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流感，你應該知道的真相

1月18日，上海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在北京做了一場演講，他將人類如何抵抗傳染病入侵的歷史娓娓道來，結合自身多年從醫經驗和臨床案例，講述流感病毒背后的真相。

上海華山醫院感染科已連續九年穩居中國感染病學科榜首。張文宏既專業又風趣的演講讓聽眾“把厚書讀薄”。演講當日，張文宏即飛回上海工作一線，繼續奮戰。

流行性感冒是老虎，那感冒連兔子都不是

當你每次到醫院看病的時候，面對醫生，你內心產生的疑慮是因為你不知道前面這個人要給你帶來什么。是使你的生命變得更美好，還是處方會存在問題呢？所以我今天告訴你們，醫生在做什么事兒。我在追逐病毒，追逐后獲得的是什么？是你的健康。一旦我的追求失敗，結果可能是一個生命的逝去。所以每一位負責任的醫生在看病時，他的內心都在非常焦慮地追逐生病的源頭。

如果我們把時光倒流到100年前，當時全世界死于流感的人數至少5000萬。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以后，全球共有18億人，但卻有5000萬人死于一種疾病，而且當這個疾病來臨時我們一無所知。你可以想象當時是怎樣的恐懼，全世界花了很長時間才抓到元兇——流感病毒。這一群醫生、科學家稱自己為病毒獵手。

流行性感冒跟感冒不是一家人嗎？我問你，貓和老虎是一家人嗎？長得像說明它們在基因的發育上面很接近，貓和老虎之間雖然有區別，但還是一家人。但我要告訴你們，流行性感冒是老虎，那感冒連兔子都不是，它可能是小爬蟲，可能是蒼蠅，差得很遠。

2003年SARS死亡率是10%。為什么很多人病得那么重？因為一個新的病毒來到，大家對它沒有抵抗力，是靠我們的免疫力抵抗。一個新的病毒到我們人體時，免疫不會很快起來，因為我們所有的細胞對新的東西沒有記憶，這時我們靠天然免疫與病毒進行斗爭，所有的白細胞都開始攻擊，在不知道它是什么東西的時候，就把一些炸彈扔進去。如果我們得過一次病毒性感染或者打過一次疫苗，我們就認識它了，下一次這個病毒再來到身上的時候，我們體內的記憶細胞會一下子出來，弄出很多導彈把病毒給干掉。

流感和感冒完全是兩種病，流行性感冒，它是一個特殊的病毒，這個病毒有可能會引起一種極為嚴重的臨床表現，就是肺炎，重癥肺炎有可能會死人。流感肺炎的死亡率是9%！而當年SARS的死亡率是10%！你為什么不怕流感！

2017年所有的北京市民都看過一個微信，因為這是一次以敘事的方式報道了一例重癥流感死亡的病例，我們對病人的死亡感到非常的痛惜。每一個病人的離去，對家里人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倒敘到2013年，上海有很多人得肺炎，我的同事把標本拿過來一測，完全是一個未知的肺炎。我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復旦大學新發傳染病實驗室把這個病毒給鑒定出來了，原來是禽流感。為什么叫禽流感？因為它只是感染雞和鴨，不會感染人，所以所有的病毒只要加上“禽”這個字，它就不會到人。如果到人了，說明它跨越了物種之間的界限，物種界限一旦跨越了，雞的病毒都能感染人了。

明確這是禽流感后，我們迅速制定了對應的方案，那次禽流感很快就過去了。一旦你知道病毒是哪里來的，把它的窩給端了，就沒了。用流感病毒的治療方案治療感染的人，病人就活下來了，所以2013年是SARS以后，對我們衛生系統的一個大的檢閱。

但大家有沒有覺得，怎么今天還叫人感染H7N9禽流感呢，因為人感染禽流感的數量是有限的。在我看到的病人當中，感染給自己家人的比例不高于10%，10%里面大多數感染給自己的母親，卻沒有感染給自己的老公，在那一剎那，我對愛情產生了懷疑。在近距離的護理，包括吐出來的東西，拉出來的東西等，你才有可能被感染，一般程度的接觸是感染不了的。所以這是非常有限的人傳人，基于這個原因，我們至今沒有把它名字改回來，還叫H7N9，不叫流感。

“我只是你們工作中的匆匆過客，而你們是我的人生轉折”

如果把時光倒流到1918年，100年前，那次流感病毒是哪里來的？這里必須提一個科學家，杰夫瑞·陶本伯格，他想到一個辦法，他說阿拉斯加那里好冷呀，在凍土里遺跡中的尸體內可能會找到病毒，于是他在一個夏天開始挖地把尸體找到，把所有的基因序列全部分析出來，就發現1918年的流感來自哪里。

現在的技術可以把所有的基因序列全部恢復，然后找到病毒是哪里的，H1N1的風行，今天搞清楚了，人類現今所有的病毒都來自于禽類，這些病毒與人類社會不斷地接觸、生活，有一部分病毒獲得變異，使得它可以長時間在人類中生活。

這個禽流感，就叫做季節性流感，流感病毒每年都在變。從現在開始，當你看到一些美好事物的時候，你看世界的時候，看天空的時候，其實病毒也在跟你一起看，感染的風險其實一直都在。

那對病毒的研究，中國今天到底到什么水平了？在我們醫院，如果感染的病人是肺炎病人，如果這個病毒在世界上曾經出現過，我幾個小時內一定能找到。如果是未知的，比如說武漢的病毒，我們把病毒所有的序列全部恢復，然后大數據開始進行拼接，記錄數據庫，這個數據會告訴你這是什么病毒。這一次武漢的病毒的全基因組序列很快就全部恢復出來了，我們知道是什么。

2013年，一個病人來到我病房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毒，當已知的病毒檢測全部是陰性時，我們就把它的全基因序列進行恢復，居然是H7N9，最后我們救治成功了。病人感激得不得了，康復后他送給我一個牌匾，它至今仍然掛在我的病房，這塊牌匾上寫了一句話：“我只是你們工作中的匆匆過客，而你們是我的人生轉折。”我們覺得我們的工作極有成就感。

醫生的能力非常有限，我們沒辦法把每一個病人都救治成功。健康靠誰？靠自己，像流感、SARS、冠狀病毒，這些都是可以預防的。如何預防？第一就是戴口罩，當這個城市暴發了疫情，你出去時戴口罩是非常重要的。第二就是洗手，常洗手保健康。當主持人說要跟我握手的時候，我拒絕他了，我說我不跟你握手了。現在一些國家就提倡人和人見面時碰拳，而不是握手。

最后給大家提醒的就是疫苗，疫苗極為關鍵。流感疫苗不能預防100%，它只能預防60%，因為流感每天都在變，每年都在變。你如果不接種，一中招，那就是0或者100。

流感年年有，我們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全球大暴發的時間，它一定會來。病毒每天在變異，哪天變異了，就又是個全新的病毒，大暴發就來了。所以世界衛生組織每天都在預測，但是每次預測都是錯的。我們舉一個流感界著名專家的一句話，他說，“我們只聽到時鐘的滴答聲，但是從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流感就是這樣，我們知道它一定會來，但不知道什么時候來。

世界是不確定的，但是預防的措施是非常確定的，希望大家健康。（演講者系上海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