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人

阿瑟·柯南·道爾

怪異事件

這天，我來到貝克街，看到福爾摩斯蜷縮在椅子上，眉頭緊鎖。顯然，他又遇到難題了。

“親愛的華生，24小時前，有人向我反映了一件古怪的事情：牛津大學著名的生理學教授普萊斯·伯利先生，居然被自己家的狼狗羅依三次咬傷。羅依沒有生病，它也沒有咬別人，它似乎是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才咬了主……”福爾摩斯話還沒說完，樓梯上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是貝內特先生，普萊斯·伯利教授的助教兼未來的女婿。”福爾摩斯解釋道。

門打開，貝內特走了進來。他十分英俊，舉止很有學者風度。但從他焦急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在為自己的老師擔心。

“是這樣的，華生。”福爾摩斯轉向我，“普萊斯·伯利教授是位標準的學者，他的妻子去世多年，只有一個女兒伊迪絲，也就是貝內特先生的未婚妻。教授今年60歲，依然精力充沛，一心投入在工作中。但就在幾個月前，他突然和自己的同事，解剖學教授莫爾非的女兒訂了婚。他對那個女子充滿了年輕人般的熱情，但是因為年紀的差異，家里人并不是很支持教授的做法。

“有一天，教授突然離家出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幾天后他回來了，但什么也沒跟家人說。碰巧的是，貝內特先生有位朋友，來信說自己在布拉格看見了普萊斯·伯利教授。貝內特這才知道教授去了布拉格。

“教授從布拉格回來后，整個人變得十分奇怪。他不讓人靠近自己，行動也總是十分神秘，對心愛的女兒也變得不那么友好了。家人想盡了辦法，但是毫無作用。貝內特先生，你接著給華生醫生說說信的事情吧！”

貝內特點點頭，接著福爾摩斯的話繼續說道：“教授對我十分信任，任何事情都不瞞著我，包括他所有的來信，都是由我拆封歸類的。但是從布拉格回來后，他說如果有從倫敦寄來的，郵票下方有十字標志的信，要送給他親自拆封，并且說這些信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看到。后來果然來了這樣的信，不過教授似乎從來沒有回過信。”

性情大變

“那個匣子是怎么回事？”福爾摩斯問。

“是這樣的。教授那次回來，帶回一個小木匣子，放在壁櫥里。有一天，我在壁櫥里找東西時，無意中發現了匣子，就想拿出來看看。沒想到教授大發雷霆，還責罵了我。”說著，貝內特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日記本，翻看起來，“我有每天記日記的習慣，這也是跟教授學的。那天是7月2日，羅依第一次咬了教授。羅依第二次咬教授是7月11日，接著是7月20日。從那以后我們就把羅依拴起來了。”

福爾摩斯聽得好像有些走神，但我知道他正在認真思考。

“的確蹊蹺。”福爾摩斯自言自語道，“貝內特先生，你來之前說又有新情況？”

貝內特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臉色更陰沉了：“是這樣的，前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大概2點多的時候，我聽到走廊里有沉悶的聲響，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走廊里很暗，我隱約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好像半蹲著從另一頭走過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教授。他在爬行，但不是膝蓋著地那種，而是頭朝下，手腳并用。他爬得很自如，我簡直看呆了！教授看到了我，立刻跳了起來，再次用粗魯的話責罵我，然后很快下樓去了。”

“華生，你怎么看這件事？”福爾摩斯問我。

“教授可能腰痛吧，我見過一個患有嚴重腰痛病的人就是這么走路的。”我想了一下，回答道。

“不不，他的腰沒有問題，他不是一下就跳起來了嘛。”

“的確如此。”貝內特補充道，“教授的身體一向很好。但無論我怎么震驚，這事也沒到要報警的程度，所以我們只好向您求助。”

詭異升級

“難道教授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至于信件和木匣，會不會和他的私人貸款或股票證券有關呢？”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在這時，門又開了，進來一位年輕姑娘，看起來滿臉焦慮。

“親愛的，你怎么來了？”貝內特關心地問道。原來她是教授的女兒。

“我害怕，我不敢一個人待在家里。”

“伊迪絲·伯利小姐，你是不是又發現了新情況？”福爾摩斯問。

“哦，福爾摩斯先生，您快幫幫我可憐的父親吧。昨天晚上，我被羅依的叫聲驚醒了。這段日子以來，晚上我總是把門窗鎖好才敢睡覺。突然，我發現爸爸的臉出現在二樓我的臥室窗外，可外面并沒有梯子！我簡直嚇得丟了魂。福爾摩斯先生，這絕不是錯覺。幾秒鐘后，他不見了，可是我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天亮才敢開門出去。早飯時，爸爸的脾氣非常暴躁，但他始終沒提昨晚的事，我也裝作什么都沒發生。可我害怕極了，借口進城有事，趕緊來找您了。

福爾摩斯對伊迪絲·伯利小姐的講述感到十分驚訝：“你說你的臥室在二樓，而花園里并沒有放梯子？”

“絕對沒有梯子，所以我才非常困惑。”伊迪絲肯定地說。

“昨天是9月5日。”福爾摩斯念叨著，“華生，我想這個案子的線索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可以開始行動了。既然教授現在經常會忘記自己做過的事，那咱們就假裝他曾經邀請過我們，直接去拜訪他。他可能會以為自己忘了約定。”

“太好了，福爾摩斯先生。”貝內特說，“不過教授這幾天脾氣不好，您要小心。”

福爾摩斯笑了笑，說：“如果我的假設是對的，我們必須馬上去見教授。貝內特先生，明天牛津大學見！”

正面交鋒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到了牛津一家舒適的旅館里。福爾摩斯決定中午去拜訪教授。

“咱們拜訪教授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問。

福爾摩斯看了看貝內特的那個日記本，說：“8月25日教授表現異常……我們就堅持說是這天他邀請了我們。”

中午，我們來到了教授家的書房。此時的教授看起來十分正常。

“請坐，二位先生，不知有何貴干？” 福爾摩斯微微笑了笑，說：“我正要請教您呢，教授，不是您讓我們來的嗎？”

“是嗎？”教授銳利的眼中露出一絲厭惡，“那么，是誰通知你們的呢？”

“抱歉，教授！這不便告知。如果您實在不記得有什么事，那我們就告辭了。”

教授顯然起了疑心。他狠狠地盯著福爾摩斯，說：“二位先生，你們的到來很可疑。我絕不會讓你們就這樣離開！”

他突然情緒十分激動，面目猙獰地咧嘴大笑，說著我們聽不懂的瘋話。

“教授！”貝內特大聲喊道，“想想您的身份！您不能對客人這么無禮！”

聽了這話，教授冷靜下來，放我們離開了。

出了門，福爾摩斯突然笑了，他覺得教授的精神的確出了點問題。

很快，貝內特追了出來，不停地向我們道歉。

福爾摩斯表示想看看花園和伊迪絲臥室的窗戶。貝內特帶路，我們很快就看到了房子和花園。

“這么高的窗戶，墻邊只有幾根水管和青藤！”我忍不住驚呼。

“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福爾摩斯喃喃自語。

貝內特拿出一張紙，說自己把倫敦寄信給教授的地址抄了下來，希望能有幫助。福爾摩斯讓貝內特不要著急，我們馬上就趕回倫敦調查。他還提醒貝內特，如果估計得沒錯，到下周二，教授還會再次出現奇怪的狀態。

接近真相

我們和貝內特匆匆告別，路上福爾摩斯發了個電報。回到倫敦后不久，他就收到了回電，上面寫著：已走訪商務路，見到多拉克。和藹，波希米亞人，略上年紀。開一家大雜貨商店。

“我們現在知道和教授秘密通信的人是誰了。他是波希米亞人，會不會和教授的布拉格之旅有關？”我急不可待地問，“教授家的狼狗和教授爬行有什么關系呢？還有那本日記。”

福爾摩斯胸有成竹地笑笑，像給學生上課似的說：“日記上說7月2日教授行動有些怪異，那之后好像隔了9天再次發作。你發現了嗎？教授的發狂是有規律的。假定教授每隔9天服用一種特殊的藥物，那他的反常表現就是這種藥物的作用。至于那個波希米亞人，應該就是給他寄藥的人！”

“可是狼狗咬人和教授爬行還是沒有找到原因啊！”

“放心吧，下周二就會水落石出了。這幾天咱們和貝內特先生保持聯系就好。”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福爾摩斯各忙各的。直到周一晚上，我收到福爾摩斯的便條，約我第二天在火車上見。

坐在去牛津的火車上，他告訴我教授前幾天一切安好。不過就在今天，教授又收到了來自倫敦的信件。到達牛津后，福爾摩斯讓貝內特晚上一定要注意觀察教授的一舉一動，我們也會藏在教授家客廳前的灌木叢里。

水落石出

夜里，風起云涌，遮住了半圓的月亮。我們趴在灌木叢中，時間似乎過得格外緩慢。

福爾摩斯輕輕地說：“華生，你有注意到教授的手關節嗎？看來很粗大，還有老繭，這不該是一位教授的手啊！”

不一會兒，前廳的門開了。只見教授穿著睡袍，雙手下垂，身體前傾，和我們上次看到的情形一樣。他半蹲著來到墻角，抓住青藤，往上爬得那么帶勁，好像充滿了樂趣。過了一會兒，他順著青藤慢慢爬下來，又像剛才那樣半蹲著往前，靠近了狼狗羅依。羅依大叫起來，拼命想掙脫繩索。教授故意在它夠不著的地方蹲下來，想方設法逗弄這只狼狗。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冷峻威嚴的教授現在竟然像只蛤蟆一樣蹲在地上，千方百計地激怒一只狼狗！

突然，狂怒的羅依掙脫了繩索，撲向了教授！我們立刻沖上前，分開了人和狗，但教授的脖子已經被咬傷了。緊急處理過傷口后，教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福爾摩斯讓貝內特打開那個神秘的木匣，里面的東西證明了他的推測：一個空藥瓶，一個注射器，還有一封信。信上這么寫著：

尊敬的同行：

自從您上次前來，我再三斟酌您的境況。盡管您需要特殊的治療，我還是請您慎重。因為我的研究表明，服用該藥會有危險。類人猿雖然很接近人類，它的血清可能會有較好的效果，但我懇請您在沒有取得療效前，不要將此療法泄露。切記！在英國，多拉克是我的代理人。

洛溫斯坦

洛溫斯坦！我想起了這個名字。這位住在布拉格的生物學者據說正在研究一種奇特的藥品，能使人返老還童。但因為藥品中的強身血清來源不明，因此醫學界絕對禁止使用在人類身上。

“太謝謝您了，福爾摩斯先生，終于找到了教授怪異行為的根源了。原來他是注射了含有類人猿血清的藥品，身體發生了變異。”貝內特感激地說。

“其實真正的根源是教授一時沖動，想讓自己變得年輕點。但違背自然規律，就很容易出現巨大的錯誤。”福爾摩斯看著那個藥瓶，自言自語道。

“看來我得給這位先生寫封信，告訴他這是徹頭徹尾的違法行為！”福爾摩斯突然回過神來，大聲說，“現在羅依咬教授的事就很好解釋了。羅依最早發現了教授的異常，所以當教授發病，表現出類人猿特征時，羅依就不認識他了，向他發起了攻擊。”

事情總算水落石出。天剛蒙蒙亮，我和福爾摩斯正好坐早班車返回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