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籠罩下的聚會

石野

一篇論文

鳥巢空間站里，方博士找出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裝，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聚會要參加。

“博士，已經給您安排好太空電梯，隨時可以出發?！比斯ぶ悄苷淠菡f。

“等我一下！”千雪也收拾妥當。

回到地球，兩人很快趕到中國首都郊區的一座庭院內。

“這里真不錯，我就不進去打擾你們了。”千雪決定在外面守候。

方博士打開門，劉文澤博士和齊天銘博士已經到了。

“老同學，好久不見！”劉文澤博士率先打著招呼。

“老劉、老齊，別來無恙?！狈讲┦侩y得滿臉笑容。剛從空間站歸來的方博士，雙腿還不習慣地球的引力：“我在地球上簡直無所適從，連走路都很吃力?！?/p>

“還有空氣。”從谷神星回來的天文學家劉文澤博士喃喃地說道，“我也有點不習慣不穿宇航服的感覺?！?/p>

“你說得很對?！饼R天銘博士贊同地說道，“還有太陽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覺！”

這時，他們不由談到了這次聚會的最后一個成員——他們的同學東方景。

二十年前，他們四位成績優異的博士生被送往太空繼續深造。然而臨行前，東方景不幸因一場車禍失去了這次機會。眼看其他同學在各自的星球發展得如魚得水，自己卻只能永遠與地球做伴，東方景很不甘心。

這時，門鈴響了，東方景站在門口。他比二十年前瘦了一大圈，微微駝背，看起來比其他三位同學衰老許多。東方景緊咬著嘴唇，若有所思地說：“我希望你們三位在后天的大會上能聽我宣讀一篇論文?！?/p>

“論文？什么論文？”三人異口同聲地問。

“二十年過去了，你們在太空都有了成就。唯獨我在地球上任教，無所作為。但我用二十年的心血，發明了物質轉移的方法。我已給航天局主席李天久先生做了一次物質轉移的實驗?！?/p>

陰云籠罩

三個人的反應各有不同。

“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發明，”方博士說，“我能看看你那篇論文的副本嗎？”

“不行?！睎|方景雙手交叉在胸前，宛如在保護他那篇神秘的論文。“我的論文，除我自己以外，誰都沒見過，連李天久也不例外?！?/p>

“只有一份？”方博士詫異地問： “那萬一丟失，或者……”

“遺失了也沒關系，都在我腦子里呢！后天，你們將聽到我的論文。這是史無前例的創舉，將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彼俅伟€端詳著他的三位同學，囁嚅著，“二十年了，再見！”

物質轉移的論文一經宣讀，東方景將成為一位顯赫的人物，而他的三位同學就只有在人群中鼓掌的份兒了。

離奇死亡

凌晨四點，著名天文學家、航天大會主席李天久把東方景的三位同學召集到一塊兒。三人面面相覷，睡意未消。李天久雙手深深地插在褲兜里，在房間里踱來踱去。

“朋友們，請原諒我的打擾。我們的朋友東方景溘然去世了。兩小時前，他被送往醫院，大夫診斷他的心臟已停止了跳動?！?/p>

三人相顧愕然，沉默不語。

“可憐的人！”方博士喃喃自語。

“太可怕了！”齊天銘博士嘶啞著聲音訥訥地說。

“唉！”劉文澤博士顫抖著說，“他原來就心力衰竭，我們有什么辦法呢？”

李天久繼續說道：“昨晚大約9點時你們聚會了，后來又見過他嗎？”

齊天銘博士心神恍惚地說：“我們后來的確是去找他了，11點左右吧，不過只待了兩分鐘。因為我們想看論文，他生氣了，就把我們趕出去了?！?/p>

“先生們，”李天久說道，“東方景之死的背后大有文章。他的論文，他唯一保存下來的文件，被燒掉了，僅留下一些紙片碎末?！?/p>

“我對他的論文有所懷疑?！眲⑽臐烧f，“我認為他瘋了。他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真的制造了一個物質轉移的理論。昨晚我們去看他，他竟歇斯底里大發作。他一定是知道不能把論文公之于眾，否則就無法繼續招搖撞騙，所以自己把它燒了?！?/p>

這時，千雪走了進來，犀利地說道：“昨天晚上，你們中有人不止一次去看望了東方景，堅持要看他的論文，致使他心臟病發作。兇手應該是用什么手段快速記錄了論文，然后把原稿燒掉了。

劉文澤博士打斷千雪說：“您難道是目擊者嗎？知道得這么清楚！”

“可以這樣說吧?！鼻а┐鸬?，“兇手走后，東方景并沒有馬上死去，而我在那時候正好被方博士派過去保護他，他臨死前只說了兩個字：同學。所以，你們三位中必有一位是兇手?！?/p>

方博士無奈地笑了笑，“好你個千雪，連我也要懷疑?！?/p>

“要公平嘛，否則真正的罪犯不會服氣的?！鼻а┘傺b嚴肅。

另外兩人默然無語。

千雪繼續說：“兇手的作案動機是顯而易見的。只有你們四人得悉物質轉移的理論，此外，僅李主席一人親眼見過物質轉移的實驗。你們三人只是耳聞并非目睹，甚至把它當作瘋子的囈語?，F在，東方景已死，論文又不翼而飛。兇手掌握了物質轉移的材料后，過不了一年半載，不露聲色地進行幾次實驗，然后就可以把實驗結果公布于世。這樣他名利雙收，到頭來，大家還以為他的發明是瘋子的胡話激發了他對物質轉移進行研究的靈感，從而取得了成功。別人還能說什么呢！”說完，她懷疑的目光在劉文澤和齊天銘的臉上轉來轉去。房間里寂靜無聲。

露出馬腳

晨曦微露，初升的太陽冉冉升起。

千雪查看了三個人的智能手機，沒有發現那篇論文。

她把三人帶到東方景的房間。他們三人神情憂郁，劉文澤博士滿臉緋紅，齊天銘博士面色蒼白，方博士倒是很冷靜，仿佛正在思考著什么。昨晚，他們正是在這間人造光照耀下的房間里，面對頭發蓬亂、死死地抓住枕頭的東方景。他憤怒地向他們叫嚷，要趕他們出去。

方博士忽然調整玻璃窗的偏光器，他以出其不意的敏捷動作，使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玻璃射進了房間。

“太陽！”齊天銘博士本能地用一只胳膊遮著眼睛，擋住太陽的光線，禁不住喊道。其他人一動不動地僵立在那兒。

齊天銘博士的臉上流露出動物似的驚駭神色，仿佛地球上空的太陽將會使他雙目失明。方博士的舉動讓大家記起了他對待陽光的那種態度。是啊，他們遠離地球，在人工調節的氣候中整整生活了二十年。齊天銘博士奔向窗口，用力地呼吸?！澳趺蠢?？”大家走到他身邊，問道。

齊天銘博士緊貼著窗欞，差點失聲叫出來。他注視著玻璃窗外窗臺角落近處的水泥裂縫，幾毫米長的灰白色膠卷被塞在水泥裂縫里，太陽光照射在窗臺上。

李天久一下子臉漲得通紅，氣得直吼。他推開窗子，從窗臺裂縫里抽出微縮膠卷，怒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瞧著手里的膠卷。

二十分鐘后，他臉色陰沉地回來說：“窗臺角落上的裂縫還沒有完全被陽光照射到，我總算辨認出幾個字，是東方景論文上的字。可惜的是其余部分全沒有了，已無法挽回。”他陷入了巨大的絕望之中。

方博士也露出惋惜的表情，他拿起這種老式膠片，看了看，說道：“這種膠片不能見光，見光就全部報廢了，唉，太可惜了?！?/p>

“也就是說，膠片的主人就是兇手，他的失誤讓膠片曝光了？”李天久問道。

“沒錯?！狈讲┦砍烈髁艘幌拢拔蚁胛抑勒l是兇手了?！?/p>

真相大白

“兇手把膠卷藏在水泥裂縫里，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和防止膠卷受損?！彼又f，“但是，什么人才會把窗臺外面看作是最保險的地方呢？顯然是那些長期生活在沒有空氣的地方的人。一個生活在地球以外的人，把東西藏在戶外，就比較保險，因為他們到戶外去的次數，是屈指可數的，只在進行某種特殊的任務時才外出。他們首先要克服下意識的恐懼心理，冒著室外真空的風險，才敢打開窗戶。室外保險，這種想法在他的腦子里作祟，他才敢孤注一擲。現在，案子最關鍵的部分就在于是夜晚發生的?！狈讲┦糠治龅?。

“底片在夜晚不會受影響，但在白天太陽光直接的照射下，幾秒鐘便會被完全曝光。這是常識。而罪犯之所以敢于把膠卷放在窗臺的隙縫處，是因為慌亂中，他潛意識里認為太陽永遠不會出來，黑夜絕不會過去。但是在地球上，即使在極地，六個月的夜晚終將過去，白天終會來臨。只有在谷神星上的空間站里……”方博士就快點出罪犯了。

齊天銘博士霍地站了起來。方博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齊天銘，為什么不讓我把話說完呢？水星是太陽系中有一面始終朝著太陽的星球，它的八分之三表面完全處于黑暗中，見不到太陽。極地天文臺正好位于黑暗部分，你在那兒生活了二十年，已經習慣于無休無止的夜晚，永不見光明的黑夜。你在慌亂中，錯把地球的夜晚當作水星的黑夜，忘了夜晚過去就是天明，竟把膠卷……”

“不要說下去了！”齊天銘博士絕望地說道。

“在方博士調整東方景房間的偏光器時，你的異常舉動暴露了你，也使大家發現了膠卷?！鼻а├渚卣f。

齊天銘博士雙膝跪下：“我無法克制自己的妒忌，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我這些年搞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研究，不如方博士那么有名望，現在連東方景也要超越我！我不甘心，當年上學的時候，我也……我也有很多夢想……”

一輛警車開來又開走了。余下的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上?，一項偉大的發明就這樣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