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春來晚

李雙子

多年以后，我們是否會回想起2020年的春天。這一年的春節，全國上下，被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陰影籠罩，武漢尤甚，這座城市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不復以往的繁鬧喧嘩。隨著確診人數的不斷增加，人人自危。這一年的春天，仿佛不會來臨。

在疫情發生的前期，武漢人，湖北人，成了“眾矢之的”。許多人看見武漢人，就像看見“瘟神”一樣，避之不及。我看到網上一個視頻，一個武漢人在外地賓館登記入住，結果被告知不讓湖北人入住，而他，近幾個月從未到過武漢，甚至都沒有進過湖北省，只是因為在武漢的家人告訴他武漢已經封城，過年無法回家，已在返程路上的他無奈選擇就地住下，結果被拒之門外。

另一個視頻，幾個人圍著一輛鄂A牌照（歸屬地為武漢）的車猛砸，盡管車主再三解釋，牌照是武漢的，但出來做生意已多年，但仍無濟于事。再后來，一些近期沒有到過武漢，甚至沒有進入湖北的“鄂牌”車輛，在車上貼滿了“近期未曾去過湖北”的告示，仿佛在“求饒”。我明白大家為了自身生命安全而做出的一些自保行為，但是面對都是同胞的我們，能否再多一絲寬容。

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

作為同樣也是湖北人的我，看到這些新聞，無比揪心。處于龍卷風的風眼地帶的湖北人，還有千百萬武漢群眾，又何嘗不是這場疫情的受害者。

實際上，武漢人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在意疫情，這不僅是懷揣求生自保的擔憂，更是擔當防止擴散的責任。早在封城的前幾天，武漢的街頭，幾乎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多家藥店商超內，口罩也已售空；電梯、地鐵里都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公共交通工具里空空蕩蕩，大家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火車站和機場里，早就安裝上了紅外人體體溫檢測儀，工作人員緊盯著屏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擴散源”。為的是盡全力，不讓一個發熱患者去到外地。

“我今年就不回來了，留在武漢。”家中也有不少親戚在武漢，早在封城消息出來的前幾天，家舅就打電話這樣說，“對，留武漢了，為不擴散做點貢獻，起碼不添亂。”我鼻子一酸，再后來，武漢封城的消息傳出，越來越多的確診病例出現，家中的親戚無一不擔心他的安危，還有他那才幾個月大的孩子。舍小家，為大家，為了疫情控制，不少在外的武漢人自覺不回家過年，留在武漢的選擇繼續留下。

除夕前夕，1月23日，英雄的武漢人民，壯士斷腕，選擇封城。暫停所有公共交通運營，關閉機場車站及高速所有離漢通道。這是一個將要載進史冊的日子，也是武漢這座城市，對于全國人民，對于這次疫情，作出的最大努力。

病毒，像是一面鏡子，照著人間百態。同時，它又像是一把雙刃劍，刺痛著大家的身軀，卻又讓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緊緊團結在一起。在封城后的武漢，有這樣一批人，觸動了你我。

面對疫情，鐘南山，這個84歲的老人，臨危受命，站了出來，用行動穩住了14億中國人民的心。他在鏡頭前呼吁大家沒事不要前往武漢。但隨后，他自己就坐上了去往武漢的高鐵。由于春運高鐵票緊張，他被安頓在了餐車一角。剛一落座便拿出文件研究，累了就閉上眼休息一會。不管是在17年前的非典時期，還是17年后面對新冠病毒的今天，他一直都站在人民群眾的前面，為我們遮風擋雨。

面對疫情，張定宇，身患漸凍癥絕癥的武漢金銀潭醫院院長堅守一線、與病毒賽跑；武漢大學人民醫院女醫生張旃寫下“個人覺得不需要告訴，本來處處都是戰場”的現代版“與夫書”；無數封“不計報酬，無論生死”的請戰書上印滿鮮紅的手印；無數人“連軸轉、白加黑、紙尿褲、就地躺”……這些沖鋒在前的白衣天使，用他們的行動在詮釋著武漢的“最美逆行”。

面對疫情，小湯山醫院的設計團隊，時隔17年再次集結，270多名工人共產黨員組成的突擊隊，帶領上千名工人晝夜奮戰在武漢火神山和雷神山醫院工地，與時間賽跑，十天時間里，用驚人的中國速度蓋起治療病人的港灣；生產防疫產品的企業放棄假期，重返崗位的員工加班加點，為一線人員送去保護生命的屏障。

面對疫情，愛心捐贈者們，慷慨解囊，環衛工人捐出自己畢生積蓄，小伙子從國外買回口罩連夜送至武漢，餐館老板每天往醫院送愛心餐……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戴著口罩，做好事不留名。面罩之下，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我們知道，他們是為了誰。

疫情從武漢擴散到全國，支援從全國到武漢，溫情不會因為疫情而減少半分，愛和希望，比病毒蔓延更快，每一種愛，都涌入武漢的心臟。他們都在崗位上，只有一個目的，將武漢還給我們。

那武漢人呢，武漢呢，會不會因此而被打倒？

每每和友人聊起家鄉人，大家都會說，武漢人呀，天性樂觀直率、特別可愛。暴雨來襲，他們在積水里洗自行車；烈日高溫，他們在大馬路上吃熱干面。武漢人坦率豪爽，慷慨大方，辦事利索，講究義氣，不拘小節。只要認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這次，在疫情面前，武漢人也不會認輸，他們說，我們的城市生病了，但是我們會治好她，歡迎您以后再來武漢。他們一次又一次高唱著國歌，讓鐘南山院士和全國人民紅了眼眶。

同樣，也請大家相信，武漢這座城市面對疫情的勇氣，一如它九省通衢的霸氣，作為“神州之腹”，它的氣魄很大，面對困難，不會被輕易打倒。在歷史上，這里打響過辛亥革命的第一槍，經歷過抗日戰爭時“保衛大武漢”的烽煙歲月。轟轟烈烈的大革命精神，至今捍衛著這座城市。

類似的情況，我們不是第一次遇到，比這次疫情更兇猛、更殘酷的挑戰，武漢都經歷過。

1931年7月洪災，長江中下游連續降雨近一個月，54個縣市受災，受淹農田5090萬畝，受災人口2855萬人；

1935年洪災，江漢平原53個縣市受災，受災人口1003萬人，因災死亡14.2萬人；

1938年的抗戰之中，在“保衛武漢，保衛全國”的口號下，武漢迅速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抗日救亡大熱潮；

1998年大洪災，住在長江邊的居民說，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天都是紅色的。水位漫過腰，防洪堤都被大水泡軟了。人民子弟兵，冒著巨大的危險，凌晨從武金堤上面走過去抗洪。那時候全民上堤防汛，軍民一心，最終取得長江抗洪的勝利。

2008年雪災，武漢積雪厚度達到27cm，很多農作物被凍死，蔬菜大棚被壓垮，電路也遭到嚴重破壞，全省三萬多名專業搶險隊員，日夜奮戰在積雪覆蓋的高山上……

一次又一次，武漢都挺了過來。

如今的武漢，早已是一座擁有千萬人口的繁榮城市，在經歷了戰火的洗禮、水患的肆虐、冰雪的摧殘后，武漢依然站在這里，與所有的新老武漢人一起，守護著這座城和城里人的情懷。就像易中天曾說的那樣，這是一座可以絕地反擊并且堅持到底的英雄城市。有韌性不服輸，武漢人百戰歸來，曾敢開新政，敢推翻千年封建帝制，如今也不會輕易被打倒。

2020年的春天好像不遠了，我們要相信，沒有過不去的冬天，也沒有來不了的春天，所以請大家照顧好自己，我們春天在江城再見吧。別怕，再等一等，等這個城市重新按下播放鍵，我們一起去街頭過早吃熱干面喝蛋酒，一起去珞珈山下的武大看櫻花，一起去江漢路坐知音號，一起去磨山坐纜車，然后一起牽手走在鸚鵡洲長江二橋上大喊，“我是武漢人，我是湖北人！”這個春天，武漢的櫻花一定會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