故事或者傳說。或許，某一天，你一镢刨下，就會翻出一些有形或者無形的寶藏。

這正合了日本侘寂美學的觀點：在簡單、樸實、有瑕疵、轉瞬即逝的事物之中，發現蘊藏的美感。

簡單與古舊、殘缺與滄桑，從時間深處走來，使人陷入一種懷舊情緒之中。如此，侘寂之美就產生了。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