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

民國三十一年，中華大地戰爭不斷，內憂外患，此時長城顫抖，黃河嗚咽，烈火蔓延，如此人間悲景又恰遇天災火上澆油，致使中原大旱，顆粒無收，難民潮水般涌向異域他鄉逃難，一時間餓殍遍野，以樹皮樹根為食者比比皆是，見到綠植翠草，更是風卷殘云般吞噬，所到區域如狂風肆虐，蝗蟲過境，目及之處仿佛人間煉獄。

信譽酒業的老板邵士杰這一天接到消息：有大量難民明天上午將要進入山東境內。他立即指示員工：“購買足夠米面，明天舍粥。”邵士杰因日軍侵華，便想到要實業救國，于是創辦了這家制酒企業，取名“信譽”。又因為他有一副菩薩心腸，當地的百姓私底下都稱呼他為“邵善人”。

翌日凌晨，難民果然大量涌進，信譽酒業門口早已架起一口大鍋，里面煮著米粥，難民有條不紊排隊領飯，邵士杰準備由公司后門往家走，剛走到門口，一個微弱的聲音像是從地底下傳了出來：“救救我！”

尋著聲音望去，不遠處躺著一個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氣若游絲，身上還有跌倒后劃蹭的傷，邵士杰立馬指示人把他抬到辦公室，喂了點米粥，那人漸漸蘇醒過來，又給他喝下一口酒：“這是上好糧食酒，先暖暖身子！”又用酒擦拭他身上傷口，使其趕緊愈合。

經詢問得知，此人姓劉名寶，18歲，河南周口人，家人在這次大饑荒中全部餓死，只有自己一路跟著難民流落到山東。邵士杰讓他洗漱一番，換上身干凈衣服，劉寶頓時精神了許多，樣貌也煥然一新，劉寶鼻頭一酸，二話不說噗通跪倒在地：“恩人的救命之情我一輩子不會忘，這輩子報不了下輩子報。”

邵士杰拉起劉寶，說：“你錯了，我救你不是讓你報恩的，希望你好了之后可以去參軍抗日，實業能救國，從戎能衛國，到那時，就算是報答我了，這比沿街乞討要體面吧！”

劉寶點點頭，說：“邵老板，我聽您的，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一定多殺鬼子，無愧于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說著從隨身帶的破帆布口袋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木盒用一把小銅鎖鎖著，遞給邵士杰：“邵老板，我沒什么東西謝您，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貝，一顆夜明珠，送給您權當留個紀念。”邵士杰推辭不收，說：“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劉寶說：“邵老板，我已打算參軍殺敵，腦袋掛在腰帶上，隨時可能送命，這東西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你不希望我死后讓鬼子得到這顆夜明珠吧？”

邵士杰推辭不得，只好收下，他拉著劉寶的手，說：“不要講這些喪氣話，給我記住，殺掉鬼子，你還能全身而退，這才是有勇有謀的大英雄。”劉寶點點頭，眼里滿含熱淚。

沒過多久，大批難民相繼離開，劉寶經過邵士杰精心照料，也恢復了元氣，隨后便拜別邵士杰。劉寶走后的一天下午，邵士杰打開那個不起眼的小木盒，見里面有一個黃色絹布包裹，打開一看，是一顆拇指般大小的橢圓形石頭，表面布滿凹陷，像月球隕石坑，簡直其貌不揚，與傳說中碩大如鵝卵、圓潤似玉璧、光滑若凝脂的夜明珠天差地別，邵士杰心想：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難民，怎么可能有什么夜明珠呢？只當是一個聊以慰藉的紀念品吧！便隨手把它放到了抽屜里。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八十年代，此時的中國經過改革開放，國防迅速強大，經濟逐步騰飛，曾經的東方睡獅已經覺醒。信譽酒業也乘著改革的春風迅速發展壯大，此時的邵士杰已是七十六歲的老人，但依然老驥伏櫪，銳氣不減。

但就在他意氣風發之時，災難突然降臨，一家外國公司陰謀拖垮信譽酒業，打著法律的擦邊球，在出口合同上做手腳，使得信譽酒業一時損失2億人民幣，邵士杰瞬間被擊倒，墜入無底深淵。因為他經常做慈善，流動資金只夠企業運轉，如今沒有錢補窟窿，如果三個月還不上這兩億元，企業只好宣布破產，而邵士杰也可能要蹲監獄。

邵士杰無奈賣掉房產，封掉廠房，將辦公室所有家具一并打包，舉家搬到農村老家居住。老家落后不方便，不時停電停水，這一日晚上下大雨，家人剛要吃飯，因為房子漏雨，保險絲被燒斷了，頓時屋內一片漆黑。邵士杰的兒子翻箱倒柜去找蠟燭，在翻到邵士杰用的那張辦公桌的抽屜時，突然一個盒子不小心掉了出來，轱轆出一個小圓球，倏然射出來一道綠光，霎時將屋子照得亮如白晝。家人都驚呆了，邵士杰過去撿起來一看，竟是劉寶留下的那顆破石頭，邵士杰喃喃自語：“原來它真是一顆夜明珠，難道我以前看錯了？如果真是夜明珠我們就有救了。”

香港一家拍賣行拍賣夜明珠的消息不脛而走，世界各地的富豪聞風而動，蜂擁而至，起拍價兩億，富豪們一聽價格就知寶貝不同尋常，但看到實物便都偃旗息鼓了，實在是不搶眼，竟沒有一家競拍的，邵士杰頓時泄了氣。

就在這時，一家臺灣的客商舉牌兩億，一舉將夜明珠收入囊中。邵士杰欣喜若狂，一個月后，他拿著兩億元人民幣還上了債，信譽酒業旋即起死回生。邵士杰想拜訪一下那個競拍公司的老總，希望親自感謝人家。聽說也是一家釀酒公司，而且在臺灣很有名。然而沒等邵士杰拜訪，那家公司的老板已經親自登門，看到這家名叫“誠信酒業”的老總，邵士杰頓時老淚縱橫，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寶。

原來自打劉寶從邵士杰家走后，便加入了國民黨軍，后來又跟著蔣介石退守臺灣，并在臺灣結婚生子，生活富足的他念念不忘那年逃難，是邵士杰一碗粥一口酒救了自己，妻子聽他每每念叨，于是打算幫他創業干酒廠，向他的恩人學習，并且起名叫“誠信”，雖人在臺灣，劉寶卻時時刻刻想著如何報答大陸的救命恩人，以前兩岸關系緊張不能友好來往，如今已是破冰之勢，他那顆報恩的心便蠢蠢欲動。一天，他聽英國一個合作伙伴說香港拍賣行拍賣一顆夜明珠，照片樣子和自己家的那個一樣，而且賣主的名字是邵士杰，他知道，自己報恩的時候到了。他得知是一家外國企業使用陰謀陷害邵士杰，便義憤填膺地告訴了自己的妻子，妻子說：“臺灣和大陸是骨肉血親，我們的同胞受暗害，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況且他還是你的恩人。”

邵士杰拉著已經年過六旬的劉寶的手問道：“劉寶，你當時怎么舍得把這么值錢一個寶貝送給我呀？”

劉寶笑道：“邵老板，實話告訴你，知道為什么別人都不買這個寶貝嗎？他們都是見多識廣的鑒寶高手，一眼就看穿了，因為這不是什么夜明珠，這只是一顆普通的熒光石，能發光也只是因為里面有磷的緣故，這是祖宗騙我們好好活下去的小伎倆，當時我也拿不準真假，所以騙了你。”

“那你怎么花兩億再買回去？”

劉寶說：“值兩億的不是這顆石頭，是您的這顆心呀！”

作者簡介：

李永斌，1987年生人，山東省泰安市人，泰安市作家協會會員，寧陽縣作家協會理事，泰安市戲劇家協會會員，《作家故事》、《唯美文精選》編委，作品散見《文化藝術報》、《勞動時報》、《故事林》、《山東散文》、《齊魯文學》、《泰山文化》、《泰山詩人》等報刊雜志，作品多次獲獎并入選國家級出版社出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