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燕, 羅詩婷
(中國人民大學 a.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b.新聞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c.新聞學院,北京 100872)
國際金融是經濟關系國際化的產物,國際金融可以理解為金融國際化,主要包括金融機構國際化、金融業務國際化、貨幣國際化、金融市場國際化等。具體來說,它涉及到國際收支、國際匯兌、國際結算、國際儲備、國際金融市場和國際貨幣體系等多個方面的內容。
國際金融規則是指在國際金融領域內有關參與各方共同遵守的行為規范,它反映了國際金融領域的共同要求以及規則制定主導方和參與方(主要是主導方)的利益訴求。國際金融規則大致包含觀念、法律、法規、條約、協定、慣例和相關思維方式等諸多方面。它可以是成文的規章制度,也可以是“不成文的、非正式的默契與合作”,可能是國際組織或大國協商達成的產物,也可能是私下交易的或未公開的主導者活動的結果,甚至還包括“隱性規則”,如“美元霸權地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總裁由歐洲人擔任,等等。
本文所討論的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即指國際金融規則構建中的政府(國家)話語權力。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角力,是指不同國家或政府圍繞國際金融規則的制定、修改和解釋以及違反規則的制裁等所進行的權力爭奪問題。
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對一個國家具有深遠的意義,國際政治學中的新自由制度主義認為,國際社會處于無政府狀態之下,“國際制度和機制可以緩和無政府狀態對國家間合作的限制,能夠獨立地發揮作用”[1]。規則也屬于國際制度和機制的一種,一旦形成,就具有一定的強制性,在相對無序的國際社會中,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它約束和規范著各行為主體。國際社會中真正起積極協調作用的國際金融規則,理論上應當是由各國共商共建和相對公平的,在這種規則安排下,一個主權國家可以自主地管理本國金融事務、自由地發表金融主張,而無需成為他國附庸。然而,實際情況往往是強國或大國擁有國際規則話語權,小國或弱國只有聽命、追隨或被擺布的份。
從國際金融發展史來看,國際金融規則制定的話語權在國家之間的分配極不均衡,每一歷史時期會有一個相對具有話語主導權的國家,也會有話語權的挑戰國。總體來看,話語主導權的轉移大致經歷了由荷蘭主導,到英國主導,再到美國主導這三個階段。
1. 荷蘭主導階段:阿姆斯特丹銀行和股票交易所、荷蘭東印度公司
這一階段正是國際金融業剛剛發展起來的時候,國際金融的業務覆蓋面和影響輻射面以歐洲地區為主,對其他部分國家或地區有間接的影響。這時候的世界還沒有完全連成一片,也沒有成熟的國際經濟組織和國際貨幣,更沒有統一、明文的國際金融規則章程。此時的歐洲,一方面還處在連年的戰爭和殖民擴張的競爭中,資金缺口龐大;另一方面海上貿易已經非常發達,資金流通量大,已經具備了發展國際金融業務的動力和條件。
荷蘭在16—17世紀主導話語權主要得益于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優越的地理位置使荷蘭成為國際貿易中心,大量資金的流轉促使荷蘭進行一系列金融規則的創制。這一時期的國際金融規則基本上是由荷蘭一手打造的,這些規則并不是明文的章程、約束或者規定,而是一些創造性的體制機制。譬如,17世紀荷蘭建立了阿姆斯特丹銀行,該銀行發行的銀行券可以自由兌換金銀,實際起到了信用貨幣的作用;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貴金屬貿易中心、世界上第一家股份制公司——荷蘭東印度公司,以及世界上第一個股票交易所——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并開始了“期貨”交易。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一時期金融規則創制的目的更多是為國際貿易提供便利,不是有意識地爭奪國際金融規則的控制權。這與后面將會講到的英國和美國主導時期是不同的。
荷蘭的這些金融機制創新,還引起其他國家效仿,當時的法國和英國向荷蘭學習,建立了股票交易所,并仿照阿姆斯特丹銀行分別建立了法蘭西銀行和英格蘭銀行。憑借新建構的國際金融機制,荷蘭成為了國際清算中心、國際貴金屬貿易中心和歐洲股票交易中心,并實際上形成了以其為中心的國際金融秩序。
2.英國主導階段:英格蘭銀行與金本位制度
當時的英國通過一系列的殖民擴張和產業革命,逐漸成為世界第一強國。英國對國際金融規則的建構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1694年創立了世界上第一家中央銀行——英格蘭銀行,英格蘭銀行作為英國的中央銀行,是全世界最大、最繁忙的金融機構。隨著倫敦成為世界金融中心,英格蘭銀行應實際需要采取了有伸縮性的再貼現政策和公開市場活動等調節措施,成為近代中央銀行理論和業務的基礎及樣板。英格蘭銀行自產生并運作之后,逐步轉換職能,使較為無序的金融市場有了一只看得見的手來調控,對維護國內和國際金融穩定功不可沒。二是確立并推廣了金本位制度(1816—1914年)。1816年,英國通過了《金本位制度法案》,從法律上正式實行金本位制,從而提升了英鎊的信用并使英鎊成為法定貨幣。加上強大的經濟實力和殖民地的擴張,英國主導著世界經濟。金本位制實際上是英鎊本位制,英鎊成為世界貨幣,從而使以英鎊為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得以確立,并相應地形成了以英國為中心的國際金融秩序。
3.美國主導階段:布雷頓森林體系與三大國際經濟組織
馬克思曾說:“美國經濟發展本身就是歐洲特別是英國大工業的產物。”[2]美國憑借著歐洲的技術和金融支持以及北美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其工業總產值在1894年超越英國位居世界第一,成為在國際上舉足輕重的國家。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美國大發戰爭財,金融業通過為交戰國融資發債得以飛速發展,工業企業通過出售武器及其他戰略物資攫取了豐厚的利潤,美國成為最大的債權國,還掌握了世界上40%的黃金儲備,而英、法、德等傳統強國卻在戰爭中元氣大傷。在這種占據優勢的情況下,美國在戰后一系列的國際金融規則建構中掌握了先機,建立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美元替代英鎊成為國際貨幣,美國實際控制了三大國際經濟組織——世界貿易組織(WTO)、世界銀行(WB)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掌握了國際金融規則建構的話語主導權。
1. 初級的爭奪手段——軍事博弈與貿易戰爭
伴隨著國際金融市場發展的日益成熟,爭奪國際金融規則建構話語權的手段也不斷升級,在荷蘭主導階段,主要是通過軍事博弈和貿易戰爭來進行。
荷蘭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觸動了法國和英國的利益,為了維持歐洲政治格局上的均勢和自身的經濟利益,法國和英國對荷蘭金融霸權發起了挑戰。法國通過多次對荷戰爭削弱了荷蘭的金融實力,并在18世紀入侵荷蘭,徹底摧毀了阿姆斯特丹金融體系的強勢地位。英國除了通過戰爭與荷蘭爭奪殖民地外,還運用經濟手段扼住了荷蘭的咽喉,1660年,英國頒布新的《航海條例》[注]1660年頒布的新《航海條例》規定:亞洲、非洲和美洲生產的任何商品,只能從原產地直接運入英國,且必須由英國船只運輸,違反規定的船只將被連船帶貨一并沒收;凡從歐洲大陸運到英國的貨物必須由英國船只或原商品生產國的船只運送,在歐洲以外各地生產的商品必須用英國船只運入,運入英國的魚類必須為英國漁船所捕且只有英國船只才能運魚出口。,核心內容是要求與英國進行國際貿易的商品必須使用英國船只直接運輸,這對“海上馬車夫”荷蘭來說無疑是致命一擊。
荷蘭作為國際金融霸主的地位在18世紀被英國取代,主要原因是其自身的工業基礎薄弱,經濟基礎、軍事實力和人口規模均無法與英國和法國相抗衡,導致在常年的經濟競爭和軍事博弈中最終落敗。
2.升級的爭奪手段——貨幣體系主導權的爭奪
在英國主導金融規則階段,話語權爭奪手段升級,主要體現為對國際貨幣體系主導權的爭奪。面對世界金融霸主的英國,號稱“歐洲大陸第一強國”的法國自然不甘心,雙方博弈的焦點是國際貨幣體系的主導權與控制權。當時法國采用的是金銀復本位制,即金銀兩種貴金屬都可以流通,除了英國的金本位和法國的復本位外,其他歐洲國家的貨幣體系十分混亂,英法兩國為了推廣自己的貨幣體系展開了一系列的博弈。1865年,在拿破侖三世的倡導下,以法國為核心的拉丁貨幣同盟誕生,隨后幾年之間,越來越多的歐洲國家加入該同盟,極大地方便了歐洲各國間的經貿往來,也使法郎的信用度提升,越來越多國家紛紛將自己的貨幣與法郎掛鉤,從而增大了法國的國際金融話語權。
英國也不甘示弱,除了向其他國家施壓外,還通過扶植普魯士的方式來制衡法國。1871年,法國在普法戰爭中大敗,并向德國賠付了50億法郎(約合43噸黃金)。這時的德國在英國的支持下建立了金本位制,利用戰爭賠款大量購入黃金,拋售白銀,從而使銀價急劇下跌,法國的黃金儲備迅速外流。1876年,法國無法再維系金銀復本位制,也采用了金本位制,以法郎為核心的拉丁貨幣同盟也隨之瓦解。
3.較高級的爭奪手段——綜合型爭奪
首先,在美國主導階段,對國際貨幣體系主導權的爭奪愈加顯著。英國金融霸主的基礎在于英鎊,英鎊霸權的基礎在于英鎊與黃金掛鉤具有很高的信譽,可以擔負國際貨幣的職能,美國便想方設法在這方面入手。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英國已經沒有力量用足夠多的黃金來支持流通的英鎊。英國作為美國的債務人意識到,倘若美國發生通貨膨脹,美元貶值、英鎊升值,則對英國有利。然而,這時的美國采用的也是金本位制度,而且黃金儲備相較戰前大大提升,理論上美聯儲應該增發美元(這樣有利于英國)。但是,美聯儲卻在黃金儲備增加的情況下反而通過公開市場操作賣出國債和商業票據,讓美國貨幣供給減少,也令英國的如意算盤落空。20世紀30年代前后,美國的大蕭條波及到了英國,英國黃金洶涌外流,英格蘭銀行的黃金儲備急劇下降。1931年9月,英國正式宣布廢除英鎊金本位,英鎊同黃金脫鉤,迅速貶值30%,至此英國作為金融霸主的基礎被瓦解。
為了挽救英鎊的地位,英國1932年實施了“帝國特惠制”[注]經濟大蕭條后,英國經濟受到了更沉重的打擊,英國于1932年在加拿大渥太華召集各殖民地與英聯邦國家開會。會議通過了“帝國特惠制”,其主要內容是:成員國間的進口商品,相互降低稅率或免稅;對成員國以外的進口商品,則征收高額關稅。,對英國殖民地和英聯邦國家范圍內的貿易實行相互優待。這樣,在英國掌控范圍內的國家和地區還會繼續使用英鎊作為主要流通貨幣,從而建立起一個“英鎊區”。“英鎊區”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保住了英國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但是未能阻止英鎊的衰落。二戰之后,元氣大傷的英國已經無力與美國較量,在經濟和政治上都淪為美國的附庸。
為了從英國手中奪過貨幣話語主導權,二戰結束前后,美國推動建立了世界三大體系:一個是政治體系即聯合國;一個是貿易體系即關貿總協定(就是后來的世貿組織協定);一個是貨幣金融體系即布雷頓森林體系。1944年的布雷頓森林會議,正式確立了以美元為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被稱為布雷頓森林體系。換言之,布雷頓森林體系按照美國人的愿望,確立了美元的霸權地位。1971年,美國單方面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布雷頓森林體系隨之瓦解。然而,石油和黃金等關鍵商品以美元計價結算的規定,使美國在全球大宗商品交易市場和黃金交易市場上仍葆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貨幣具有國家和權力的特征, 它反映了建立在國家權威基礎上的社會信用關系。[3]目前的國際貨幣體系是以美元為中心、由美國所主導的,無疑也使這種國家和權力的特征呈現出對外擴散的效應。借助國際貨幣體系,美國可以通過發行美元來掠奪他國財富和轉嫁通貨膨脹帶來的風險。
為了應對這一局面,謀求本國貨幣成為國際貨幣或者說成為具有更大影響力的國際貨幣成為眾多國家的選擇。1999年成立的歐盟其成員國使用統一的歐元作為貨幣,中國通過在海外建立離岸結算中心、人民幣“入籃”SDR(特別提款權)[注]特別提款權(Special Drawing Right,SDR),亦稱“紙黃金”(Paper Gold),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根據成員國認繳的基金份額分配的,可用于償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債務、彌補會員國政府之間國際收支逆差的一種賬面資產。其價值目前由美元、歐元、人民幣、日元和英鎊組成的一籃子儲備貨幣決定。按規定,成員國的份額每5年左右調整或擴大一次,自1969年后,用SDR作為計算單位。等,不斷謀求人民幣的國際化,皆是爭取國際貨幣體系領域話語權的舉措。現今,美元雖然是國際流通貨幣中信譽最高的,但早已不是唯一的國際貨幣。在國際金融規則建構的話語權爭奪中,對于國際貨幣主導權的爭奪將會是一個持續的焦點。
其次,二戰之后,為了形成和維護新的國際秩序,各類國際組織開始成立。爭奪在國際經濟組織、各類經濟論壇上的話語權乃至控制權,進而獲得規則建構的話語權,成為新的爭奪焦點。二戰后,在國際金融組織方面,組建了受美國有效控制的國際金融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國際復興開發銀行(世界銀行的前身)。這兩個國際組織總部均設在美國,且美國有“一票否決權”,美國因而更有力地掌握了后續國際金融規則建構的話語權。
由于目前的國際經濟組織主要由歐美國家把持,其他國家要尋求規則建構尤其是規則制定的機會,就得“另起爐灶”,比如中國組建以中國為核心的金融合作組織或舉辦以中國為主導的峰會和論壇,提出新的金融發展理念,并吸納其他國家的參與,就成為較優的選擇。2014年成立的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2015年創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簡稱“亞投行”)和2017年5月和2019年4月召開的兩屆 “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就體現了這樣的思路。從效果上來看,亞投行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就,目前,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和加拿大這些老牌的資本主義強國均已加入,美國和日本的態度也有所松動。
再次,通過結盟“抱團”或通過經濟手段加強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控制,進而增強自身的話語權也有所體現。1947年,美國啟動了向歐洲16個國家提供132億美元貸款和物資的“歐洲復興計劃”(史稱“馬歇爾計劃”),由此打著經濟援助的旗號有力地控制了這些地區的經濟與政治,干預戰后金融規則建構的活動。與“馬歇爾計劃”相對應,當時蘇聯針對東歐國家出臺了“莫洛托夫計劃”[注]莫洛托夫計劃,是指1947年當時的蘇聯為了防止東歐各國“離蘇傾向”,加強與東歐國家的經濟聯系,援助東歐地區經濟發展,而與東歐各國簽訂的經濟協議的總稱,西方把這一系列貿易協定稱為“莫洛托夫計劃”。1947年7—8月,蘇聯分別與保加利亞、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蘭等東歐國家簽訂了貿易協定,以此來抵制和反擊“馬歇爾計劃”。 這一計劃的提出是蘇聯針對杜魯門主義和馬歇爾計劃作出的首個反擊,它加強了蘇聯與東歐國家的經濟聯系,也限制了東歐同西方的經濟往來,使其日益成為一個游離于世界市場之外的封閉經濟集團。。不過,作為兩個超級大國中更為強勢一方的美國,終究成為話語權的主導者,蘇聯由于政治體制的腐敗,除了與美國在意識形態和軍事上對峙外,并未能在根本上撼動美國的霸權地位。
此外,還有各種區域性經濟組織也如雨后春筍般出現,譬如歐洲聯盟、北美自由貿易區、東盟組織、上海合作組織,等等。
最后,在具體的金融規則制定實踐層面,美國也是主導者。譬如國際金融監管規則方面,通過設定資本充足率[注]資本充足率又稱為資本風險(加權)資產率,它反映商業銀行在存款人和債權人的資產遭到損失之前,銀行能以自有資本承擔損失的程度。它的計算公式是:資本充足率=(總資本-對應資本扣減項)/(風險加權資產×100%)。目前,為商業銀行設定資本充足率,防范金融風險,加強金融監管,是國際社會的共識。但是圍繞資本充足率的計算,如資本比率、資本結構、各類資產的風險權數如何設定等,主要資本主義國家之間開展了長期的博弈。的方式來加強對銀行業的監管,便是在美國主導下進行的。此外,美國先進的科學技術、專業的金融媒體、發達的金融業和完善的教育體系等也助力其牢牢掌控著規則建構的話語權,并由此獲得持續的“話語紅利”。
通過以上歷史回顧不難發現,話語權博弈呈現的狀態在不斷改變,伴隨著話語權爭奪在多方面的展開,現今掌握話語主導權的國家往往在國際金融的多個領域都占據優勢,把控著規則的制定與解釋權,其話語的強勢地位難以被輕易撼動,話語權博弈中政府(國家)間的馬太效應越發明顯。在國際金融領域的規則建構中,美國憑借自身的經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以及對傳播渠道的把控,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使國際金融秩序嚴重失衡,形成了 “中心(core)—半邊緣(semi-periphery)—邊緣(periphery)”的圓環形布局和“主宰國(dominant nation)—強權國(great power nation)—從屬國(affiliate nation)”的金字塔形層級結構[注]關于“圓環形布局”和“金字塔形層級結構”的提法,參見張誼浩、裴平、方先明:《國際金融話語權及中國方略》,《世界經濟與政治》2012年第1期。,發布和傳遞著美國話語并維持著體現美國意志和利益的國際金融體系。
從博弈的結果來看,長期以來都是以你強我弱乃至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為主,但是伴隨著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如今多方參與、謀求多贏的格局日漸顯著。與以往只能有極少數強國參與不同的是,在世界格局多極化的今天,越來越多的國家包括發展中國家也參與到了國際金融規則建構的博弈之中。這對于建立更加公平的國際金融秩序以及促使博弈朝著多贏的方向發展無疑具有積極意義。
以下主要結合現今話語權主導者美國的情況,來分析話語權的影響因素。
核心影響因素是一國的金融實力,金融實力的強弱決定了一國在國際金融領域話語權的大小,金融實力背后暗含的還有金融治理能力。要取得國際金融規則建構的話語權,首先要有規則建構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正是金融治理能力的一部分。
在國際金融領域,衡量一國金融實力,可以從本國貨幣的國際化程度和本國對國際性金融機構(組織)的影響力(控制程度)或主導權等角度進行觀察。
1.本國貨幣的國際化程度決定一國金融影響力的深度與廣度
蘇格蘭著名哲學家、經濟學家和歷史學家大衛·休謨認為,貨幣不是貿易的輪子,而是貿易的潤滑油,貨幣是一種隱匿經濟制度實際運行的面紗。觀察國際金融規則建構話語權博弈的歷史,不難發現,這種博弈長期以來都聚焦在國際貨幣體系的建構上,因為當本國貨幣被國際社會廣泛認可時,它就像液體一樣沁入到世界經濟的各個環節,深刻影響著國際收支、匯兌、結算和投融資這些國際金融領域,進而將貨幣發行國與世界經濟深深地融合在一起,其影響力的深入性不言而喻。美元無疑是國際化程度最高的貨幣,是公認的硬通貨,至今仍有不少國家或地區采取與美元緊密掛鉤甚至直接在國內流通美元的方式,如香港的聯系匯率制度就錨定美元進行港幣匯率的調整,厄瓜多爾則在本國實行美元化,即將美元作為本國貨幣,直接在國內流通。
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后,國際上的主要大宗商品(如石油、礦石、糧食)仍然以美元標價結算,而且美元不再受到金本位的約束,這就給了美國印發鈔票更大的自由度。由于美元流通領域廣、滲透程度深,美元的漲跌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關系到全球經濟的發展,美聯儲的一舉一動總會引起全世界的注目。美國為什么使美元在與黃金脫鉤之后的1973年又與大宗商品石油、糧食等掛鉤?因為美國早已意識到,任何國家要發展,都必須消耗能源,所有國家都需要石油和糧食,也就等于離不開美元。這相當于美國在穩固美元霸權地位、主導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方面換了個馬甲。如此,美元霸權伴隨美國又開始了新的歷程。當其他經濟體都受制于美元時,美國便有了話語權的籌碼,利用美元的優勢地位要挾其他國家遵從其所倡導的規則,并不斷強化著美元霸權這一潛規則。
2.本國對國際性金融機構(組織)的影響力直接影響國際金融規則構建
本文將國際性金融機構定義為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服務或管理范圍不局限于本國的金融機構。它既可以是本土但又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金融機構,也可以是由多個國家發起成立的國際性組織。世界上諸多聞名遐邇的投資銀行、商業銀行、保險公司和會計師事務所大都是美國土生土長的。在2016年《財富》雜志評選的世界500強企業中,上榜的美國金融服務類公司多達28個,遠超其他國家(見圖1)。世界上最著名的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業界俗稱“四大”的畢馬威、普華永道、安永和德勤也皆為美國公司。
除了在全球擁有龐大資產和客戶群體的商業銀行、投資銀行、保險公司和會計師事務所以外,美國還有掌握著國際金融市場生殺奪予大權的信用評級機構。
目前,在資本市場上,國際公認的最權威的三大信用評級機構是標準普爾、穆迪公司和惠譽國際,這三家機構不僅對資本市場上的銀行、證券和企業進行評級,還對主權國家進行信用評級[注]主權信用評級,是信用評級機構對一國政府作為債務人履行償債責任的信用意愿與信用能力進行的評判。一般規定,一國企業發行的債券級別不得超過該國的主權信用評級,所以當主權信用評級發生調整時,還會嚴重影響到本國企業的融資。主權信用評級從高到低一般分為AAA、AA、A、BBB、BB、B、CCC、CC、C。AA級至CCC級可用“+”號和“-”號,分別表示強弱。。評級的作用是為了揭示風險,為投資者的決策提供幫助,在現有的國際金融環境下,國家或企業對外融資時,評級已經成為必需。評級的結果關系到融資的成功與否以及融資所需償付的成本。國際信用評級機構的能力已經達到了“一言興邦,一言毀邦”的地步。正如暢銷書《世界是平的》的作者托馬斯·弗里德曼所說:“我們生活在兩個超級大國的世界里,一個是美國,一個是穆迪。美國可以用炸彈摧毀一個國家,穆迪可以用債券降級毀滅一個國家;有時候,兩者的力量說不上誰更大。”[4]

圖1 世界500強企業中主要國家的金融服務類企業數量[注]數據來源于財富中文網http://www.fortunechina.com/。
三大評級機構有如此大的能量,與其自身的專業、權威和相對的公正是分不開的,但這并不能說明它們不受到來自美國(政府)的影響。從過往經驗來看,三大評級機構在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后多次下調其他國家的主權信用評級,卻未動過危機發源地美國的主權信用評級。一直到2011年8月,標準普爾才將美國的主權信用評級從AAA下降為AA+,這也是標準普爾自1860年成立以來首次下調美國的主權信用評級。更蹊蹺的是,下調之后,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隨即對標準普爾進行審查,一個月后標準普爾的總裁被更換。這些評級機構自身就是美國土生土長的金融機構,接受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監管就成了理所當然。美國為了保護本土評級機構,還對其他國家信用評級機構業務的發展進行限制,在美國獲得評級資質的評級機構中,只有三家外國公司,其余均為美國公司。受到美國(政府)的影響,也就意味著在話語權博弈之中,這些國際性很強的評級機構可能淪為美國(政府)的博弈工具。因此,在信用評級方面,美國可謂是占據了絕對優勢。三大國際信用評級機構除惠譽國際外,另外兩家都來自美國,并且占據了絕大部分市場份額,標準普爾和穆迪各占40%,惠譽國際則只占了14%。[5]
除去上述三家評級公司,美國還有鄧白氏公司、益百利公司、全聯公司和艾可菲公司等針對不同細分領域進行跨國業務活動的評級機構。這些信用評級機構對國際金融活動的滲透之深和掌握的信息之多出人意料,也幫助美國牢牢控制著國際金融的話語權。
此外,美國還掌握著主要國際組織的話語權。國際組織是國際規則建構和實施的主要平臺。國際金融規則建構話語權的維系與擴大,離不開國際經濟組織這一舞臺,因此對其的控制能力也格外重要。
目前,國際上最有影響力的三大經濟組織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WB)和世界貿易組織(WTO),分別負責全球的發展政策、金融與貿易。美國通過規則設定和人事安排等手段在這些組織中掌握了話語權。在規則的設定上,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為例,基金份額在該組織中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它決定了成員國的投票權(極其重要的話語權)、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得到的資金數額以及在SDR分配中所占的比例,并且份額相對固定,具體如圖2所示。美國是最大的基金認繳國,排在第二和第三的分別是日本和中國,基金的認繳份額相加也比不上美國,因此美國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擁有絕對的控制權,并且可以得到最多的經濟利益。

圖2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主要成員國的SDR和投票權占比[注]數據來源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官網https://www.imf.org/external/np/sec/memdir/members.aspx。
在世界銀行中,美國通過規則的設定,在表決權方面獲得了“一票否決權”。世界銀行本身就是在美國的主導之下成立的,1946年,世界銀行的章程規定,若要修改章程,就要有65%的贊成票,而美國此時的投票權占比恰好為36%,也就是說,只要美國反對,世界銀行其他成員國無法修改章程。2010年,世界銀行進行改革后規定,修改章程須經五分之三的成員國同意,并在執行董事會上有85%的贊成票才能通過,這時美國的投票權占比又恰到好處為15.85%,美國既少交了“會費”,又保留了“一票否決”的特權。人事安排方面,世界銀行的行政首腦即行長由美國政府任命,一直由美國人擔任這個職務似乎也成了潛規則。
世界貿易組織在2010年修改章程后,將金融服務貿易歸入貿易的范圍,美國金融業從而更正當、更廣泛地滲透到其他國家(地區)。
此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總部皆在華盛頓,美國可以就近控制它們,對其施加影響力。不僅如此,在其他的國際金融組織如美洲開發銀行、亞洲開發銀行和歐洲復興開發銀行中,美國的持股比例都是數一數二的,對其組織運行具有相當的控制力,美國通過經濟制裁來對付霸權挑戰國,易如反掌。
除了大型的國際性經濟組織之外,美國在其他國際組織如聯合國中也有強大的話語權。另外,美國在全球有諸多盟友,如澳大利亞、韓國和日本等,它們由于實力難以與美國相抗衡,往往對美國形成一種依附或依賴,在表達上與美國口徑一致,這也無形中增強了美國的話語權。
話語權的強弱還受限于歷史因素,歷史因素的影響可以從兩個角度來分析。一是制度慣性帶來的轉換成本問題。按制度經濟學的說法,如果制度演化具有路徑依賴性[注]路徑依賴性是指當前的決策會受到過去決策的影響,因而歷史是重要的。,那么在很多情況下其效用就無法實現,即變革之后的制度理論上可能更優越、更高效。[6]規則也屬于制度的一種,由于制度形成后有相當的穩定性,會具備一定的慣性,要改變一種制度就相當因難,即使改變后的制度更加優越,也需要付出相當高的成本,并非每個經濟體都愿意付出這種成本,因而舊的規則或制度會有相對固定的延續性。如美元成為國際流通貨幣、結算貨幣、儲備貨幣已經實行數十年,人們已經很習慣依賴美元。二是規則建構話語權主導者掌控著多個方面的話語權,話語權弱勢國家難以具有與之競爭的資本和機會。美元霸權的確立,使美國把全球納入到其金融體系之中,擺脫了黃金的束縛,世界由此進入一個美元紙幣時代。可以說,美國用印刷綠紙幣的方式從全世界獲取實物財富,其獲利成本極其低廉,尤其是作為金融帝國,美國用美元實行隱蔽殖民擴張,通過美元隱性控制各國經濟,從而將世界各國變為其金融殖民地。
除了生產話語,還需要傳播話語,借以建構和鞏固對自己有利的國際金融規則。在話語的傳播能力上,美國的優勢及特點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1.專業金融媒體的報道與評論建構著金融世界的擬態環境
目前,全球金融信息市場的份額主要被湯森路透集團、道瓊斯公司和彭博資訊瓜分,其中,道瓊斯公司和彭博資訊是美國本土的公司,湯森路透集團由加拿大的湯姆森集團和英國的路透社合并而成,總部設在美國紐約。這些傳媒集團下面擁有各種金融經濟類的報刊、雜志、電視節目、網站和個性化資訊服務,等等。
媒體對事實的報道和評論應當是相對客觀中立的,真實性與客觀性乃其立身之本,但媒體的生存與發展離不開一定的社會土壤。西方發達國家的專業金融媒體在信息來源上依賴本國的金融市場與金融管理機構;在經濟來源上多由金融財團支持;在實際運作中更要接受來自董事會的制約以及政府的監管。作為本土成長起來的媒體,它們的經營邏輯以及記者和編輯的思維方式早已打上本國文化的烙印。因此,這些金融媒體在事實的報道與評論中全然客觀獨立是不存在的,它們可能會潛在地受到本國政府或金融財團的控制,甚至直接成為“話筒”。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提出了“權力話語”(power discourse)的概念,認為話語就是人們斗爭的手段和目的,進一步說,話語就是權力。媒體通過話語賦予自己權力,影響世界。有影響力的媒體話語權左右著國際輿論走勢,甚而影響著國際局勢的發展方向。美國媒體尤其是金融媒體在影響國際金融關系、擴大本國的全球金融(規則)話語權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對于瞬息萬變的金融市場來說,信息對投資者和管理者的決策都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專業金融媒體的信息來源和市場評論相對可靠,尤其是老牌的金融媒體具有很高的權威性和可信性,使國際金融市場的參與者對其產生了強烈的依賴。這也就給了金融媒體更大的無形的權力。這些專業金融媒體在報道中對事實的選擇、對國際金融議程的設置,以及有意無意中傳遞的價值觀念,從長期來看不僅會構建出實際有偏差的擬態環境,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參與者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而且還有可能不斷強化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所主導的國際金融秩序,并進一步導致規則建構中話語權的失衡。
2.基礎學科知識的普及與滲透、灌輸鞏固了話語權主導國的價值觀
二戰后,美國憑借其強大的國力吸引、聚集了全世界最優秀的科學家和不同領域的學者,因而其經濟學者、金融學者也出產著最前沿的經濟、金融思想和理論,并在學術平臺上把持著對這些思想和理論的權威論證與解釋權力。這從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國籍分布中可以窺見一二。自196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首次頒布以來,截至2019年,先后有82人獲得該獎項(部分為聯合獲獎),其中美國學者有56人,占比高達67.5%。此外,相當多的經濟學和金融學經典基礎教材也出自美國,如哈佛大學格里高利·曼昆的《經濟學原理》、西點軍校榮譽教授達摩達爾·古扎拉蒂的《計量經濟學基礎》、著名金融學家斯蒂芬·羅斯的《公司理財》和普林斯頓大學保羅·克魯格曼的《國際經濟學》等,幾乎涵蓋了經濟學科的所有分支領域。
意大利共產黨領袖安東尼奧·葛蘭西提出的“文化領導權”理論告訴我們,統治階層通過非暴力的思想文化意識形態控制手段,可以達到統治的目的,而且這種統治是通過被統治階級的積極同意取得的。客觀地講,美國的經濟學家確實為世界經濟的發展與經濟學科的建設做出了卓越貢獻,但是這些理論或思想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美國所建構的規則,甚至其本身就是規則的一部分。世界各地眾多學子通過學習潛移默化地接受了這些理論或思想,自覺或不自覺地會接受、遵循乃至維護這些規則,無形中也增強了美國在規則建構方面的“統治權”。
3.意見領袖的參與及對潛在意見領袖的培養進一步鞏固話語權
美國在國際金融界的影響力和話語權還得益于一些活躍在國際金融領域,經常向投資者發出信息、提出建議的意見領袖,如沃倫·巴菲特和喬治·索羅斯這樣的商界和金融界大佬。這些國際金融界的意見領袖相對于政府和傳媒而言,更具有榜樣的力量,更能使國際金融市場參與者具體感知到國際投資的方向或資本流動的方向與狀態,并起而效仿、追隨。正如傳記作家紐菲德爾所言:“巴菲特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一份希望;巴菲特不是一個傳奇人物,而是一個普通人。”[7]巴菲特每年寫給股東的信函還被細分為不同的投資領域被出版成書、翻譯成多國文字,供全球投資者研究。而國際金融界的傳奇人物索羅斯[注]索羅斯為美國維護美元霸權或者說金融話語權的另一貢獻是,作為金融投機家的索羅斯,1997年借助其量子基金和全球上百家的對沖基金,掀起亞洲金融海嘯,繼制造泰銖危機后一直南下,將危機傳導到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菲律賓,甚至臺灣、香港,日本、韓國乃至北邊的俄羅斯也未能幸免,導致除中國大陸以外的東亞金融危機全面爆發。而美聯儲不失時機地加息,遙相呼應配合了索羅斯的金融投機游戲。全球投資人判斷亞洲投資環境惡化,紛紛從亞洲撤資,到美國追捧三大市(期貨、國債和證券市場),給美國帶來了空前大牛市,他們用從亞洲金融危機中賺到的橫財又大量購買危機中的亞洲廉價優質資產。,則憑借其量子基金[注]量子基金是1969年索羅斯創建的投資基金,平均年增長率為35%,該基金自創立以來僅在1981年出現過虧損。的出色成績和“我生來一貧如洗,但絕不能死時仍貧困潦倒”的人生信條,成為眾多投資者崇拜的偶像。
不僅如此,美國還有眾多知名的商學院,為未來培養了難以計數的潛在意見領袖。據《金融時報》2018年的數據,在世界前10名的商學院(前6位均出自美國)中,美國占到7個,在前20名的商學院中,則占到了12個。[8]這些商學院匯聚了世界各國的優秀學子,他們若干年后或許會成長為本國乃至國際金融界的意見領袖。他們歸國后,難免會不自覺地帶回美國的價值觀,并付諸日常工作之中,為進一步鞏固美國的金融話語權地位添磚加瓦。
4.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在規則制定和話語表達中占據語言符號優勢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注]薩丕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是由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及其弟子沃爾夫提出的有關語言與思維關系的假設,該假設認為所有高層次的思維都倚賴于語言。薩丕爾-沃爾夫假說闡明了語言結構決定某個文化群體成員的行為和思維習慣。認為,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語言結構,不同的語言結構會影響使用者的思維習慣,導致他們用不同的方法去觀察世界,對世界產生不同的感知和看法,因此語言不僅是思維的工具,同時也強烈制約和影響著思維。[9]語言符號在規則建構中的作用是無法忽略的。雖然聯合國的官方語言有英語、法語、俄語、漢語、阿拉伯語和西班牙語等六種,但是在國際條約中,通行的版本大都用英文表達,英語無疑是使用范圍最廣的語言。因此,非英語國家在規則構建中顯然面臨語言轉化的問題。以中國為例,當我們用英語去和以英語為母語的人溝通、商定細則時,可能受思維不同的限制,我們往往難以察覺出文字背后的端倪;當我們將自己的中文方案翻譯成英語時,可能出現偏差或部分意義的丟失。按照當代語言學家杰弗里·利奇的詞匯意義理論,詞匯的意義可以分為七大類,即概念意義、內涵意義、社會意義、情感意義、反映意義、搭配意義和主題意義。[10]這就意味著翻譯時不可能做到意義上完全吻合或符合。所以說,在規則的表述與理念的傳遞方面,美國在語言符號上也占據優勢。以英語為母語的美國人,起草規則時可以直接準確地表達自己的立場與理念,而無需擔心經過語言轉換造成意義的丟失。
美國政治家、“軟實力”概念提出者約瑟夫·奈在其《軟實力》一書中寫道:“那些能夠在信息時代具有較大吸引力且贏得軟實力的國家,它們通常能夠通過多重交流渠道確定問題,它們的主導文化和理想更接近流行的全球規范(當前強調的是自由主義、多元論和自治),它們的國內外價值觀和政策增強了其信譽度。”[11]綜上分析,我們可以發現,美國在規則建構中確實做到了多種傳播渠道并用、硬實力與軟實力兼施,既有強大的經濟實力與國際影響力以及由此帶來的信譽度和權威度,又有建構在此基礎上的傳播力,因此才能穩穩掌控國際話語權。
通過上文分析不難看出,美國目前在國際金融規則建構的話語權角力中占據絕對優勢,并且通過這種優勢又不斷鞏固和拓展其話語權。這種態勢對他國或世界整體顯然是不合理甚或危險的。一方面,在美國占據優勢的情況下,現行的國際金融規則存在諸多不合理的成分或者說潛在的問題。譬如,在國際貨幣體系方面,美國長期賬戶赤字帶來的通貨膨脹風險,意味著美元本位制面臨信用不足、趨勢走弱的壓力。[12]另一方面,即便存在這些問題,其他的話語權挑戰國也相對難以對其進行制約。美國著名法理學家博登海默曾指出:“一個被授予權力的人,總是面臨著濫用權力的誘惑, 面臨著超越正義與道德界限的誘惑。”[13]美國數十年主導國際游戲規則的行為,無不體現出其在享受話語特權的同時,還在想方設法鞏固和擴大自身影響力和話語權,為此甚至不惜對全世界背信棄義,而且對其霸權地位的挑戰者也毫不手軟。
針對新時期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博弈的新特點,中國又將做出哪些策略選擇以提升自身的話語權呢?以下即做具體的分析。
進入21世紀的新時期,全球治理機制變革開始從西方治理向西方和非西方共同治理轉變。世界呈現出經濟全球化、政治多極化、文化多樣化、社會信息化的新形勢、新勢態,新興國家成為世界金融秩序中的亮點,一些新多邊金融開發機構順勢成立,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博弈因此呈現出新特點。
1. 國際金融規則主導者將步入權力分享階段
關于這一點,至少有以下四點可以佐證。第一,近年來,新興國家要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改革,應體現發展中國家在全球GDP中不斷增加的份額,加大發展中國家的話語權重,以及由非歐洲人擔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干事、非美國人擔任世界銀行行長等。新興國家甚至干脆另起爐灶,成立了自己出資、由自己做主的政府間國際合作性區域銀行。[注]如2005年成立的上海合作組織銀行聯合體,2014年成立的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簡稱NDB,又名金磚銀行),2015年成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簡稱AIIB、亞投行)。第二,美元霸權地位動搖。美國之所以以北約名義發動科索沃戰爭,誘使歐洲人參與行動,就是想阻撓歐元切掉美元的蛋糕[注]歐元的出現切走美元三分之一的貨幣結算量,世界上超20%的貿易結算用歐元而不是美元。;拚命攪黃中日韓東北亞自貿區談判等,就是因為意識到如果不阻止這些,美元、歐元、人民幣三分天下將為期不遠。第三,美國為維護其霸主地位,削弱崛起國家的力量,利用地緣政治,不斷制造地區性危機[注]如從2012年中日釣魚島爭端、中菲黃巖島對峙,到2014年中越“981”鉆井平臺沖突,再到后來的香港“占中”事件、“2019動亂”事件等,這些危機令中國周邊惡性事件層出不窮,表明美國旨在使這些地區投資環境惡化、投資人大量撤出資本,從而拉動美元指數走強。以引發地區性金融危機,顯示出一心只想做老大,由此不惜用旁門左道打壓崛起國家,以及不容他國強大的越來越不自信的心理。第四,美國連續“退群”,本身就折射出其話語主導權漸顯疲態。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以來,做出很多歷史性“退群”決定[注]美國近幾年先后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巴黎協定》《伊核協議》《中導條約》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顯現出其“不滿本國在組織中沒有足夠權重,缺乏掌控”的心態,或者遇到強大挑戰者不能稱心如意行使絕對話語權的無奈,這也意味著美國雖然還是作為世界老大,但主導“群”中事務已力不從心。
2.國際金融規則構建的沖突不斷加劇
規則的構建,如前所述,包含了制定、修改和解釋幾個方面。規則一旦形成,就具有穩定性,誰掌握了規則的制定權,就能進一步掌握其定義權、解釋權,從而得到更多的話語權并鞏固自身利益,因此,制定是構建的核心環節。在傳統的國際金融領域,國際金融規則體系已經較為健全,想要從根本上改變現有體系十分困難,通常只有針對規則中過時的部分進行修改或正在拓展的新興領域進行規則構建時,才有機會參與其中。西方國家單方面主導構建的金融規則,損害了發展中國家的權益,因此雙方矛盾沖突不斷加劇。這種規則的博弈也早已跨越了單一的金融界限,不斷向其他經濟領域擴展,中美貿易戰就是其中表現之一。
3.信息技術的發展推動國際金融市場信息流動的競爭
信息技術的發展推動了信息在國際金融市場間的流動,從而使得各國金融市場間的門檻也在不斷消解。掌握信息發布的主導權,也無形中成為規則制定或實施的權力。若能持續性地提供可供參考的金融信息(如金融指數、新聞、評論)等,也自然而然提高了規則制定的話語權。這種規則不一定是明面上成文的標準,也可以是無形的意識。
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同時也是社會主義國家,中國在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角力中也面臨諸多困難。中國雖然牽頭組建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國際性金融機構,以及建立離岸人民幣交易中心、推動人民幣“入籃”SDR,等等,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中國政府的話語權,但效果有限。對于如何提升中國在國際金融規則建構中政府(國家)的話語權,筆者提出兩方面的思路:一是中國政府自身可以采取的做法,二是可以借助非官方組織及其他力量的策略。
1.不斷提高中國金融業的開放需求層次和水平
習近平總書記也多次強調“要提高金融業全球競爭能力,擴大金融高水平雙向開放,提高開放條件下經濟金融管理能力和防控風險能力,提高參與國際金融治理能力”[14]。一方面,提升本國金融業的國際化程度,讓本國金融業更積極、多方位地融入到國際金融領域中,才能更熟悉現有的規則,并施加更大的影響力。另一方面,中國金融業的開放需求層次和水平本身也在不斷提高,提出了更高層次地參與規則制定的要求。這兩方面的合力會進一步推動中國參與金融話語權的博弈。中國強化自身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需要“揚長補短”,首先需要認清“長”在哪里,“短”在何處。應當承認,與金融發達國家相比,中國參與國際金融治理及金融規則構建尚屬于新手。作為新手的中國,在國際金融海洋中練就強健的體魄,需要下功夫從多方面著力。
一是提高本國金融業的國際化程度。較為直接可行的是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這對中國金融業整體的國際化作用是很顯著的。除去顯在的鑄幣稅收益,當越來越多的國際金融資產以人民幣計價結算、人民幣滲透到國際經濟的更多方面時,中國會在國際金融中獲得更大的話語權。從可行性的角度來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中國有諸多的優勢。第一,中國的經濟體量大而且還有很大的增長潛力,這意味著人民幣有堅實的經濟后盾和升值的預期;第二,中國擁有大量的外匯儲備,換句話說,人民幣具備良好的國際清償能力;第三,中國的國際貿易與世界經濟的融合較為深入,譬如中國與周邊國家之間存在巨大的貿易逆差,還是大宗商品如石油、礦產和糧食的主要交易國,這些都有助于中國利用與其他國家的貿易支付和結算契機,推出以人民幣計價的方式,進而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第四,中國擁有香港這一國際金融中心,香港可以發揮融資與財務管理的優勢來推動人民幣國際化與中國金融業的國際化;第五,目前人民幣國際化取得的部分成果,如在英國建立人民幣離岸結算中心、人民幣“入籃”SDR,還有近期歐洲央行增持人民幣作為儲備貨幣等,這些成果會推動人民幣更進一步被國際社會認可,從而形成良性循環,不斷加快其國際化進程。
二是尋求規則建構的時機。比較可行或有效的辦法是“另起爐灶”,組建以中國為核心的金融合作組織,或舉辦以中國為主導的峰會或論壇,提出新的金融發展理念,并吸納其他國家積極參與。如2014年成立的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2015年創立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以及2017、2019年召開的兩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就體現了這樣的思路。從效果上看,“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成果豐碩[注]如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砌成的成果清單包括:中方打出的舉措或發起的合作倡議、在高峰論壇期間或前夕簽署的多雙邊合作文件、在高峰論壇框架下建立的多邊合作平臺、投資類項目及項目清單、融資類項目、中外地方政府和企業開展的合作項目,共6大類283項。(參見:《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成果清單(全文)》,新華社北京2019年4月27日電),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也日漸取得可觀成就[注]到2019年7月13日,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成員總數達到100個,獲得聯合國大會永久觀察員地位,貸款總額達到85億美元并成功發行首筆美元全球債券,制定了一系列重要戰略和政策,已成為多邊開發體系中新的重要一員。,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和加拿大這些老牌的資本主義強國均已加入。
三是增強金融信息服務領域話語權。金融信息服務[注]金融信息服務,是指向從事金融分析、金融交易、金融決策或者其他金融活動的用戶提供可能影響市場的金融信息、金融數據等服務。金融信息服務業目前由三個大板塊組合而成:金融資訊、第三方支付、網絡信貸。金融信息服務機構包括但不限于評級機構、投資銀行、大眾媒體、咨詢公司等。是金融業最主要的本質特征,它通過金融信息的采集、開發、處理和信息平臺建設,借助衛星、電纜專線或者互聯網等通信技術,向其終端用戶提供實時金融資訊、金融風險管理和金融交易平臺等服務。其本質上是解決由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金融市場資源錯配問題并避免風險爆發。加強金融信息服務能力,提升金融信息服務業發展水平,對于中國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有效應對外部風險傳染,以及增強國家競爭力和國際金融規則話語權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健全的資本市場需要完善的金融信息服務提供強大支撐。西方金融信息服務機構,如當前國際上最具代表性的幾大金融信息服務商——湯森路透集團、道瓊斯公司和彭博資訊,憑借雄厚的資金、先進的技術、豐富的信息資源、強大的品牌效應和跨境統籌能力,長期掌握金融信息話語權。中國境內目前金融信息服務機構發展呈現兩極分化:“外資金融信息服務機構處于寡頭壟斷地位,本土金融信息服務機構都還處在發展階段。”[15]可以說,金融信息服務是中國金融建設或者說信息服務短板中的短板。打破外資壟斷,推動中國本土金融信息服務業發展壯大并走向世界,需要政府從國家整體發展戰略統籌考慮,出臺相關舉措,將扶持和鼓勵中國金融信息服務的發展與信息技術創新、金融市場發展一起,納入到統一協調建設中來,統籌國際國內兩方資源和兩個市場,提升金融信息服務的整體水平和國際化程度,深化與世界各國和國際組織的多層次金融信息服務合作,實現金融資源的有效整合和合理配置。
四是加強國際金融合作,突破美國話語權壟斷。在美國掌握國際金融規則建構話語權的情況下,其他國家想通過一己之力與之抗衡是不現實的,但是通過國際合作可以改善自身的不利現狀。筆者認為,國際金融合作大致可以從以下三個層面著手。
首先是貨幣政策層面的合作。目前的國際貨幣體系是以美元為中心、由美國所主導的,美國由此可以通過發行美元來掠奪他國財富并轉嫁通貨膨脹帶來的風險。譬如,作為中國的債務國,美國可以通過增發貨幣的方式償還債務,形象地說,美國只需要開動印鈔機就可以還債,但印刷鈔票的成本極其低廉,而中國購買美國國債付出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商品與勞務。不僅如此,增發美元,還會造成美元流通量過多,美元貶值會使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國家的外匯儲備縮水。當這些美元以熱錢[注]熱錢又被稱為游資,是在市場上迅速流動的短期投機性資金,熱錢的目標是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獲利,而不是制造就業、商品或服務。的形式流入中國時,又會造成中國經濟的動蕩。為了應對這種情況,中國應加強與其他國家的貨幣政策協調,提高抗風險能力。作為在東亞地區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貿易大國,中國還可以探索建立區域貨幣體系,通過在區域內拓寬人民幣的使用范圍,并施行貿易優惠措施,有效減少對美元的依賴,擴大人民幣的影響力。
其次是金融監管層面的合作。當前的國際金融監管體系是在美國的主導下構建的,是主要發達國家之間博弈的結果,更多關注的是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利益,而不是實際的監管成效。因為國際金融監管對金融危機具有明顯的導向特征,所以危機后,對金融監管體系可能會做出較大的改革,中國應聯合其他發展中國家抓住這次機遇,積極參與新一輪規則的建構,擴大在金融監管領域的話語權,與此同時,還應加強與他國在金融監管領域的溝通和合作,提高本國金融監管的水準。
再次是在傳統國際經濟組織中的合作。這里主要指的是世界銀行(WB)、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貿易組織(WTO)。雖然中國在這些組織中不是主導者,但也是重要的參與者,擁有投票份額。規則具有時效性,這些組織每幾年就會修改一次章程,中國應利用這些規則調整的機會,聯合其他國家對主導國家施壓,也可以擴大自己的話語權。近年較為成功的案例是人民幣成為了SDR參考的貨幣。
此外,如同國際網絡安全規則尚待構建拓展一樣,“互聯網+”在國際金融規則領域也有大顯身手之地,它以優化生產要素、更新業務體系、重構商業模式等途徑來完成金融服務的轉型和升級。這一工具利用得好,可以形成新的經濟發展形態。在“互聯網+”金融支付工具革命方面,中國無疑跨越到了前面。阿里巴巴在2019年“雙11”這天,其天貓網全天成交總額2 684億元人民幣,淘寶網直播帶來的成交額近200億元。而京東2019年“雙11”全天成交額超2 044億元。據Adobe Analytics發布的數據,2019年美國感恩節的在線銷售額達到42億美元,比2018年同期增長14.5%,創歷史新高,該數據監測了美國排名前100名的網絡零售商中80家的在線交易。我們尚未計算網易、騰訊以及其他平臺的成交額。阿里巴巴的交易,都用支付寶工具完成,京東的交易都用京東支付、微信或支付寶工具完成,支付寶、微信等支付意味著貨幣已然退出交易舞臺。而美國金融霸權是建立在美元基礎之上的,未來當人們越來越多地不再使用貨幣結算時,傳統意義上的貨幣將變得可有可無。這些都意味著一種新支付方式時代已然到來。結算方式和貨幣形態的變化,也可能會對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結算體系造成一定沖擊,進而對建立在美元霸權基礎上的美國金融霸權造成影響。美元是貨幣,為維護其作為世界貨幣的美元霸權地位話語權,美國定會使出新招與中國一見高下,這也將為中國奪取話語權提出新的課題。
2.借助非官方組織及其他力量
一是發展專業金融媒體。習近平總書記倡導建設新型主流媒體和“外宣”旗艦媒體。在金融信息傳播方面,中國也要注重發展有國際影響力的專業金融媒體,這是一項長期工程。從短期看,首要的是建立和組合自己的金融信息數據庫,減少對外國的依賴。另外,還可重點扶持現有的財經網站、頻道或節目的發展。借助外國的專業金融媒體,通過雜志專欄或特別節目等形式發出自己的聲音,也是可以選擇的途徑。
發展專業金融媒體還需要一定的社會環境輔助,這里主要指金融市場環境與信息流動環境。就金融市場環境而言,中國的資本項目并未完全放開,可交易的人民幣金融資產有限,而且監管較為嚴苛,這就意味著中國金融市場的開放程度較低,國際影響力不強,已有學者通過實證研究對此做出證明[注]這方面的實證研究參見朱華培:《中國金融市場開放度——基于兩類模型的比較研究》,《當代經濟科學》2009年第3期。。舉一個直觀的例子,在證券市場,A股是2018年6月才被MSCI[注]MSCI(Morgan Stanley Capital International)的中文譯名為摩根士丹利國際資本公司,該公司提供的股票價格指數在國際金融市場上具有很高的權威性和很強的參考性。它在不同國家的金融市場上選股,納入計算體系用于編算,供全球投資者參考。它提供的股價指數分別按市場的不同分為多個系列,本次中國A股被納入的是新興市場系列指數。納入新興市場股票指數的,這也意味著對中國國內有巨大影響力的A股之前對境外投資者并沒有起到很大的參考作用。因此,中國專業金融媒體拓展國際領域會受到內容選擇的限制,因為它能獨家提供的與國際金融業活動者息息相關的有價值的信息并不多。
還有就信息流動環境而言,居民瀏覽境外網站受到一些限制。在這種條件下,中國金融媒體對外發布的一些信息勢必要經過更為嚴格的篩選,這很有可能影響到中國金融媒體的權威性,因為專業金融媒體比其他類型的媒體更強調速度、專業性和中立性。而且有些國家對中國的言論自由持不同態度,這些都會成為讓國外受眾接受、信任和依賴中國專業金融媒體的障礙。
二是培養國際金融界的意見領袖,開展民間“經濟外交”。培養國際金融界的意見領袖其實很困難,畢竟沃倫·巴菲特和喬治·索羅斯這樣的人物就是在美國也難以復制,還有,在中國嚴格限制對外直接投資和購買外匯的情況下,中國即使有巴菲特、索羅斯這樣的金融奇才,也難有他們的用武之地。不過,我們可以退一步,通過扶持和包裝創業新秀(如互聯網金融運營實干家)、跨國企業家以及知名經濟學家[注]在此處所指的“創業新秀”是類似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式的人物,互聯網巨頭馬云、馬化騰和李彥宏可以歸為這一類;“跨國企業家”如華為總裁任正非和收購汽車制造商沃爾沃的吉利集團總裁李書福等,但在包裝他們的過程中要注意展現他們“走出去”的背景及友善的形象,若給人以“野蠻人”或“暴發戶”等印象則會適得其反;“經濟學家”是指在國際經濟組織中正在擔任或擔任過要職的學者,譬如前世界銀行副行長林毅夫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行長金立群。的方式來輸出他們的才識與個人魅力,借助這種民間“經濟外交”,達到提高中國話語權的目的。
三是建立和發展本土化的金融理論。美國的經濟學家對世界經濟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是研究者是有一定的價值取向與學術立場的,這意味著他們的研究可能更多考慮的是實現本國利益的最大化,而非帕累托最優[注]帕累托最優是指資源分配的一種理想狀態,假定有固定的一群人和可分配的資源,可分配的資源在從一種分配狀態到另一種分配狀態的變化中,一個人福利的增加不會導致其他人福利的減少。。還有,即便是精妙的或創造性的理論與思想,在有些國家付諸實踐時也不一定能取得預期效果,甚至還會產生反作用。譬如,美國經濟學家杰弗里·薩克斯提出的著名的“休克療法”[注]經濟學中的“休克療法”,其主要內容是達到經濟的自由化、私有化和穩定化,要求實行緊縮的金融和財政政策。由于這套經濟綱領和政策的實施具有較強的沖擊力,在短期內可能使社會的經濟生活產生巨大的震蕩,甚至導致出現“休克”狀態,因此,人們借用醫學上的名詞,把薩克斯提出的這套穩定經濟、治理通貨膨脹的經濟綱領和政策稱為“休克療法”。,對20世紀80年代玻利維亞經濟的復蘇起了巨大的作用,但是對20世紀90年代新生的俄羅斯而言卻幾乎帶來了經濟上的滅頂之災。總之,“鞋子合不合腳,自己穿了才知道。”中國對西方的經濟金融理論不能盲目照搬,還須結合自己的實際,建立和發展適合自己的一套金融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