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銥閃”一閃亮晶晶

陳若穎

在天空建立“星座”

20世紀末，摩托羅拉公司有位名叫巴里·伯蒂格的工程師。1985年，他的妻子在前往加勒比海度假歸來后，曾向他抱怨偏遠的小島上沒有通信信號，無法與客戶聯系。伯蒂格聽后受到啟發，很快就和兩位工程師同事利奧波德、彼得森構思出一個在全球任何地方都能暢通無阻接打電話的衛星通信系統。

他們構思設計將77顆衛星發射到距離地面約780千米的近地軌道上，讓衛星們均勻地在7條軌道上圍繞地球運轉，當用戶撥打電話時，衛星接收到信號后便可以自動計算出最短距離，并在衛星網絡中將信號傳輸回地面。

如今的移動通信網絡信號需要先從我們的手機傳輸到附近的基站，然后再通過基站之間的傳輸送到另一位用戶的手機中。單個基站的覆蓋范圍是有限的，一般最多不過幾十千米，所以人們之間的通信就十分依賴通信公司的基站建設。如果某個人跡罕至的地區沒有基站覆蓋，那么這個地區就沒有辦法使用移動信號進行通信。伯蒂格等人設計出來的衛星通信系統相當于把地面上的基站系統整個搬到了太空中，利用衛星覆蓋范圍廣、信號延遲短等優點替代基站，實現全球范圍內的通信。

由于伯蒂格等人設計出來的77顆衛星環繞地球的方式如同電子圍繞原子核運轉一般，而原子序數77的元素“銥”在拉丁文中的寓意又是“彩虹”，于是這些衛星就被取名為“銥星”，而這個計劃則被稱為“銥星計劃”。雖然后來經過仔細計算，只需要6條軌道，共發射66顆衛星就可以滿足通信需求，但因為原子序數66的元素“鏑（dī）”在希臘語中的意思是“難以取得”，聽上去不太好，于是科學家們保留了“銥星”這個名字并延續至今。

摩托羅拉公司的高管達雷爾·希利斯對銥星計劃很感興趣，他向摩托羅拉公司的高層報告了這個計劃并獲得了高層的認可。于是，摩托羅拉的分支—— 銥星公司誕生了。希利斯設想中的銥星公司是一個全球化、自由化的公司，這與當時冷戰后無數發展中國家渴望通過建設新的通信設施來增加國家經濟實力的想法不謀而合。希利斯通過說服眾多發展中國家參與銥星公司的投資，建立起一個由世界各地十幾種不同國籍的投資者組成的股東大會，籌集了發射衛星所需要的數十億美元。

在銥星公司成功上市后的一年時間內，銥星公司完成了66顆衛星的發射。美國的德爾塔II 型火箭、俄羅斯的質子k型火箭和中國的長征2號丙改進型火箭也曾分別承擔過銥星的發射任務。

在當時冷戰剛結束的背景下，全球都在宣揚自由與平等，銥星公司“全球自由通信”的概念一經提出，便獲得了世人的關注。銥星公司甚至還打出“一號通天下”的廣告語。在銥星計劃即將投入運行的時候，最初構想出這一計劃的伯蒂格等人在面對《連線》記者的采訪時，驕傲地說道：“我們是自神以來，第一個在天空建立星座的人。”

然而，銥星公司吉利的名字卻沒能幫它逢兇化吉。在銥星公司轟轟烈烈地進行融資、發射衛星時，新興的地面基站通信技術迅速問世并取得了廣大用戶的支持，也就是后來我們熟悉的2G網絡。當時的銥星公司推出了一種能夠匹配銥星網絡，售價3000多美元的手機。這種手機必須在空曠無遮擋處接打電話，才能保證手機和衛星信號之間的無障礙傳輸。不僅如此，它的傳輸速度極慢，穩定性不佳。相比之下，新興的移動通信系統以其便利、廉價、穩定的技術在人口密集的地區站穩了腳跟。當銥星公司費盡周折在1998年11月1日正式將銥星手機投入使用時，留給它的市場空間已經所剩無幾。銥星公司虧損巨大，最終獲得的用戶數量還不到預期的十分之一。最終，入不敷出的銥星公司不得不申請破產，并于1999年3月17日終止了銥星服務。

意外的奇觀

銥星公司留給人們的除了一段雄心勃勃卻慘遭失敗的故事和孤單飄蕩在太空中的數十顆衛星，還有一段無心插柳的番外趣事。平時，在軌道上運行的銥星不過是一個個5～6等亮度的小點，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然而，銥星自身有三塊載有通信設備的鋁板，這三塊鋁板能夠很好地將太陽光反射到地球，在地面上空形成一條寬達數千米的光帶。處于光帶中的人們借助反射的太陽光就可以看到移動中的銥星。移動中的銥星會通過亮度的變化形成“閃光”，這種特殊的閃光被人們稱為“銥星閃光”，簡稱“銥閃”。由于銥星數量眾多，在20世紀初人們幾乎每天都能觀測到銥閃。后來，觀看甚至拍攝這些小亮點已經成為天文愛好者的一種樂趣。

觀測銥閃

那么，我們應該如何通過肉眼區分銥閃和流星軌跡呢？

1.人們能看到銥閃是因為它反射太陽光形成了一條移動的光帶，所以從地球上看，它的軌跡會有一個先逐漸變亮再逐漸變暗的過程。而流星因為是物體燃燒發光，所以軌跡的末端是物體燃盡后的突然變暗，而非逐漸變暗。

2.銥閃最亮能夠達到-8等，約是金星亮度的50倍。而流星除巨大的火流星外，絕大部分最亮不過-2等左右，亮度不及銥星。

3.銥閃由于反射太陽光的角度問題，只能出現在傍晚或凌晨，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深夜。但流星是可能在深夜出現的，只不過相對來說，凌晨時的數量會更多一些。

4.由于銥星運行軌跡的緣故，銥閃的軌跡一般情況下是由北向南的，并且是可預測的。但流星卻充滿了隨機性，除了可預測的流星雨外，它的軌跡和出現時間大部分是不確定的。

相對于其他天文觀測來說，銥閃的觀測門檻較低，只需通過肉眼就可觀測，對天氣以及觀測者的要求也不高。要觀測一次銥閃，只需要查詢好它的預報，在預報的時間抬頭看向預報的方位，確認天空中沒有較多的烏云遮擋，就基本能夠成功觀測了。那我們如何查詢銥閃的預報呢？現在大家常用的查詢網站有Heavens Above和晴天鐘。我們只需要打開網站，輸入自己的地理坐標，選擇好我們想要觀測的人造天體，就可以獲得天體運行到我們所在地的時間和方位了。

“消失”的銥閃

2019年，很多人在紀念“消失”的銥閃，這是怎么回事呢？首先我們把目光轉回銥星公司。在申請破產后，銥星公司準備利用程序讓衛星們自動墜毀，成為天空中一道道流星。此時拯救者丹·科魯西出現了。科魯西在成為銥星公司的高層后，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在21世紀初，2.4kb/s的傳輸速度對人口密集地區的人們來說，也許什么也干不了。但對于偏遠地區的人們如南北極科考隊、航行在廣袤海域的海軍來說，卻是可以救命的。于是科魯西帶領銥星公司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商業定位。美國軍方成了他們最大的客戶，銥星也終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不過，銥星公司的再度出擊對于天文愛好者來說可能并不是一個好消息。重組后的銥星公司由于技術更新，將會發射數顆二代銥星代替老舊報廢的一代銥星。同時，為了減少太空垃圾，一代銥星陸續受控墜毀。但是二代銥星并沒有像一代銥星一樣裝配鋁板，這也就意味著它們沒有能力反射太陽光，無法形成一代銥星那樣的銥閃。在2019年1月，Space X 公司的獵鷹9號火箭攜帶著最后一批二代銥星上天，幫助銥星公司完成了銥星的更新換代，這也被外界視為銥星計劃的復活。但隨著銥星計劃的復活，以及一代銥星的受控墜毀，我們能夠觀看到銥閃的機會越來越少。2019年12月6日，隨著最后一顆一代在軌銥星——銥97 號受控墜毀，這種可預測的閃光正式退出了天文觀測的舞臺，我們在預報中再也看不到銥閃的身影。

說到這里，你可能會對消失的銥閃有些好奇又有些無緣得見的遺憾。別擔心，當年為了保險起見，銥星公司在每條軌道上多發射了一兩顆備用衛星，這些備用衛星有一部分至今仍未墜毀，也就是說，它們依舊可以產生銥閃。但因為備用衛星的姿勢不受控制，所以我們無法準確預測銥閃出現的時間以及可觀測的地點。

所謂消失的銥閃其實并未真正消失，它們依舊會在某天某時突然閃現，只是我們再也無法準確預測而已。說不定哪天你抬頭仰望天空，看到的亮光就是偶然經過的銥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