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盆景 紫禁城中的“立體畫”

馬志飛

此物只應天上有

珍寶館位于北京故宮博物院東部，設在故宮東北角的皇極殿西廡、養性殿、樂壽堂和頤和軒里。此地原為清代太上皇和太后頤養天年之所，后經修繕設置為珍寶館，專供收藏和展覽珠寶玉器，包括各種金銀器、珠寶首飾、玉石彩石以及珠寶盆景。

說起盆景，大家并不陌生，它如同大自然的微縮景觀，是很多人家居擺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素有“無聲的詩，立體的畫”之美譽。正如清代學者劉鑾在《五石瓠》一書中所載：“長者屈而短之，大者削而約之，或膚寸結實，或咫尺而蓄蟲魚，概稱盆景?！蔽覀儗こＫ姷呐杈按蠖酁榛?、石料所制，制作材料再如何考究，終歸是尋常之物；而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盆景的制作材料不同尋常，大多采用珍貴的珠寶玉石，由能工巧匠竭盡巧思制作而成，處處彰顯著皇家的雍容華貴，令人嘆為觀止。

與普通盆景的欣賞價值不同，北京故宮博物院珍藏的珠寶盆景更多體現為象征性意義，如用牡丹象征榮華富貴，用荷花象征清廉，用石榴象征多子多孫。我們在故宮珍寶館中所能見到的珠寶盆景主要為花卉類，如金鏨花長方盆玉石梅花盆景（圖①）、碧玉蘭花盆景、木胎海棠式盆翠竹盆景（圖②）、銅鏨金嵌畫琺瑯盆珊瑚菊花盆景（圖③）等，它們所象征的正是人們所尊崇的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傲、幽、堅、淡”四種高貴品質。

北京故宮珍寶館中有一盆用碧玉制成的萬年青盆景（圖④），它是清代帝后壽誕時的宮廷陳列品，寓意為“一統萬年”。類似于這種諧音祝詞歷來受到我國人民的喜愛，如用杏花象征幸福，用蝙蝠、鹿、桃（或者仙鶴）、喜鵲分別象征著福、祿、壽、喜。有時候，為了突出盆景的象征意義，古代匠人們還專門在花盆上下功夫。北京故宮所藏銅鍍金鏨壽字盆紅寶石梅花盆景（圖⑤）就是這樣的，其花盆周圍凸鏨有22個“壽”字。這大概是古代王公大臣為皇室成員慶祝壽辰所進獻的。

珠寶玉石品位貴

在故宮珍寶館參觀時，筆者注意到，盡管北京故宮收藏的珠寶盆景所用原料很多，但以珊瑚、蜜蠟、碧璽、紅寶石、黃金、青玉、青金石等為主。有人習慣稱它們為寶石盆景，這種說法似乎不太準確，因為這些盆景并非全以寶石為原料，珊瑚和蜜蠟可以稱得上是特殊的有機寶石，青玉、青金石是礦物集合體或非晶質體，則應歸屬于玉石類。

珊瑚是海生無脊椎動物珊瑚蟲及其分泌物和遺體構成的組合體，其形狀如同樹枝，且色彩多樣，它們不僅可以做裝飾品，而且有很高的藥用價值。但是相對于藥用價值而言，它們在環境方面的作用更是無可替代。人們喜歡珊瑚鮮艷的色彩和奇特的形狀，將其作為重要的有機寶石，珊瑚既可用來制作首飾，又可作為盆景。北京故宮珍寶館展示的銅鍍金鏨琺瑯海棠式盆紅珊瑚盆景（圖⑥）便是采用整枝紅珊瑚制作而成，高66厘米，仿佛一棵挺拔的蒼天古木，樹干遒勁粗壯，樹枝分布均勻，形態自然逼真，色澤光鮮純正，實屬難得的珍品。由于珊瑚的硬度較低，從南方沿海地區進貢的珊瑚歷經長時間運輸很容易因磕碰而受損，宮廷的珠寶匠人就把珊瑚的碎枝收集起來，制成花瓣形狀，別有一番韻味。北京故宮所藏銅鏨金嵌畫琺瑯盆珊瑚菊花盆景（圖③）便是這樣制成的。

蜜蠟屬于琥珀中的一類，往往為金黃色或棕黃色，呈半透明或不透明狀。蜜蠟溫潤細膩，表面閃耀著松脂光澤，如果用手或紙摩擦其表面，放在鼻子下會聞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人們常用蜜蠟制作佛珠和手串。北京故宮中珍藏的畫琺瑯盆蜜蠟佛手盆景（圖⑦）就是用蜜蠟制作佛手。佛手是一種植物，其果實碩大，外皮鮮黃，可食用，因佛手果實頂端分開如同手指，故而得名。在我國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中，曾多次提到過佛手，其中有一次提到，賈母喜愛別人孝敬的“蠟油凍的佛手”，故將其作為擺件。據推測，書中這件所謂“蠟油凍的佛手”便是由蜜蠟雕琢而成。我國古人之所以喜歡此類物件，不僅在于它顏色鮮艷，更重要的原因是它有“福壽”或“有福之手”的寓意。

紅寶石顏色鮮紅，稀少珍貴，2克拉以上者即很罕見。它象征著激情、熱情，也象征著美好忠貞的愛情，在西方國家，紅寶石尤其受人喜愛，常作為訂婚首飾。由于我國古人表達愛意的方式相對含蓄、內斂，所以，紅寶石很少出現在我國古人的飾品中，用它制作的盆景更是難得一見。北京故宮所藏銅鍍金鏨壽字盆紅寶石梅花盆景（圖⑤），高38.5厘米（其中盆高9厘米），它以銅鍍金作為梅花樹干，綠色翡翠作樹葉，黃金為花蕊，紅寶石為花瓣，樹下輔之以青金石和白玉制成的湖石、瑪瑙茶花、玉葉珊瑚珠萬年青。單此一件，就用了珠寶近10種，僅紅寶石用量就多達284粒，真可謂是極盡奢華的無價之寶。

碧璽是一種化學成分十分復雜的環狀結構硅酸鹽礦物，礦物學名稱為電氣石。不過，人們更喜歡“碧璽”之名：“碧”是綠色之意，寓意為長青；“璽”則為皇帝的印鑒，象征著皇權。清代，碧璽又被稱為“碧霞璽”“碧洗”等。其實，碧璽并非都是碧綠色的寶石，它的家族龐大，種類較多，顏色也是五彩斑斕。1890年，人們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發現了粉紅色碧璽，此后，那里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碧璽產地。據說，慈禧十分喜愛碧璽，在她生命的最后幾年，清政府幾乎每年都要從加利福尼亞州的圣迭戈大量進口碧璽。北京故宮所藏工藝品及飾品上的碧璽基本上都是舶來品。珍寶館中的畫琺瑯盆碧璽桃樹盆景（圖⑧）即是選用粉紅色碧璽制成桃的形狀，點綴于木枝干之上，樹下襯以湖石、青草等。整件作品雖未嚴格按照實物比例制作；但個頭夸張的桃子飽滿碩大，更能彰顯富貴長壽之意。

黃金是皇室中十分常見的物品，自古以來就是貴重裝飾品和生活器具的原料。黃金不變色，柔軟，易加工，具有十分優異的延展性和韌性，是所有金屬中最具可塑性的一種，可被抽成細絲或加工成薄片，重量只有1克的黃金可以被打造成面積達1平方米的薄片，其厚度不足萬分之一毫米，近乎于透明。這樣的金片常被用于裝飾建筑或家具，既可起到美觀的效果，又可保護建筑和家具免遭腐蝕。北京故宮所藏銀六方盆金桃樹盆景（圖⑨），高29厘米（其中盆高7.8厘米），枝干、葉片、花托、壽桃以及枝頭上的蝴蝶均由黃金制成，花瓣為紅寶石，花蕊為珍珠。整棵桃樹渾然一體，栩栩如生。其枝干雖為焊接，卻不留痕跡。枝頭蝴蝶以金絲固定，呈振翅欲飛之狀，觀之，妙趣橫生。與此盆景搭配成對的是一件銀六方盆金鐵樹盆景（圖⑩），金鐵樹頂端用金絲固定著5只金蝙蝠，配之以銀盆，更加襯托出它的奢華與尊貴。

此外，古代的能工巧匠常選用玉石制成假山石，堆疊于盆景之間，以便營造一幅立體的畫面。北京故宮所藏木胎海棠式盆翠竹盆景（圖②）即為典型代表。該盆景高18厘米，盆口最長23.5厘米，最寬16厘米，盆內以碎石料為盆土，上立青玉竹子三竿及破土而出的竹筍一根，翠竹旁邊乃是三塊大小不等的白色玉石，竹、筍與石彼此錯落有致，高低相映成趣，簡約淡雅，恰似一幅立體的《竹石圖》寫意畫。

精雕細琢技藝繁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北京故宮所藏珠寶盆景似乎顯得華而不實，滿身珠光寶氣，給人一種奢靡之感。如果你只看到了那些價格昂貴的原料，就顯得過于膚淺了；事實上，它們作為珍貴的文物，不僅是自然景觀的縮影和歷史文化的積淀，更是我國傳統手工技藝的精華所在。

清宮里的珠寶盆景，一部分來源于內務府造辦處，另一部分來源于地方大臣進貢。因其要求做工精細而只能以手工完成，為此，工匠們既要選取合適的原料材質，還要設計景致題材和布局構圖，突出盆景的寓意。所以，一件小小的盆景可能需要數位能工巧匠花費數月乃至更長時間方可制作完成，其價值不言而喻。清宮為制造皇家御用品而專門成立的造辦處，財力雄厚，資源豐富，匯集了當時全國最優質的原料和最頂尖的珠寶匠人。

珠寶盆景制作過程中，最常見到的工藝為鏨金、點翠、金銀累絲、掐絲琺瑯、畫琺瑯等，而且不同地方制作的珠寶盆景會呈現出不同的風格特點。這些盆景的主題基本都以花卉寓意吉祥幸福，作品大多用料繁多，雍容華貴。不僅如此，透過這些盆景，還可以明顯看出地方特色。像是南方的蘇州、南京、杭州、廣州等地制作的盆景便與北方截然不同，其花木枝直葉挺，往往上涂金漆或采用銅鍍金，用玉石作花葉并以金屬細絲彈簧相連，樹下用青金石、綠松石等堆砌，表現出清爽簡約的江南風格。

雖然各盆景風格迥異，但是那些流傳下來的制作工藝都是我國優秀傳統文化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值得我們去關注、傳承和發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