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籃子

王吳軍

西場村有個年輕人，名叫王大川，因為他啥事都聽老婆的話，村里人給他送了個綽號叫“沒主見”。這王大川生得黑不溜秋的，瘦小的個子，要是放在磅秤上稱一稱，連衣服加在一起才90來斤。但是，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別看王大川生得貌不出眾，他肚子里的學問卻是讓村里人不敢小看的。就是這個王大川，若是開起玩笑來，準保你笑得合不攏嘴，若是使出個計謀來，定會讓你毫不察覺。

今年，鎮農業科技站從外地引進了一批優良的西瓜品種，想在西場村找兩畝沙地作為試驗田。鎮農業科技站說，要是占了誰家的沙地當試驗田，由鎮農業科技站賠償現金1000元。消息在西場村一傳開，就立刻讓王大川的老婆劉翠翠動了心思。這劉翠翠長得人高馬大、白白胖胖的，體重160斤還掛零，就憑這個，她平時總是喜歡管教身材瘦小的王大川。劉翠翠聽到了鎮農業科技站要在村里找兩畝沙地作試驗田的消息后，心中快速盤算了起來，覺得這事兒不吃虧。這兩畝沙地若是讓自己種，搭上種子、肥料不說，再流上一年的汗，收入不一定能有1000塊錢。于是，劉翠翠趕緊催促王大川，找來了鎮農業科技站的梁站長和程技術員，當面簽訂了合同，騰出了自己家的兩畝沙地當試驗田。

程技術員不愧是個踏實能干的技術員。自從有了這兩畝沙地，他白天黑夜都在地里忙碌。眼看著辛勤侍弄的瓜兒一天天長大了，程技術員高興得像看見自己的親生兒子在不斷成長一樣，總是笑呵呵的。

這天下午，程技術員忽然來到王大川家里說：“大川，我們單位有急事打電話讓我明天回去一下，可能要幾天后才能回來，你能不能幫我看管幾天試驗田里的瓜？”

聽了程技術員的話，王大川皺起了眉頭，心里想：按說幫幫忙看管幾天瓜這事兒不算啥大事兒，不過責任可不小。過去，村里也種過幾次瓜，但卻是年年種瓜不得瓜，瓜都讓村里那些喜歡占便宜的人給吃了。那時，瓜剛成熟，那些人就變著法兒來了，看瓜的把那些人給得罪了，最后也沒有看住瓜，落了個牡丹開花沒結果。

程技術員見王大川皺著眉頭不說話，以為他看這幾天瓜要報酬，就笑著說：“大川，你放心，你幫我看這幾天瓜不讓你白看，每天我給你50塊錢，你看咋樣？”

劉翠翠在旁邊一聽程技術員出錢請王大川去看瓜，立刻笑著接住了程技術員的話，說：“中，中，程技術員，這幾天我家里也沒什么要緊的農活兒，大川也沒有什么要緊事，看瓜的事兒你就放心交給他吧！”她一面說，一面給王大川使眼色。既然老婆答應了，王大川哪里敢不同意，他就點頭答應了。

到了第二天早飯后，程技術員走后，王大川去那兩畝沙地的試驗田里看瓜去了。劉翠翠在家里樂得合不攏嘴，她一個人把家里的地板掃得干干凈凈的，把平時王大川干的活兒都干了。中午，王大川回家吃飯的時候，劉翠翠笑嘻嘻地對他說：“哎，我說，你幫著程技術員看瓜，學機靈點，在地里來回多走動走動，瞅個機會，給咱家摘幾個瓜回來。哎，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王大川輕輕一笑，看了看自己的老婆，說：“嗯，嗯，嗯，你這個主意倒是不賴。不過，人多眼雜，萬一讓人看見后告訴了程技術員……”

“哼！你真笨！我要是不指導你，你這個榆木疙瘩一輩子也不會開竅！你不會趁沒人看見的時候偷偷地摘瓜嗎？”劉翠翠瞪著王大川，板著臉以教訓的口氣說。

王大川見老婆劉翠翠不死心，也就直言勸道：“依我看，人家程技術員是對咱無比信任，才把這看瓜的大事托給了咱。咱們當面承諾得那么好，背后卻想搞小動作，這合適嗎？為人做事，要講個正直守信，不能只想著給自己家里撈好處。”

劉翠翠一聽王大川這樣說，頓時無比氣惱，她大聲嚷道：“好你個王大川，你竟然敢不聽我的話，你少來這一套！你看看你，你也是個男子漢，吃起飯來也能吃3大碗，可是，你做起事來卻要胳膊肘往外拐，你真是個榆木疙瘩！”說完，就上前給了王大川一腳。這個劉翠翠可真厲害，那年兩口子不知道為啥事鬧起來了，劉翠翠拎著搟面杖把王大川追到了村口，眼看著就要趕上了，路過的村里人問出了什么事，王大川一邊跑一邊喊：“我和我老婆在賽跑哩，我是第一名，她是第二名！”逗得人們笑得前仰后合。劉翠翠又好氣又好笑，沒有了追打王大川的勁頭，只好轉身回家去了。此刻，王大川被她踢了一腳，沒有吭聲，轉身走出屋子，去看瓜了。劉翠翠氣呼呼地瞅了瞅王大川的背影，去廚房洗碗，她一邊洗碗一邊想：哼！看我到時候想個好主意，非讓你把西瓜給我抱回家不可！

王大川看瓜的第一個黃昏，村里的潑辣女人青英溜溜達達來到了瓜地邊。這青英是王大川的本家嫂子，就住在他家的對門。王大川看到了她，心中一怔：這青英嫂子可是全村有名的不好惹的女人，我看瓜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她，這可怎么辦呢？正在沉思，忽然聽到青英嫂子站在瓜地邊對他說：“大川兄弟，嫂子我平時對你不錯吧？你看看，嫂子現在想摘個瓜嘗嘗新鮮，你能不能給我摘一個？”說著，她就朝瓜地里走了過來。

王大川靈機一動，迎上前嬉皮笑臉地對青英嫂子說：“要是換了別人，肯定不行！不過，今兒你來了，肯定行！嫂子，你長得真好看，嘻嘻……”說到這里，他又低聲對青英嫂子說：“咱倆先到瓜棚里面，我想跟你說個悄悄話。”一邊說，王大川一邊擠眉弄眼地挪動腳步朝她的身上靠過來。

青英嫂子一看，今天這王大川有點不對勁，她急忙警惕地往后退。她越往后退，王大川越往前靠，嚇得她趕緊轉身就跑。王大川在她身后喊：“嫂子，別跑，跑了就吃不到西瓜了！”

青英嫂子一邊頭也不回地跑著，一邊罵著：“好你個王大川！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我回去就告訴你哥，讓他揍死你這個壞家伙！”惹得王大川哈哈大笑。

其實，王大川不是那種下流無恥的人，他只不過是覺得青英嫂子這種女人難對付，就臨時想了這么個辦法嚇唬嚇唬她，將她打發走算完事。

這天中午，劉翠翠提個大籃子笑瞇瞇地來給王大川送飯了。王大川接過籃子一看，嗬，青椒炒雞蛋，白面油卷，還有一盤涼拌牛肉。王大川笑著對她說：“我說我的好老婆，我現在當上了看瓜的官兒，你就對我心疼起來了，送飯上門，還做這么好的飯菜，關心老公的身體，這可是很值得表揚啊！”說著，拿出飯菜擺在瓜棚里，就大口吃了起來。

劉翠翠站在瓜棚門口朝瓜地里看了看，咦，真不愧是技術員種的瓜，瓜地里的西瓜一個挨著一個，飽鼓鼓、圓溜溜的，像是無數個綠色的籃球滾得滿地都是。一個個喜人的西瓜掛在瓜秧上，都是一般大的個兒，饞得她恨不得立刻上前一拳砸開一個西瓜吃個夠。劉翠翠好不容易等王大川吃完了飯，然后湊到他的身邊小聲說道：“孩子他爹，現在天這么熱，你摘個好瓜讓我藏在這個籃子里帶回家去，讓咱的寶貝兒子也嘗個新鮮唄！”

王大川一聽，心里想：原來今天她給我送一頓好吃的飯菜來，是想讓我上鉤呀！怎么辦呢？急得王大川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劉翠翠見王大川不吭聲，就把臉一板，氣呼呼地說：“哼！我一高看你，你倒是拿起架子來了！”說完，她自己走進了瓜地里，摸著一個大西瓜，就要往下摘。

王大川一見，急忙搶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哎，你別急，我看這個瓜說不定是個生瓜蛋子，萬一你摘個生瓜蛋子回去怎么吃啊！我看你呀，摘個瓜也不會。去，你到那邊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人，我到瓜地中間給你摘個好吃的大西瓜。記住，要是有人來，你就使勁咳嗽兩聲。”

劉翠翠一看王大川同意給她摘瓜了，眼睛立刻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她急忙把籃子遞給了他，催促道：“你快去摘瓜。”然后，她急忙到遠處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人來。只見王大川拿著籃子，彎著腰，輕手輕腳地朝瓜地中間走去。

不一會兒，王大川提著籃子從瓜地中間走了過來，他朝劉翠翠招了招手，劉翠翠急忙跑了過來。王大川把籃子遞給她，籃子被剛才蓋飯菜的那塊大毛巾蓋得嚴嚴實實的。王大川小聲對劉翠翠說：“快，你把這個大西瓜拿回家去，路上千萬不要掀開這蓋著的大毛巾看，可不能讓人看見了！”劉翠翠見王大川說得非常神秘，趕緊接過了籃子，咦！真沉呀！看來王大川摘的這個瓜還不小哩！高興得劉翠翠差點笑出聲來，心里直夸王大川辦事有辦法，她提著籃子急急忙忙朝家跑。

剛到村口，劉翠翠冷不防迎面碰上了青英嫂子。原來，青英嫂子到王大川看的瓜地里沒能吃上瓜，回家后越想越氣惱。剛才她到地里去，遠遠望見劉翠翠提著一個大籃子走進了瓜地，她立刻躲在一棵大樹后面，等著出這口氣哩！劉翠翠只顧著急急忙忙地趕路，青英嫂子的出現讓她措手不及，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青英嫂子笑嘻嘻地對劉翠翠說：“我說翠翠，你這大白天的慌慌張張跑什么？家里著火了嗎？”

別看劉翠翠平時教訓王大川那么盛氣凌人，此時，她的嗓子眼里像是憋了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我……我家小勝一個人在家里玩兒，我……我不放心，我就……我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跑。”

“翠翠，你這個籃子里是啥稀罕東西啊？神神秘秘的，拿出來讓嫂子看看唄！”青英嫂子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緊緊盯著那個沉甸甸的籃子。

“沒有啥，沒有啥，這是我在我家的地里摘的幾把豆角。”劉翠翠一邊說，一邊就想邁步朝前走。

青英嫂子卻攔住了劉翠翠的路，笑嘻嘻地說：“翠翠，正好我家里的豆角吃完了，你就把你籃子里的豆角給我一些唄。”說著，她伸手就要去掀開籃子上蓋著的那塊大毛巾。

劉翠翠趕緊一手捂住了籃子，一邊躲開：“不，不是豆角，是我在地里抓了只小兔子，拿回家讓我家小勝玩兒，不能掀開，一掀開它就跑了。”

“翠翠，我看你還是掀開吧，別把小兔子給悶壞了。”青英嫂子見劉翠翠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索性大聲嚷了起來：“喂，大家都快來看呀，看看翠翠這個神秘的籃子，看看她籃子里的兔子究竟長了幾條腿幾個腦袋，這么神秘，看也不讓人看！”

這時的劉翠翠，可真是三伏天穿皮襖，渾身上下都是汗，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生怕人家掀開她這神秘的籃子看看。同時，劉翠翠的心里又暗暗埋怨開了自己的丈夫王大川：大川呀，起初我跟你說起讓你摘瓜的事兒，你哼哼唧唧就是不答應;今天我剛開口說要摘瓜，你就同意了。可是，現在可倒好，正碰上了青英嫂子這個不好惹的女人，若是我籃子里的瓜讓大家看到了，我多丟人現眼啊，落下個偷瓜的名聲，我的臉可往哪兒擱呀！以后我再到街坊鄰居家串門，人家對我疑神疑鬼的，這可怎么辦呀？

這時，村里的人聽見了青英嫂子的喊聲，都紛紛圍了上來，把劉翠翠圍了個水泄不通。村主任是劉翠翠婆家的本家大伯王新福，他擠進了人群，問：“發生了什么事，這么熱鬧？”

青英嫂子理直氣壯地向王新福說了王大川和他老婆劉翠翠合伙偷瓜的事情，說得有聲有色。

“不可能吧，現在大家都在講精神文明，誰還干那偷雞摸狗的壞事！”王新福大聲說。

見村主任王新福不相信，青英嫂子幾乎是喊了起來：“哎呀，你當村主任的不能偏向大川和他老婆翠翠，我逮著了偷瓜的你咋不相信呢！這樣吧，你看翠翠拎著的這個籃子神神秘秘的，今天咱們把這個神秘的籃子掀開看一看，讓事實說話，中不中？”

青英嫂子的話，贏得了在場人們的紛紛點頭。

王新福拎過來劉翠翠提著的那個蓋著毛巾的神秘的籃子，青英嫂子上前去一把掀開了蓋著籃子的那塊大毛巾，然后，她朝籃子里一看，頓時驚得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說不出一句話。

原來，神秘的籃子里竟然裝著一塊籃球大小的石頭！

這下，可輪到青英嫂子說話結結巴巴了。她賠著笑臉對劉翠翠說：“翠翠妹子，你別見怪，今天都怪嫂子我疑心太重，錯怪你了。咱們西場村都知道你和大川是實實在在的人，行得端，走得正，人品那是公認的好，剛才嫂子是跟你鬧著玩的。”

劉翠翠本來又羞又怕，在大家的面前不敢抬頭，這時，她才偷偷望了一眼那個神秘的籃子，咦！西瓜怎么變成了石頭！看著這一場虛驚，劉翠翠頓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她暗暗一琢磨，一下子恍然大悟了。然而，此時劉翠翠卻從心底里感激起了自己的丈夫王大川：大川呀，我的好大川，這次你可救了我的命了，要不然，今天我把臉丟個精光，我說不定羞愧得要去上吊呢！

王新福把籃子還給了劉翠翠，說：“翠翠，你把這塊石頭拿回家干啥用？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劉翠翠想了想，笑著說：“我家大川說我的頭腦總是愛上火，打針吃藥都不見效，叫我用這塊石頭當枕頭治我的病，清火退熱，寧心安神。”

王新福聽了劉翠翠的話，爽朗地笑了，大家也都跟著笑了起來。青英嫂子在一邊羞得滿臉通紅，趁大家不注意，她悄悄溜回家去了。

幾天后，程技術員辦完事回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梁站長。他們倆聽說了這件事后，深受感動，對王大川的正直守信肅然起敬。試驗田里的瓜熟透之后，梁站長和程技術員特別摘了6個大西瓜，送到了王大川家里，并把王大川著實夸獎了一番。劉翠翠見鎮里的干部又送大西瓜，又夸獎她的丈夫，心里美滋滋的。

從此以后，王大川家里的情況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前是劉翠翠管教王大川，現在呢，劉翠翠不管遇到什么事，總是先讓王大川拿個主意。王大川再也沒有挨過劉翠翠的訓斥和腳踢了，而且，在整個西場村，王大川那個“沒主見”的綽號也沒有人叫了，在西場村父老鄉親的心目中，他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