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助攻下，拜登白宮之路多舛

雷墨

托馬斯·弗里德曼通過劃分“新冠元年前”和“新冠元年后”，表達了新冠危機后的世界將大不同的意思。而美國這次大選進程—從去年6月民主黨總統競選人初選的首場電視辯論到今年11月3日大選投票，也可以被新冠疫情“一分為二”。

進入5月，因新冠疫情停擺的美國經濟開始重啟。這背后指向的是選戰重啟。新冠疫情前，特朗普的最大競選籌碼—半個多世紀以來最低的失業率、亮眼的股市表現—化為烏有，所以他的選戰必須做主題切換。現階段，白宮糟糕的戰疫表現為拜登提供了神助攻，但已78歲高齡，自嘲使用智能手機還得向外孫女求助的拜登，面對因新冠疫情而出現的“虛擬化”競選模式，明顯措手不及。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但目前“可知”的是，這將是一次異常慘烈的選戰。慘烈不只是因為雙方勢均力敵，還因為他倆都有巨大的可供對方蹂躪的軟肋。雙方都會在競選過程中比拼道德下限，至少在力度上不會弱于向選民展示道德上限。疫情沖擊下的這次美國大選，也是對美國選舉政治乃至政治體制的一次壓力測試。

重啟選戰

5月1日是新冠疫情背景下美國大選極具象征意義的日子。這一天，“居家隔離”一個多月的特朗普首次走出白宮，赴戴維營度周末。這是特朗普團隊精心策劃的一次經濟重啟之旅。4月30日，白宮于3月16日發布的“應對新冠疫情指南”到期。特朗普選擇在5月1日“親自”走出家門，意在以實際行動宣告“居家令”結束，同時向外界傳遞這樣的信息，即疫情已基本得到遏制，他的工作重心將從戰疫轉向經濟重啟。

對特朗普來說，重啟經濟是為了重啟選戰，核心策略是“主題切換”。3月18日，特朗普宣布自己為“戰時總統”，那一天美國的確診、死亡病例數分別是7769例和118例。5月1日，這兩個數字分別增加到110萬和6.89萬—不到一個半月的時間里，分別增長了141倍和584倍。這樣的戰疫表現，令“戰時總統”形象轟然倒塌，特朗普急需塑造新的形象。

4月23日的“注射消毒劑殺死體內病毒”風波，為“主題切換”增添了緊迫感。據美國媒體報道，此前特朗普一直把白宮每日疫情發布會，視為他“渴望但無法再參與的競選集會的最佳替代品”。但自那以后，特朗普不再每天出現在白宮疫情發布會上，因為其競選團隊擔心他再次因“信口開河”而自毀形象。也是從那時起，特朗普的“經濟重建總統”形象，開始成為其競選活動的主題話語。他本人也在多個場合大談美國經濟將重現輝煌。

同樣是重啟選戰，特朗普的切入點是“重建形象”，他的競爭對手拜登則是“捍衛形象”。5月1日特朗普離開白宮的那一天，拜登在他位于特拉華州的家中以與媒體視頻連線的方式，首次正式否認針對他的性侵指控。

此前在4月9日，一位曾任拜登助理、名為塔拉·里德的女性，指控拜登在27年前對她實施過性侵。此后近一個月時間里，盡管美國大疫當前，但對拜登的性侵指控從未被疫情新聞淹沒。拜登的正式回應，顯然是防守反擊的開始。

特朗普的顧問們認為，他們必須把選戰變成“總統與拜登”之間二選一，而不是對特朗普戰疫表現的公投。這樣一來，特朗普的“總統形象”與拜登的“私德問題”形成的對比，才對特朗普選情有利。

雖然塔拉·里德沒有承認自己與特朗普競選團隊之間有聯系，但在5月8日接受采訪時，她明確表示希望拜登退選。在美國政治新聞網一年前（2019年5月10日）的報道中，特朗普曾預測，拜登將在眾多民主黨總統競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他2020年的對手。這樣的預測，使塔拉·里德拖到現在才發出的新指控，更像是在替特朗普行事。

拜登當然不會因性侵指控而退選，但客觀上他的競選進程在被特朗普“帶節奏”。目前拜登競選團隊的主要反擊，聚焦在美國的疫情上，以期把選舉變成對特朗普戰疫表現的全民公投。這樣的反擊，遭遇的是特朗普競選團隊的“乾坤大挪移”。美國政治新聞網分析稱，隨著特朗普因應對疫情不力而支持率下滑，其競選團隊對拜登的攻擊表明，特朗普的顧問們認為，他們必須把選戰變成“總統與拜登”之間二選一，而不是對特朗普戰疫表現的公投。這樣一來，特朗普的“總統形象”與拜登的“私德問題”形成的對比，才對特朗普選情有利。

尷尬均勢

無論是從民意支持率還是選戰策略來看，目前特朗普與拜登都沒有絕對的優勢，可以說形成了某種“均勢”。但這種均勢是比較尷尬的，雙方在沒有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都選擇攻擊對方的軟肋。對比此前的總統選舉歷史，美國的政治現實造就了這樣的局面，即這兩位競爭對手的軟肋都過于顯眼。從選舉操作角度看，攻擊對手要比“經營自我”容易得多。這也是如今美國選舉政治的尷尬。

候選人遭遇性侵指控本不是什么新鮮事，2016年大選期間特朗普就曾背負過十幾樁性侵案。但拜登面臨的性侵案的不同之處在于，讓整個民主黨跟著他一起尷尬。女性選民大多傾向于民主黨，曾紅極一時的“我也是”運動，背后有民主黨的背書。用民主黨競選戰略師卡米爾·瑞維拉的話說，民主黨面臨一場真實的良心危機。“我們投入如此多的努力向特朗普疾呼，運作正視女性重要性的活動，但如今我們卻有了一位令人頭疼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

5月1日拜登就性侵指控首次表態后，美國政治新聞網與晨間咨詢公司5月5日的聯合民調顯示，1/3的選民認為民主黨應該放棄拜登，民主黨人中贊成換掉拜登的也高達28%。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5月3日報道，拜登競選團隊內部有人私下承認，性侵指控已經成為拜登面臨的最大危機，這項指控將像烏云一樣籠罩整個競選過程，成為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攻擊拜登的政治武器。去年特朗普提名最高法院大法官布雷特·卡瓦諾時，民主黨曾對卡瓦諾性侵案窮追猛打，現在共和黨在“請君入甕”。

雖然特朗普在公開場合曾表示，希望對拜登的性侵指控是虛假的，但美國政治新聞網5月7日援引消息人士的話稱，正是特朗普親自做出了攻擊拜登的決定。特朗普的政治盟友、前共和黨籍眾議長金里奇認為，對拜登的這一炮放得太早，效果不一定好。他建議特朗普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應對疫情上，等到反拜登行為持續發酵、共和黨8月全國大會后再發起攻擊。但特朗普等不及了，“提前”發起攻擊，背景是他在幾個關鍵的搖擺州民調支持率落后于拜登。

在美國紅藍州涇渭分明、政治極化的背景下，搖擺州在大選中擺向誰，往往是最終決定勝選的關鍵。2016年特朗普能擊敗希拉里，拿下搖擺州起到了定乾坤的作用。從候選人身份角度看，那場選舉相對“平等”，因為特朗普和希拉里都不是在任總統，選民看不到可供參照的執政成績單。但2020年的大選，美國選民，尤其是投票意向不明的搖擺州選民，在決定是否投票給特朗普時，不會只盯著他“總統候選人”的身份，更會關注他“在任總統”的執政表現。

戰疫表現就是房間里的大象。特朗普為了重啟選戰走出白宮，但新冠病毒卻侵入了白宮。進入5月中旬，白宮已有40多名工作人員確診，包括戰疫“三劍客”食藥監局局長哈恩、疾控中心主任雷德菲爾德以及國家衛生局專家福奇在內的70多人自我隔離。白宮“陷落”的可能性，是特朗普當前最大的危機。一旦病毒在這個權力中樞蔓延，政府戰疫表現鐵定會成為焦點，特朗普“乾坤大挪移”功力再深也難保效果。

表面上看，拜登似乎有著天賜良機，但事實并非如此。有媒體做過統計，20世紀初以來，美國18位爭取連任的在任總統中，只有5位最終敗選。也就是說，“概率”不站在拜登這一邊。新冠危機沖擊特朗普連任競選，但也把他的“在任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在拜登坐在自家地下室錄制競選視頻時，無論是身居白宮還是走出白宮，特朗普都“天然”成為媒體聚光燈追蹤的焦點。從競選效果來看，其廣告投放的力度和到達率，碾壓拜登。

5月1日拜登就性侵指控首次表態后，美國政治新聞網與晨間咨詢公司5月5日的聯合民調顯示，1/3的選民認為民主黨應該放棄拜登，民主黨人中贊成換掉拜登的也高達28%。

對拜登來說，房間里的大象是他的年齡。只比拜登（78歲）年輕4歲的特朗普，嘲笑他是“昏睡喬”（拜登的昵稱是“喬”），試圖硬生生地營造出他比拜登年輕40歲的效果。更為關鍵的是，拜登的年齡影響了他的競選策略。據美國政治新聞網報道，拜登競選陣營里，“數據團隊”僅有25人，甚至不及比他更年長的桑德斯（79歲）的團隊，與深諳“數據賦權”的特朗普團隊更沒法比。在拜登制作的競選視頻中，他正式宣布參選的那一段，瀏覽量僅為奧巴馬表態支持拜登視頻的1/3。在美國選民心中，拜登真的太老了。

風暴集聚

兩位年逾七旬的老人之間的對決，卻可能造就美國選舉史上空前的慘烈選情。新冠疫情把美國的總統選舉做了一次歷史性切割：傳統的大型集會、擁抱握手受到限制，以前的敲門拉票變成社區喊話，候選人隔著屏幕“親近”選民。這種虛擬或者半虛擬化的競選模式，從根本上說沒有先例可循。即便是“推特總統”特朗普，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把網民的點贊變成選民的選票。這種不確定性，無疑會被新冠疫情造成的深度經濟和社會危機放大。

放大的結果，很可能是美國政治更劇烈的震蕩。今年1月初，國際知名智庫歐亞集團的報告，把美國大選列為“2020年全球十大地緣政治風險”之首。該報道寫道，11月的美國總統選舉，將會產生一個許多人認為不合法的結果。“如果特朗普在可信的違規指控（指彈劾案）中仍舊獲勝，那么大選的結果將會受到質疑；而如果他輸了，特別是如果票數勢均力敵的話，情況也是一樣。”那時，美國還未爆發新冠危機。

今年4月，歐亞集團重新預測全球地緣政治風險，美國大選依然高居榜首，因為新冠疫情加劇了這個風險。報告寫道，新冠病毒為政壇相互指責和抹黑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也使投票這個行為本身變得復雜起來。“美國從未嘗試過全國范圍的電子郵件投票或全國電子投票，而在當前這種兩極分化的政治環境下，哪怕是最細小的問題，也會為人們提供足夠的理由來譴責他們不喜歡的任何選舉結果。”

預測正在變成現實。特朗普與拜登重啟選戰后，民主、共和兩黨也開始圍繞投票方式展開較量。民主黨主張通過修法，放寬對投票方式的限制，比如放松關于郵寄投票、電子投票的限制條款。這樣可以增加投票率，而歷史上投票率高往往對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更有利。共和黨則以確保“選舉安全”為由表示反對，認為放寬限制可能增加選舉造假。雙方的律師團隊，已經開始厲兵秣馬。從特朗普與拜登的“尷尬均勢”，很難斷定今年11月大選勝者確定之時，就是選舉票數清點完畢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