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籟之音鼓舞人心

肖明霞

兩兄弟打磨八音天籟

選用拉丁語“八個聲音”作為名字，Voces8一出道就顯得格調不俗。自2005年正式創立以來，他們迅速成為國際合唱舞臺尤其是阿卡貝拉領域一支潛力無窮的后起之秀。他們每年都舉行大量的音樂會及巡演，與杰出的交響樂團、指揮和獨奏家合作，年均超過一萬名的觀眾親臨他們的音樂會現場。眾多著名的音樂殿堂，如德國漢堡易北愛樂大廳、俄羅斯馬林斯基劇院音樂廳、中國國家大劇院、悉尼歌劇院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和歌聲。2019年，他們還完成了在英國BBC逍遙音樂節的首秀。

Voces8曲目豐富，涉獵廣泛，從文藝復興時期到二十一世紀，從嚴肅題材到流行金曲，亦首演了多位當代作曲家的委約新作。同時，他們通過大量的錄音、視頻彰顯了自身的實力，頻頻亮相于世界各地的電視、電臺廣播中，更借由網絡新媒體的手段，吸引了大量年輕觀眾。

Voces8的創立源于英國合唱界的一對才子兄弟，即保羅·史密斯（Paul Smith）和巴納比·史密斯（Barnaby Smith），兩人均在Voces8擔當重任。保羅·史密斯曾隨團巡演十一年，現擔任Voces8的CEO，將重點放在音樂教育工作上；而巴納比·史密斯則是出色的指揮、歌手、合唱指導和編曲者，曾跟隨著名假聲男高音歌唱家安德列斯·舒爾（Andreas Scholl）學習，如今在團中擔任高男高音，還肩負著合唱團音樂總監的職責。在合唱領域之外，他還是位出色的交響樂、歌劇指揮，曾與倫敦愛樂樂團、東京愛樂樂團合作。

如今，在世界舞臺上，像Voces8這樣的阿卡貝拉職業巡演團體不勝枚舉，各有千秋。在這樣一個充滿競爭的市場環境下，他們如何看待自己的優勢呢？對此，音樂總監巴納比·史密斯回答道：“我們的陣容和音色是非常獨特的。以合唱音樂的角度來說，你看到的Voces8的配置并不奇特，女高音、女中音、男高音聲部各兩人，男中音加男低音聲部共兩人。但與其他四至六人的團體或是擁有十二個人卻沒有女聲的團體相比，Voces8這樣的人員配置就是種優勢。它賦予了我們多元性，拓展了我們的曲目，可以演唱很多不同類型的作品。”《留聲機》（Gramophone）雜志曾這樣評價他們：“在音色與平衡上，Voces8的演唱品質卓越，無懈可擊。他們對時間點和音準的控制嚴密而精準，為‘團體（ensemble）一詞賦予了新的含義。”難怪亦有樂迷稱贊Voces8“就像一支進化了的擁有優質基因的新品種。”八聲部完美融合猶似一人，女聲尤為清亮、堅實又能保持松弛輕飄，令人恍若聆聽到天使的吟唱。在過去的四五年中，Voces8一直在努力打造自己獨特的音色，尤其是在唱片中所呈現出來的高度融合的良好聲音，被他們稱為“迪卡之聲”。巴納比欣慰且自豪地說：“有很多來聽音樂會的觀眾告訴我們，正是這種獨特的聲音，深深觸動著他們的心弦。”

跨界不忘回歸嚴肅初衷

在2019年北京、天津的演出中，Voces8安排了十六首風格各異的作品，其中六首傳統及嚴肅作品，如威廉·伯德（William Byrd）、西貝柳斯、托馬斯·威爾克斯（Thomas Weelkes）等人的作品，以及十首當代及通俗作品，返場時更獻上了一首熱烈奔放的桑巴舞曲，無論觀眾抱著怎樣的期待，總會獲得新的驚喜。合唱團的元老成員、女高音安德莉亞· 海恩斯（Andrea Haines）認為：“現場的觀眾們也許只是某一種音樂的愛好者，可能是爵士樂迷、古典樂迷，或者喜愛文藝復興作品。但當他們來看我們這種融合了各種風格的音樂會時，便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迥異于日常聆聽的音樂種類。這無疑會讓觀眾拓展視野，讓他們接觸到一些新事物。他們會發現那些音樂其實還挺對自己胃口的，只是以前不知道而已。”

巴納比·史密斯提出：“對于古典音樂，有一種觀念認為，藝術家應當根據自己的喜好向聽眾推出作品。對此我并不贊成，反而覺得我們最終應該滿足消費者的需求。我們應該認真考慮他們想要聽的是什么。”女高音安德莉亞· 海恩斯補充道：“所以說社交媒體真的很有用呢，作為一個互動的工具和營銷的工具，它可以幫你獲得反饋，無論你是否想要，哈哈……你可以了解在大眾當中流行什么，人們想聽什么。我們則要在自己和觀眾們的訴求之間，盡量尋找一種平衡。”

八位年輕靚麗的歌手在演唱的同時，用靈動的肢體語言為曲目增添了可看性和娛樂性。他們并不會刻意控制身體擺動的幅度，而是適度地自然律動，尤其在演唱節奏鮮明的通俗作品時，儼然變成一支偶像組合，有表演、有舞步，有精心設計過的走位和互動，用自由大膽的舞臺編排，一改英國合唱團體“嚴肅、拘謹、學院派”的刻板印象。要知道，在2012年時，他們就曾在上海音樂廳的舞臺上，把當時的熱門勁歌《江南Style》改編成帶著英式幽默歌詞的《切爾西Style》，不僅玩上了beatbox，更是有模有樣地跳起了騎馬舞，給現場觀眾一個爆炸似的驚喜，娛樂感十足。

顯而易見的是，Voces8在巡演中會基于市場的需求，向普通大眾的審美趣味傾斜，不過在錄制唱片時，他們又回歸到對于嚴肅音樂的追求上。在他們迄今出版的唱片中，古典/嚴肅作品專輯占到七成，不僅覆蓋了從文藝復興時期到二十世紀的經典合唱作品，還挖掘了不少冷門小眾的作品。同時，他們對當代作曲家給予了極大的關注與推崇，例如與英國作曲家喬納森·多弗（Jonathan Dove）、挪威作曲家歐拉·耶羅（Ola Gjeilo）等人合作錄制專輯，并首演（錄）了很多委約作品。難怪有人說這是一支“很有野心”的團體。在與眾多編曲者的合作中，他們還發現一個規律：“如果指定某一首作品給編曲者，往往效果不盡如人意；但如果跟編曲者說，我們喜歡‘某一類作品，他們就能為你找到合適的作品，因為他們對具體如何改編有更清楚、明確的想法。”在與駐團作曲家羅克珊娜·潘納夫尼可（Roxanna Panufnik）、駐團編曲者吉姆·克萊門茨（Jim Clements）的密切合作中，他們推出了多首專屬作品，這些作品也成為了他們的保留曲目。

三大法寶吸引新時代觀眾

當今，面臨古典音樂市場縮水、觀眾老齡化的問題，諸多古典音樂從業者都將工作重心從過去的思考藝術作品本身轉而向如何培養觀眾、拓展市場方向傾斜。對此，音樂總監巴納比·史密斯顯得頗有心得，他認為Voces8開拓了一種使用網絡在線媒體拓展觀眾的趨勢，并分享了他們的三大“法寶”：

第一大法寶是通過流媒體音樂平臺推出他們錄制的音樂。“我們一直很審慎地思考對唱片品牌的打造，嘗試去接觸更多的市場空間，例如Spotify、Apple Music和PPStream。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激光唱片迅猛發展。時至今日，我覺得很多團體和音樂機構仍然對這一市場空間充滿興趣。而我們則希望能超前性思考，更多地在流媒體音樂服務方面下功夫。”而且在選擇曲目時，他們還會結合流媒體音樂服務平臺如Spotify的反饋而設計。

第二大法寶是利用社交媒體。“Voces8將所有市場營銷的預算，都投放在通過社交媒體平臺吸引樂迷的工作上面。”巴納比·史密斯說，“這是一種與全球合唱音樂愛好者溝通的最好的方式。”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截至我撰文時，他們在Facebook上的官方賬號已經擁有13.2萬粉絲，近期的一條視頻，即他們演唱埃里克·惠特克（Eric Whitacre）的《沉睡》（Sleep）獲得了100萬的觀看人次、7400個點贊、437條留言、2460次轉發。從2006年底他們開始在YouTube上發布視頻，從幕后排練、巡演趣事、音樂會實況錄像、音樂視頻，甚至講座課程等，迄今瀏覽人次已超過1000萬。要知道，對于古典音樂，尤其是阿卡貝拉團體來說，這樣的數字已經足夠讓同類團體望洋興嘆了。從社交媒體的熱度來說，十五歲的Voces8甚至超越了五十歲的老牌天團國王歌手。女高音安德莉亞· 海恩斯調皮地把食指湊到嘴邊：“噓，不要告訴他們哦……”

制作精良的音樂視頻內容，是Voces8吸引觀眾的第三大法寶。“我們覺得這是一種與流媒體音樂服務相輔相成的新方式，也是與人們接觸的一種新方法，”巴納比·史密斯說，“所以我們依托于社交媒體來建立基礎，并且為用戶們提供完全免費的視頻內容，這樣便反過來吸引大眾來音樂會現場。”尤其在過去兩年中，他們推出了多部精心構思、畫面唯美、制作考究的音樂視頻，例如《星》（Stars）、《寂靜之聲》（The Sound of Silence）、《考文垂頌歌》（Lully， Lulla， Lullay）等。經這些視頻推波助瀾，Voces8俘獲了不少新觀眾。“可以說，幾乎每場音樂會過后都會有十個左右的觀眾來跟我們講，他們來聽音樂會，就是因為看了某個視頻。”迄今穩居他們YouTube視頻排行榜首位的，是改編自埃爾加《謎語變奏曲》第九變奏《寧錄》（Nimrod）的《永恒之光》（Lux Aeterna），點擊量已超過一百六十萬次。

培養觀眾，行之有效的手段和渠道固然重要，但其實內容才是真正的核心。在Voces8出版的十余張高品質唱片中，他們會選擇哪幾張用來吸引新觀眾呢？八位歌手對此紛紛提名，現場票選出三張專輯，推薦給中國聽眾們，分別是：《春分》（Equinox），其中以駐團作曲家喬納森·多弗的聲樂套曲《年華流轉》（The Passing of the Year）為重頭戲，用音樂展現了四季輪回；其次是涵蓋了塔利斯、埃爾加、拉赫瑪尼諾夫、埃森瓦爾茲（E？envalds）等大師名作的專輯《光芒》（Lux），贊美了自然界及心靈間存在的、帶來和諧寧靜與慰藉的種種光亮；以及2019年出版的唱片《迷人的島嶼》（Enchanted Isle），借由約翰·塔夫納（John Tavener）、托馬斯·阿戴斯（Thomas Adès）、愛爾蘭傳奇歌手恩雅（Enya）的經典曲目，甚至電視劇《權力的游戲》配樂的改編，展現了一幅不列顛島嶼的音樂畫卷，更是Voces8自如游走在古典與流行之間的最好例證。

為年輕歌者做職業領路人

在巡演和錄制唱片之外，Voces8工作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就是音樂教育。他們通過基金會、獎學金和獨創的教學法課程，滿懷熱情地面向全世界歌者、音樂教師開展音樂課程、大師班，并為年輕歌者開啟職業道路給予一臂之力。

合唱團的創建者之一保羅·史密斯創立的Voces8基金會（Voces8 Foundation），主要負責Voces8、Apollo5兩支合唱團及Voces8藝術中心的業務。該基金會是英國唯一一個在音樂教育領域投資超過一百萬英鎊的慈善機構，曾獲得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肯定與稱贊。作為基金會旗下的重點團體，Voces8每年在倫敦舉辦工作坊和大師班，通過多樣而廣泛的拓展活動，每年總計接觸四萬人次的受眾。

令人敬佩的是，Voces8用回報的精神，對新人的培養與提攜傾注了巨大熱情。2015年他們創立了Voces8獎學金（Voces8 Scholars），旨在支持剛剛開啟職業生涯的年輕歌手們。這一項目每年向八位年輕藝術家提供資助，由Voces8成員和業界資深專家組成導師團隊，通過表演、錄音、工作坊等活動，幫助他們搭建人脈資源，提供有價值的表演經歷，同時還會協同劍橋大學的音樂專家提供世界頂級的關于合唱團演唱、獨唱和學術研究的訓練。如今，他們還將這一項目在美國進行了成功的復制。

出于對音樂教育的熱愛，Voces8的創始者保羅·史密斯還將他多年的教學心得與人們慷慨分享，不僅在網絡上發布了多個教學視頻，還撰寫了《Voces8教學法》（Voces8 Method）一書，講解為各年齡段學生設計的獨特教學方法，以節奏和旋律為核心進行團隊訓練，極具創造性與溝通性。經實踐證明，這對于提升學生的計算能力、讀寫能力及語言能力都有出色的效果。如今Voces8獨具一格的教學法，已隨著德、法、日語譯本的出版傳播至更廣泛的音樂課堂里，而中國的讀者也有望在未來通過中文版一探究竟。

談到未來，他們有兩大愿望：作為教育者，盡可能多地接觸人們，引導大家“通過自己的聲音和創造力去體驗和創作”，并與不同的學校、團體共同打造出色的教育計劃；作為表演者，能夠通過實現一個個小目標，例如參加世界著名的藝術節、亮相各國各地的音樂廳、踏足從未到訪的新城市，獲得全球性的知名度。“我們也想以后能拿個格萊美獎啦……”音樂總監巴納比·史密斯笑著說，“當然工作不應該以得獎為目的，而是要盡己所能，創造最優秀的音樂。”

在這個泛娛樂化的時代，Voces8謹慎地探索著藝術與商業間的平衡，并持之以恒地對嚴肅作品、高品質音樂抱以敬畏與尊重，恪守藝術標準。“我們都希望，當音樂會結束、觀眾離開時，他們內心能涌動著受到鼓舞的感覺——也許是被音樂深深觸動到，或是萌發了想去玩音樂的意愿。無論是開展教育項目抑或是舉辦演出，我們都有一個簡單的終極目標，即通過歌唱來啟發和激勵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