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現代化視閾下全面深化職業體育改革的邏輯遵守與實踐側重

張 兵

伊始于1978年的中國改革開放取得了巨大成就，創造了中國奇跡。當然，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也面臨著生態環境、人口老齡化等問題，轉變發展方式，從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轉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意味著需要進一步深化改革，拓寬改革的領域，調整改革的重心。而這關鍵又在于建構與新時代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協同的政治、經濟、社會治理體系，消解過去改革中臨時性過渡手段的風險積聚和政府、市場、社會發展不均衡問題。面對新形勢、新矛盾、新任務，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以全面深化改革為議題，做出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樹立了“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改革目標，并從“六個緊緊圍繞”進行了戰略部署，引領中國改革的深入。2019年10月，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做出了《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了總體要求，從13 個方面進行戰略部署，系統框化了“中國之治”的美好前景。在國家相關改革舉措的引領下，中國體育領域以體育強國建設為目標推進全面深化改革實踐。其中，職業體育作為前序改革的試點領域，率先啟動，取得了階段性成效，管辦分離及協會去行政化等相繼落地；而后續如何進一步推進，成為當前需要探解的現實問題。如此，有必要在國家相關政策指引下，重新梳理改革路向，找尋可行的切入點，進一步提升職業體育改革的效能。

1 治理現代化視域下全面深化職業體育改革的邏輯理路

遵循生物進化理路，社會環境變遷，意味著事物需要隨之進行內部結構再造，提升適應性，并在促進自身價值顯現的基礎上維系生存與發展。在生物層面，食物鏈即是其最好的表達，而且正是由于其存在，生物才具有多樣性。在社會層面，沖突與依存的秩序調和伴隨人類的演化與發展實踐。缺乏對自然把握的原始人類，往往寄希望于外物，“神”就成了解釋世界的“物件”，宙斯、原始天尊這些神話人物決定著人的命運，同時也左右著人類社會的秩序；啟蒙運動后，人開始關注自我，人類中心主義的復歸，使得人成為身體的主人，按照人的思路去運作社會實踐，手段也變得多元化，或者從倫理道德、規章制度或者從社會機制、運行方式來勾畫社會的秩序，以化解資源有限與欲望無限之間的矛盾。在亞當·斯密語境中，那是人類自帶的“客觀為人、主觀為己”的“看不見的手”，康芒斯更明確的講那是包含在資源活動中的終極單元——交易；在馬克思·韋伯、泰羅那里則是關系的話語、組織的功效。事實上，不論是何種方式或者如何界定，都是適應社會發展需要的理性構架，都是基于資源對（現實及預期）行動的約束或激勵，并形成了各有特色的組織、制度體系。當然，這種體系，更多是基于相互套嵌的歸化統治與財富運作的需要而來的。比如在政治（國家政府）層面，擺脫了霍布斯叢林狀態，順應之需要政府威權力量的顯現，不過政府也可能是自私的，特別對獨權統治者而言，更是如此，于是洛克、孟德斯鳩就開始改造政府，建立“三權分立”理論，以職能分工、相互制衡來應對政府的“掠奪之手”，并最終成為西方政治倫理的核心。其間，理論關涉的政府“掠奪”無非還是資源，或者進一步的講實踐運作是圍繞資源爭奪的。總體上，管理伴生于人類追求福利最大化的實踐，發揮著促進資源效用最大化、降低社會運行風險的功用。

然而，伴隨人類社會的進步發展，勞動分工的專業化、資源要素的多元化和社會關系的復雜化相伴而生，順應之社會的運行風險增加，協同管理的難度增大，多元主義作為一種理性準則在西方社會興起，治理的理念從管理實踐中孕育而生。從緣起上看，治理的出現與西方福利國家的現實壓力有關，即在西方福利國家政府負擔過重、供給不足的情況下，多元主體參與成為化解矛盾的有效手段，傳統政府主導的管理順應性地變成為多元主體（社會、市場）與政府共擔責任、分享權利的治理。也就是說，治理的現代出現，事實上與統治和管理存在不足有關。因為，對于統治與管理而言，確定方向上的流程控制最為關鍵，而隨著社會變遷，更多的可參照點（組織、機制等）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使得統治與管理決策目標量度大于行動者的能力量度，則問題（不確定性增加）隨之出現。解決問題的方式，無非有以下兩種：其一為簡單化問題，使得基于參照點的決策量度減少；其二為提升行動者能力。第一種解決方式，在社會分工和經濟復雜化背景下，顯然是不現實的；而第二種方式，方向上意味著增加統治管理規模，或提升統治管理效率，將更多的人引入統治管理之中，成為解決問題的可行方式。這種方式實質上就是治理。如此來看，治理是統治管理問題延伸的社會選擇結果。

治理在經濟領域的出現，首先源于企業經濟學的研究。隨著管理學理念的成熟與現實應用，企業生產與市場交易行為得到進一步提升，當然這還不夠，新問題的出現，催生經濟學家開始關注生產單位（企業）之間的關系或企業與其他社會組織之間的關系問題，以找出更有效路徑。20世紀30年代資本主義經濟大蕭條后，人們開始更為關注企業的結構、內部組織、企業生產與社會需求之間關系，以及企業供應鏈上下游企業關系問題，致力于解決企業內部有效協同及其與相關企業之間的資源合理配置問題，企業研究的范疇或者企業問題的解決也就不單單是自身管理體制優化的實踐，包括多元要素介入的新型運行方式被用來解決企業網絡體系中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性，企業治理隨之而來。企業治理就是企業借助內部組織結構關系和運行機制優化，有效化解內外環境變遷所帶來的社會風險加劇、不確定性增多的實踐。靜態上，企業治理表現為企業運行結構和運行關系的組合樣式；而動態上，則帶有運行機制優化升級的意蘊，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實踐過程。在現代經濟社會，企業治理的主體不僅包括企業的投資者、經營者和相關工人等企業要素，還包括政府、債權人及其他利益相關者。而其反映的關系，也“不僅僅是股東與經營者之間的委托—代理關系，而是股東、債權人、經營者、職工、客戶、供應商、政府、社區居民等利益相關者及社會各界之間及其內部錯綜復雜的利益沖突與權利博弈”[1]。也即，在充滿復雜性和不確定的市場環境中，企業治理跳出了企業的邊界，多元主體博弈生成的利益共同體治理成為消解運行風險、提升運營收益的應然選擇，并被積淀定型下來。西方職業體育即是在這樣的氛圍中發展起來的，“沾染”了這一治理理念，從解決生存問題起步，適應性變遷，形成切合發展的運行模式和實踐機制。

從時間上看，職業體育產生于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成熟期。一方面，市場經濟運行理念已經深入人心，并顯現為將交易理性構筑在關系理性基礎上，實現經濟與社會的雙向互動，強調“競爭是制度變遷的關鍵”[2]。在由交易理性主導的機制作用中，交易行為往往掩蓋了背后的關系理性，制度變遷遵循市場理性，不斷更新、沉淀已經博弈成型的規則并將其體系化。另一方面，西方市場發育已較為完備性，法律文化體系基本健全。與資本主義所有制性質協同，盈利最大化的產出導向、公平交易的流程規范以及多元互補的市場體系，成就了西方社會的市場繁榮。如此環境下，職業體育在“維護體育競爭的真實性”[3]基礎上，強化職業體育聯盟設置、內外法律約束體系架構及經濟利益激勵與分配機制建設，并依賴高水平運動員及其競賽表現，實現資源高效配置和社會風險消解的治理目標。

起始于1993年的中國職業體育改革，是中國體育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職業體育的引入，實質性開啟了中國體育社會化、市場化改革的路向，引領著中國體育從傳統的舉國體制中解脫出來，順應社會需要，形成了多元化的運行體制。總體上，中國競技體育職業化改革遵循了邁向市場化、社會化的發展理路，推進建立適合職業體育市場主體運行的體制機制一直是其重心所在，解決政府、市場、社會之間關系貫穿于改革始終。在職業體育改革推進實踐中，體育內部結構和治理體系發生劇烈的適應性變遷，競技體育為中心的樣式逐漸被打破，群眾體育、體育產業逐漸走上歷史舞臺，并占據著主導地位。然而這樣的一種改革也不是沒有風險的，因為我們所進行的體制機制改革隱性前提是利益驅動，并伴生著權利結構的變化與變遷[4]。現實中，體育領域利益結構發生了顯著變化，出現了經濟、社會等多元利益需求及其依附的利益集團，產生了一些過渡性體制，比如項目管理中心等，這些過渡性改革舉措或組織設置，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改革；但是隨著改革的深入，利益集團定型問題可能就演化成為改革進一步推進的阻礙。伴隨黨的十九大召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職業體育改革也在管辦分離改革及協會去行政化后，進入全面深化改革階段，并以中國特色職業體育建設為核心議題。回溯中國職業體育發展歷程，從頂層設計角度出發，以國家宏觀政策引領為標志，中國職業體育發展歷程大體可以框分為三個階段，即啟動階段，改革1.0 時代和改革2.0 時代，且各階段所力圖解決的核心議題具有逐漸提升的特征（見表1）。換句話說，中國職業體育改革，按照自身的改革發展節奏、遵循自身的制度變遷邏輯漸進演進，在產生良好的累積成果后，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改革階段。

表1 中國職業體育改革階段特征梳理Table 1 The stag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a's professional sports reform

由此，如果說經過近30年發展的中國職業體育已經解決了基本模式架構問題，那么職業體育改革2.0時代，后續工作重心將從以職業體育運行體系搭建、市場開發模式探索等為中心的體系架構轉向以規范化運營和系統化運作為內容的治理能力建設，推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建設，建構中國特色職業體育運行體制是這一階段的核心任務和基本路向。從體育治理現代化的要素構成[5]看，全面深化職業體育治理改革至少應該涉及以下一些內容。

（1）明確職業體育服務面向，重塑治理主體。誠如前文所述，治理是對管理的超越，改變傳統的政府主導樣態，給予社會主體參與的空間，發揮社會力量的功用，激發社會主體積極性，形成多元主體參與的利益共同體，是其題內之義。換句話說，治理的價值定位上就帶有依賴社會大眾，并服務社會大眾的內在規定性。順此，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的新時代，以更好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為導向，中國職業體育需要著力解決與群眾體育、與休閑文化、競技體育協同發展問題，激發和滿足社會大眾對高水平競賽觀賞的需求。但現實中，“職業聯盟聯賽讓位于‘為國爭光’的國家隊比賽，職業體育市場改革讓位于國家意識形態建設”[6]現象時有發生，這種思維定勢往往將職業體育發展引向“舉國體制”的邏輯體系中，而背離社會大眾的現實需求。另一方面，資本的逐利性是天生的，社會化改革的實踐一直在強調充分發揮社會資本的力量，激發社會辦職業體育的活力。但是，這種過分追求社會化和資本力量作用，也是有邊界的，一旦資本力量主導了職業體育改革，有可能出現資本力量左右社會力量，制約政府甚至政治力量，造成由于資本力量過分追求自身利益而損害社會大眾利益的問題。于是，堅持服務于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化解的立場，轉換職業體育服務面向，轉變職業體育治理主體依賴，充分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成為全面深化改革需要解決的首要議題。

（2）優化職業體育機制依賴，規范治理過程。近年來，我國職業體育改革進展順利，但是市場決定性作用發揮不明顯仍然是當前制約職業體育發展的最大問題。首先，政府之手沒有完全（真正）退位，以前是行政主導，現在變換了“花樣”，成為各種旨在推動體育產業發展的產業政策，其本質上還帶有明顯的政府干預色彩。其次，市場自身發展演化不夠，市場機制作用所依賴的制度環境不足，使得市場自由競爭成本過大，市場主體往往自覺退縮并轉而追求尋租效應。此外，在去行政化改革實踐中，政府出于方便或者為了某種特殊需要（如順應整個改革步伐等），推進了單項協會改革，并賦權于社會組織，而后續這些權力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及如何監管，思考不深，沒有可資約束的實踐舉措。事實上，相對于西方的自序演化，我國職業體育制度建構的起點是計劃秩序，計劃秩序內在的行動邏輯是“以關系為運作空間及手段的行動方式”[7]，這也意味著中國職業體育的建構實踐是從關系理性向市場理性轉變的，而市場交易理性的制度化實踐需要在關系理性基礎上構筑交易理性。現實中，交易理性和關系理性往往會產生一些掣肘情形，實現兩者均衡本身就需要有一個平臺，或者更具體來說需要制度載體。當然，職業體育制度的好壞，不在于設計的完美程度，而在于能否產生實效。如此，以中國特色職業體育建設為目標，改革的好壞，關鍵在于是否可以有效促進職業體育的有序發展，能否在促進運動項目發展的基礎上更好滿足人民群眾的需求；而架構政府回位后的職業體育運行體系，按照職業體育運行規律規范治理流程，成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內容。

（3）型塑中國特色職業體育體系，保住改革成果。回溯職業體育改革歷程，從建立職業體育聯賽開始，借助引進國有資本和社會資本，建立職業體育俱樂部，然后逐級提升，形成獨立運營、自負盈虧的市場主體，搭建體系化的聯賽體系，完成職業體育的初步構建。隨后，伴隨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特別是中國經濟體制的逐漸完善，在社會需求不斷被激發的實踐中我國職業體育完成了第二次飛躍，轉變發展方式、依賴社會資本的力量推進職業體育改革成為時代需求，于是管辦分離改革等相關舉措相繼被推出并落地。在相關政策引領下，中國職業體育取得了豐碩成果，不論是觀眾人數、球迷氛圍，還是賺錢效應、市場開發能力，抑或是聯賽體系、運行機制，都呈現出向好的態勢。于是，如何保住前期職業體育改革取得的成績，積淀梳理成功經驗，分析把握目前存在的問題，消解近30年改革與迅速發展中累積的風險，找出可資操作的推進中國職業體育高質量發展的舉措，成為當前亟待解決的重要議題。這需要借助改革提升職業體育治理能力來達成，以形成與中國職業體育快速發展相匹配的體制、機制，保住前期來之不易的改革成果。

總體而言，全面深化改革階段，中國職業體育改革的目標不再單單是為了改革，相反，改革更多是一種舉措，而其最終目標必然是建立與人民對美好生活向往相切合、與中國體育強國相匹配的職業體育運行模式，形成高水平的中國特色職業體育。而此時，中國職業體育的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產權或者管理體制問題，其邊界甚至超出了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范疇，體現謀求中國特色高質量發展、實現強勢崛起的職責擔當，而且這需要在治理現代化建設實踐中加以型塑。

2 治理現代化視域下全面深化職業體育改革的實踐側重

在改革中發展、在發展中改革，明確了新時代我國職業體育全面深化改革的邏輯意蘊和職責擔當后，接下來就需解答如何進行實踐的問題。結合現實背景，推進治理現代化建設，服務于改革目標達成，我國職業體育全面深化改革需要重點處理好以下三層關系。

2.1 改革重點在于處理好政府、市場、社會之間關系

源起于計劃經濟、靶向市場經濟的我國改革，必然涉及政府與市場、社會關系的調適過程，并以釋放市場運作空間、型塑市場經濟體制為顯著特征。當然，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進程中，“官退民進”是需要條件的。不遵守規律的政府“撤退”行為，往往會導致不良后果，而且特別是在市場體系不完備、市場規則不成熟、市場競爭不充分的狀況下，相關危害甚大，過去的假冒偽劣商品泛濫，當前環境問題、結構性失衡問題可能都與此有關。于此，跳出傳統一味放權讓利的“純粹市場化”思維，思索市場運行中的問題，并基于問題展開政府職能調整，成為全面深化改革實踐中政府、市場、社會關系調整的基本定位。一方面，要跳出有關政府和市場孰大孰小、孰強孰弱的思維誤區，打破分領域治理的錯誤觀念，轉變傳統以框化政府與市場作用范圍的改革傾向；另一方面，要認識到，政府與市場是扎根于現實的社會之中的，它們之間的關系要經過社會的中介作用來型塑，并受制于社會需要，也即順應社會需要時，兩者可以都強，反之兩者也可以都不強。

長期以來，我國職業體育改革遵循建構主義理性，相信行政管理精英或專家的智慧，認為只要是懂行的人或足夠聰明的人來搞就可以有效化解問題、導引改革走向成功。這種思維，多少違背了秩序產生的試錯實踐性，因為，“真正有效的秩序，都是在無序之中通過當事人自己的相互交易、契約和反復試錯逐步形成的”[8]。職業體育涉及多元化的利益相關者主體，其中尤以投資者和消費者最為敏感，也最有話語權；相對而言，政府所代表的行政力量往往不直接參與運行實踐，對職業體育市場風險和運行不確定性自然是感知不足的，而一旦他們把握了職業體育發展方向和運作權限，則難免不出現信息不對稱等問題，阻礙職業體育的有序發展。事實上，隨著我國職業體育的發展，我國已經初步實現了從以政府為中心的一元治理到“政府—市場”的二元治理轉變，順應之，職業體育的推進方式上也實現了從政府主導推動到政府主導推動與社會資本參與推動的雙輪驅動模式轉變。當然，雙輪驅動和二元治理都涉及一個問題，即沒有發揮社會的功用，特別是沒有發揮社會需求拉動和社會大眾參與的功效[9]。于是，在治理現代化議題下，新時代職業體育改革的關鍵在于重構政府—社會—市場的關系，構建三者之間協同運作的體制機制，也即實現從政府—市場的二元治理向政府—社會—市場的三元治理的轉變。在這樣的一個多元治理體系中，決策權益的共享是多方合作治理的特征所在。因為，生產的裁量權是合作治理的核心[10]，而實現之需要多方在自我利益的表達、分享的博弈和協同上基本平衡。循此思路，在新的治理體系中，促進社會組織功效的發揮，更精確說如何發揮單項協會的作用，促進其定位的復歸，真正充當聯系政府與市場的功能，是能否達成合作治理，并取得良好效果的關鍵所在。因為，一方面我國職業體育改革經歷了政府主導推進和市場主導推進兩個發展階段，相較于政府與市場的力量激發，社會組織功能缺位是顯著的；另一方面，產生于傳統的舉國體制框架之中，我國職業體育社會組織，即體育單項協會（如足協、籃協等）的權力來源于上級主管部門或依附于“一體兩面”的政府行政部門，選擇迎合上級部門或資源來源部門的行為是常態，相反拉動社會大眾以及自序進行社會資源支配的能力和經驗不足。于是，如何給單項協會賦能成為關鍵。實踐中，前期圍繞政府的“放管服”改革和職業體育管辦分離改革實踐即力圖解決這一問題，更好發揮單項協會在組織運營職業體育發展中的作用。當然，前期相關舉措更多是給予了單項協會自主運營的政策環境，考慮到單項協會的社會動員能力不足問題，這可能還不夠，而后續如何進一步給予實質性的扶持政策是需要解決的重要議題。

另一個層面上，伴隨我國職業體育改革的深入推進，政府逐級放權的實踐必然催生多元化的利益主體，如市場主體（職業俱樂部）、社會組織主體（單項協會）等相繼被賦予了多元的權力。此時，迫切需要一種協調與平衡機制使得多元主體的利益得到兼顧，形成新的秩序。事實上，西方職業體育發展過程中也經歷過從混亂無序到規范有序的歷程。比如在美國，由于“多元主義”的經濟社會特質[11]，大量自主性的、代表不同利益的社會團體形成強大的社會行動力量，競相作用影響美國政府決策，而政府行為更多是對社會不同壓力集團的平衡。這種政治經濟文化，反映到職業體育運作實踐中，則演化為選擇了聯盟模式，并取得成功。因為，北美職業體育運行實踐中內隱著競爭合作的關系，利益共同體意識是其骨子里的。在職業體育聯盟中，俱樂部、中介組織、消費組織、球員組織、轉播商、贊助商，他們圍繞高水平賽事供給及其附加值生成組織起來，相互之間博弈共贏，達成平衡，誰也沒有能力對他者進行控制與干預。相較于西方成熟的經濟社會運行氛圍，我國職業體育所面臨的情況則更為復雜。因為，我國職業體育是伴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型塑而演化的，與職業體育有序運行相關的內外要素都處于聯動共建、磨合演化之中。

由是，鑒于我國職業體育深化改革的復雜性，可能僅僅強調建構涉及政府、市場、社會等多主體的利益共同體是不充分的，后續如何促進利益共同體的有效作用甚是關鍵，也即要在規范約束多元利益主體的博弈并引導之產生有利于我國職業體育可持續發展的新機制、新路徑上下功夫。為此，至少要做好以下幾件事：（1）切實促進政府回位，改變過去基于行政便利的政府治理傾向，放棄政府可以更有效率推進職業體育市場能力提升的念想，轉而借助市場機制，強化資源配置的約束功用，釋放更多的市場和社會參與激勵；同時，轉變政府職能轉型，專心做好托底工作，注重政府行政的監管力，適時發揮政策引導效能。（2）加強職業體育運行制度建設，建構符合中國社會要求的職業體育治理規則和治理機制，充分發揮制度縱向治理效能。（3）推進包括單項協會、中介組織在內的相關社會組織建設，強化執行環節規范，激發組織橫向治理效能。（4）強化對社會大眾、媒體組織培育，積極發揮他們在消費選擇引導和自下而上參與治理的動機和能力。

2.2 推進方式上處理好頂層設計與“摸著石頭過河”之間關系

客觀而言，我國職業體育改革，步驟之快、期待之高是令人吃驚的，我們用了不到30年就走完了西方100年方才走完的路，并期望再用30年乃至15年達到或超過西方的水平。這種過高的期望，令人鼓舞之余也可能會衍生出一系列負面的效果。比如中國職業足球與中國國家隊之間的關系協調難題，根源即與我們對職業足球聯賽國家隊貢獻度的期望太高有關。另一層面，改革步驟過快，難免有思考不到位之處，而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需要一代人去用10 倍的努力方能彌補過來。比如，當前大力打造的“五系一體、兩心一賽”的新時代中國特色足球青訓體系，可能就在匡補職業化初期競技體育后備人才隊伍率先職業化及其后對后備人才隊伍建設監控不力的問題。職業體育，表面上是競技體育的市場運行體系，實質上內涵極其豐富，需要專業化的人才培養與供給體系、成熟化的競賽與觀賞消費體系、完備的中介與配套服務體系。這些體系的建立都需要經歷長期的磨合積淀而成，而非一紙命令，一個時間表即可以達成的。這就意味著在全面深化改革的進程中，需要我們重新思考我國職業體育的實踐方式。

漸進式改革一直被認為是中國改革取得成功的關鍵所在。漸進式改革，通俗來講就是“摸著石頭過河”、逐級推進的改革方式。當然，如果說“摸著石頭過河”是被歷史證明的有效舉措，那也是因為它是特殊背景下的改革策略選擇，是切合我國改革的現實需要的；而一旦改革的情況發生變化，則理應對其進行必要的優化。事實上，現代職業體育是一個巨大而復雜的系統，經歷了百余年的西方演化與改良實踐才逐漸形成的，這樣一個全面而系統的工程，需要宏觀把握、精細落實，而不能僅靠“摸著石頭過河”嘗試實踐所能實現的。如職業足球聯賽中的外援配額制度，作為“一種輔助性的制度安排”[12]，實質上是保護和促進本土運動員培養、平衡俱樂部支付能力以及順應職業足球運動員勞動力市場國際化趨勢的手段；具體選擇什么樣態，取決于三者力量的博弈，當然，長期來看“一個經過各方努力和投入才漸漸出彩的聯賽，需要政策的穩定性和科學性”[13]。近年來，中國足球協會在中超外援配額上“大傷腦筋”，反復調整（見表2）。當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首先，中國職業足球后備人才體系不健全，職業聯賽對國家隊的貢獻度不夠，需要轉變運作方式，給更多中國球員以機會，特別是年輕（適奧、適世年齡）運動員機會，限制外援數量是一種選擇；其次，伴隨近年體育產業的紅火，大肆資本涌入職業體育賽事，中超聯賽賺錢效應乍現，俱樂部運營投入提升，加之更大球迷觀賞到高水平足球賽事的需求激發，吸引高水平外援、增加外援數量，提高比賽觀賞性成為一種選擇；此外，中超外援轉會市場的不規范，外籍球員薪資過高、溢價之甚違背國際運動員市場規律，同時加重了中超俱樂部的財務風險，于是，限援限薪就成為應然選擇。事實上，如此復雜的局面必然伴生著錯綜復雜的利益，如果想到哪改到哪，哪里好改就改哪，難免不會出現混亂，違背改革的初衷。因此，脫離全局謀劃，沒有頂層設計就很難保證職業體育改革的成功。正是如此，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任何一個領域的改革都會牽動其他領域，同時也需要其他領域改革密切配合。如果各領域改革不配套，各方面改革措施相互牽扯，全面深化改革就很難推進下去，即使勉強推進，效果也會大打折扣。”[14]

表2 中超聯賽外援注冊制度變化一覽表Table 2 The changes of foreign aid registration system in CSL

總體上，基于現實改革問題，強化頂層設計謀定而動與過去“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式路徑并不矛盾。全面深化職業體育改革實踐中，不僅要充分承繼把握中國職業體育改革經驗，還要根據現實情況做出必要的改進，系統靈活的運用頂層設計與“摸著石頭過河”兩種推進方式。實踐中，由于我國職業體育改革的探索式特征，沿用漸進式的“摸著石頭過河”將是基本方式遵循，而且從現實效用上看，“先試點、再推廣”的實踐方式在我國職業體育改革風險控制是極其有效的。另一方面，對于事關大局、牽連甚廣的改革領域，需要注重整體性、系統性，強化頂層設計。可喜的是，近年來我國職業體育改革在頂層設計上進行了極具成效的嘗試，特別是《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的出臺；當然，在新時代體育強國建設進程中，擇機出臺《中國職業體育改革總體發展規劃》具有必要性和急迫性。

2.3 實踐機理上處理好治理體系搭建與治理能力提升之間關系

誠如前文所述，治理的產生與資源約束和風險控制有關。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各種利益沖突與矛盾問題主要依靠市場化的協調機制來解決，手段上首推規范化的組織體系建設，依靠組織體系建設來解決企業（市場主體）應對市場風險、提升資源效能問題；其次，則圍繞市場機制，借助制度設置化解市場運行中的各色利益沖突；此外，追求資源配置的有效性、高效性的特質，必然要求形成約束化、可預期的行為。實踐中，這些要素相互協同、共同作用，構筑了市場經濟的基本特征。換句話說，對于市場運行而言，僅僅有了組織、有了制度規范，還不一定會產生想要的結果，關鍵還要看市場行為，因為市場行為才是決定市場運行成熟度的核心所在。反映到職業體育治理議題上，則意味著我們不僅要解決好組織結構、制度體系建設問題，還要重視運行規范化、專業化建設，也即要處理好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之間關系。

一般意義上講，治理體系是一個結構問題，而治理能力則是一個水平展現的過程；前者是表面工作，后者是實質工作。治理體系建設實質是服務于治理能力建設的，或者說前者是為后者的推進搭建科學合理的治理結構，確定各治理要素的位置及互動關系，架構各利益相關群體的協同與耦合機制。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這兩者關系是不可以亂的，切不可用治理體系建設帶代替或充當治理能力建設。舉例來說，中國足球協會推進職業體育聯盟建立，說白了解決的是治理體系問題，很少涉及治理能力。這也意味著，職業聯盟成立了，不意味著治理能力就會提高。而后續如何扎實推進治理能力建設才是關鍵。從另一個層面看，相比于治理體系建設，治理能力提升更為復雜，難度也更大。因為，即便有了一定的治理體系，形成了較為完備的治理制度，但是要使得這些制度協同作用也面臨著一系列難題，比如制度的社會需求切合、制度的執行力提升等都需要在現實的職業體育運行中加以解決。由此，深化職業體育改革不僅要重視治理體系建設，更要強化治理能力提升。在具體實踐中，要樹立系統思維，從一體同構關系維度看待職業體育治理體系建設和治理能力提升，要認識到職業體育的發展成熟必定是兩者有機融合的結果；同時，要認識到職業體育作為一種高度專業化運行樣式，是一個多領域集成體系，不僅涉及光鮮的高水平賽事、豐富多彩的傳播運營，還包括體系化的后備人才培養與供給、高效專業的競技訓練、協同有序的組織管理等。單一領域的推進，往往受到的阻滯較大，唯有全面系統的推進，方能釋放高效的發展動能。

此外，需要重視的是，從宏觀上看推進我國職業體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僅僅是手段，目的是為了促進中國職業體育高質量發展，并進而架構中國特色職業體育發展模式。為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中必須牢固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著力解決職業體育發展不充分、不均衡問題，不斷提升職業體育服務人民對美好生活需求的供給能力和服務體育強國建設的貢獻度。

3 結 語

經過近30年的改革發展，我國職業體育不可避免的步入躍升期、攻堅期；躍出深水區，謀求中國特色建構，實現治理現代化，成為新時代全面深化職業體育改革的核心任務。改革再出發，需要勇于擔當的責任意識和“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奮進精神，需要規范改革流程、強化法治建設，更需要明確方向、找準“險灘”和“陡坡”。當然，豐富改革智慧，化解紛繁復雜的職業體育發展問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眾多的議題值得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