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 Sides

記者出身的金融家
《陸家嘴》: 你是怎樣從記者轉到金融業的?
萊特納:當人們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總是會說,你是想問我如何換工作的?還是想問我為什么換工作的?當時我還是喜歡這份工作的,在我二十多歲的年紀,我看了很多事情,也做了很多事情,那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曾經歷的,更別說在那個年齡了。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從他們身上也學到了很多,但是我意識到我應該去嘗試一些不同的東西,我心中有一個信念一直在召喚著我:實踐勝于紙上談兵。
我不想貶低記者這個行業,我的許多朋友仍然在從事這個行業。泰迪·羅斯福有句名言:“你想成為競技場中那個競技者,還是為競技者拿衣服的那個人?”
我就開始考慮轉行后,先排除那些我不適合、不擅長、討厭的職位,我不想成為律師。我有很多朋友去了投資銀行,我感覺這應該挺有意思,就試圖在投資銀行謀得一份職位。
《陸家嘴》: 當你第一次在投資銀行工作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萊特納: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當時30歲,我被分配去為一個24歲的年輕女性分析師那里工作,她不得不向我展示如何打開計算機。我幾乎不知道利潤表和資產負債表之間的區別。當時在雷曼兄弟公司是沒有培訓項目的,我真的是如履薄冰,面臨著極大考驗。
《陸家嘴》: 你在投資銀行的職業道路是怎樣的?
萊特納: 當時我還是雷曼兄弟的年輕員工,有一天我們達成了一個在休斯敦賣報紙的交易,他們對我說:“你以前是記者,你應該知道該怎么去運營。” 我說:“我對此一無所知。” 但是無論如何,他們讓我去處理那個交易,然后我就開始從事與媒體相關的其他工作。
1984年,雷曼兄弟公司被賣給了美國運通公司。許多人離開了,包括我的一些指導老師。其中一個去了摩根士丹利,他對我說你應該來這里做一項工作,現在叫“TMT”,那時被稱為媒體。我去了那里,為他們成立了一個媒體和傳播小組。后來摩根士丹利上市,規模變得非常龐大。我喜歡那種小規模的合伙人企業工作環境,我就去了拉扎德,在那里度過了11年有趣的時光。再后來,我決定與一些合作伙伴進入私募股權企業工作。
《陸家嘴》: 你現在決定回到私募股權行業,感覺像是在走一條沒有新意的老路,那時感覺怎么樣?
萊特納: 那時依然感覺有點像是在走沒有新意的老路。KKR在20世紀80年代就誕生了,福斯特曼·利特爾也是一家誕生于80年代的公司。凱雷、阿波羅都是在80年代取得成功的。在2000年以前,如果從投資銀行離開后進入私募股權行業,那時確實是一條很不錯的選擇。
接手布隆伯格家族辦公室
《陸家嘴》: 你在去政府任職之前,就由于與邁克爾·布隆伯格的關系已經開始著手他的家族理財室的工作。在你完成汽車工業重組的工作后,就進入他的理財室工作。我們就從威利特顧問公司說起,面臨著管理這么一大筆錢的挑戰,你是如何去做的?
萊特納: 我并不是虛偽的謙虛,因為我的很多朋友都了解真實情況。這是我被要求承擔的另一項我不是很了解的工作。人們認為,可能邁克爾也這樣認為,因為我是搞銀行投資的而且又是搞私募股權投資的,所以我應該可以運營一家投資管理公司。這就好像要求心臟病醫生來為你治療屬于外科整形醫生專業范疇的肘損傷。
因為這些屬于不同的專業領域,我也不是很了解,這是不利的一點。但是可能也有好的方面,因為我們已經開始著手在做了,當我在四方公司工作的時候,已經和我的同事在規劃這個事情了,我們有慈善資金和私人資金的組合,我們評估過人們對于這類資金的經營方式。這真是有點復雜,我們努力去弄明白最好的做法是什么,誰做得比較成功,為什么他們會成功,如何管控風險,如何組建一支團隊。綜合考慮了所有這些,我們提出了一個方案。
《陸家嘴》:那么最初的方案是什么哪?
萊特納: 實際上,在雷曼兄弟,我很奇怪地成為大衛·斯文森(耶魯大學首席投資官)的同事。我們都是雷曼兄弟的年輕經理助理,但是我們并沒有進行過真正的溝通。但我必須跟隨他的職業方向,知道他在捐贈基金管理中所做的業務,慈善基金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我認為如果這個方案不出問題的話就不用去修改它。他有一個模型我感覺很好,我可以很肯定地這樣說,我們也愿意任何人對這個模型根據具體情況稍作修改,但是我們的出發點是一個捐贈基金模型。
邁克爾·布隆伯格曾是紐約市長,他的資金有點類似保密信托,他只知道像績效這些東西,而不了解具體細節。無論如何尤其重要的是絕不能失敗,那些冒險新奇的做法不在我的考慮范疇內。所以我們想要一種非常直接的方式去做這件事情。
《陸家嘴》: 你是哪年開始做這件事情的?
萊特納: 邁克爾大約是在2006年左右和我說這件事情的。我們是在2008年1月1日開始管理他的資產,你也知道2008年發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業績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一路直降。幸運的是,2008年的時候我們的資金主要是以現金的形式在運轉,所以受的影響也不是很大,然后就一直做下去了。
《陸家嘴》:因此,從2008年開始,你考慮了一個模型,這個模型耶魯和其他人大概在80年代中晚期就已經開始用了。你是怎樣考慮的?它是一個競爭模型還是一個評估模型?當時和現在存在巨大的時間差,你是從哪里開始做起的?
萊特納: 其中有利有弊。對他們是有利的,對我們是不利的,因為他們已經花了15到20年的時間來建立一個投資組合基金,建立各種關系,建立一個團隊等等,而我們一切是重新開始的。這些都讓我們處于一個不利位置。另一方面,我們也沒有遺產基金投資組合,許多這樣的公司和機構所擁有的是很多的流動資金。
我們有一張收支平衡的資產負債表,上面有支出也有收入。邁克爾和我都清楚,想要建立一支團隊,建立一個投資組合,去和那些已經在這個領域深耕很長時間的人競爭是需要花費多年時間的。
《陸家嘴》:你們團隊的結構是什么樣的?
萊特納: 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關于如何建構團隊的理念已經被發展很多年了,現在專家們對于選擇一般模型還是專業模型意見不一。但是鑒于我的背景,我肯定傾向于相信專業模型。
如果你有五六個聰明的高級管理人員,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各自行事,在相同的投資領域各自去做不同的事情,那么我感覺這樣是行不通的。其他的機構已經做得非常好了,我不會與之相比。我采取一種非常傳統的做法,讓五六人一組去處理一種資產類型:上市公司股權、對沖基金、私募股權、房產置業等等。
《陸家嘴》:你的那種做法十分有效嗎?你去尋找過外部管理人員嗎?
萊特納: 答案是肯定有效的,我們確實有我們認為特殊的方法,當我們開始的時候確實也產生了一點效果。我們有不同的資產類型,但彼此孤立。這么多年我們認識到它們之間的關系真的復雜得超出你的想象,尤其是在公開市場股權和對沖基金之間。
尤其是當談論對沖基金時,為什么是這組人做對沖基金?而另一組人做股票只做看漲不做看跌?甚至私募部門和公開市場部門之間也有交叉,因為越來越多的公司都是兩者都做。每一種特定的資產類型我們仍然安排特定的人員去管理,但是比起我們剛起步的時候不同資產類型之間有了更多的合作與統一。
我們的做法確實和其他的機構不同,因為我們有邁克爾的支持,他曾經這樣告訴我:“我想讓你進行商業的運營方式,我想讓你雇最好的人員以商業的方式付給他們薪水,我也不管你組建的團隊有多大。”像大學這樣的公共機構在雇用人員數量和薪水發放金額方面是有限制的。
我們有這樣的優勢。我也有在私募股權基金工作的背景,我們就開始雇一個團隊開始行動。一些直接私募股權投資既投資于公司資產,又投資于不動產、石油、天然氣以及房地產。現在,這已構成我們投資組合中相當有意義的一部分。 我不想確切地說出多少,我們認為這樣做是有一些好處的。
《陸家嘴》:你如何看待內部團隊與外部管理人員之間的權衡?
萊特納: 因為我們相信多元化,我們的大部分資金都將始終由外部進行管理。我們相信應該在世界各地開展各種資產投資,因為即使有22或23名專業人員組成的團隊,你也無法在內部來管理巴西股票。因此,我們總是使用管理人員去那樣做,由于我的背景原因我們總是傾向于專業管理人員,他們真的是商業眼光很好。
其次,這樣做能讓我們很好地控制資金流。你也知道,2008年許多機構都有的問題之一是無資金準備的負債問題,這些機構承諾不會去提取這些資金。我們的無資金負債率與那些典型的基金會相比還是很低的,我不想談具體的細節。
這是另一個優勢。我們覺得布隆伯格的名聲和關系對我們進行交易很有幫助,結果確實證明也是這樣的。我們和那些投錢的公司和個人完全獨立來進行經營,甚至很大程度上與邁克爾本人也獨立開來。有很多人想獲得邁克·布隆伯格的資金,如果我們感覺他們是合適的人選的話,我們會給他們資金的。
在中國感受到“渴望成功的力量”
《陸家嘴》: 你注意到歐洲市場的混亂了嗎,你打算在那里投資嗎,還是你正在投資?
萊特納: 我們在歐洲的投資不多,我們也在逐漸減少。我有很多次醒來,都想著我們應該一走了之,因為這里基本上沒什么吸引力。唯一一件讓我們留下的事情就是單純從估值來看,這里的估值更合理,我們擔心我們離開的時候,這里會出現反彈的情況。
縱觀歷史,歐洲的表現合乎常理。但它可能會反彈,我們一直糾結是否離開,正如我剛剛所說,我們也確實在減少在這邊的投資。每次我從那里回來,就會一直在想,我們為什么在這里投資?
《陸家嘴》: 當你想到這些投資時,你如何看待會影響你資產分配決定的總股票風險?
萊特納: 我們一直都密切關注beta,我們希望它很高。因為我認為beta是決定回報的主要成分。但同時,我們也不希望它太高。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對捐贈基金和基金會曾公開報道的beta了然于心。因此,我們對beta的掌控擴散至整個公司,這顯然意味著要密切關注公開市場和私募市場中的beta。
《陸家嘴》:你在這行干了也有幾十年了,構建過很多的投資組合,縱觀你如今的投資組合,最令你興奮的點在哪?又有哪些點你認為還需要進一步改進?
萊特納: 我最興奮的點就是中國,環顧世界,理論上中國仍占據相當的市場份額,更不要說真實的價值價格比率。
我認為公司面臨的最大挑戰,這也可能是其他大部分公司的最大挑戰,那就是構建一個高質量的風險投資組合。這又回到我們在四方做的研究,你看績效差異時,從一端的固定收益到另一端的風險收益。風險投資的平均收益近幾年看來似乎不錯,但是仔細觀察,也并不算高,甚至還不如私募股權收益來的高。
但是績效差異又相當顯著,因此我們早些時候就決定如果我們不能稱為前四分位的經理人那就干脆不要做。結果就是過了十一二年了,我們還沒達到我們設想的風投規模,而且也是耗費了巨大時間才有成效。如果要問我跟耶魯相比有什么弱點,那就是他們有一個規模巨大并且表現驚人的風投組合。
《陸家嘴》: 確實。那讓我們再多聊一聊中國吧,從高端思維開始。
萊特納: 高端思維,怎么說呢,如果你簡單看數字,中國市場股價是最便宜的,尤其是與成長性比較而言。
《陸家嘴》: 公募私募都是如此嗎?
萊特納:對,我認為是這樣的。在公募市場完全如此,因為有很多公開數據。但中國其實還并未具有真正意義上的私募股權市場,中國的私募更像是成長性股權和風投市場。
如果你真像我似的,一年去幾次中國。每次我都會帶著興奮回來,因為我從未想過投資可以僅靠一張excel表格就能完成,你到中國的話,就能感到那種力量,那種渴望成功的力量,你見到企業家,見到CEO,見到投資人,他們各個都面臨著諸多挑戰。
他們面臨政策的挑戰,但我認為他們渴求成功的動力巨大。多年之前我曾寫過一些文字,關于我到中國和印度之后的感受,關于中國和印度能否增長良好,我的錢投在了中國,我們也喜歡印度,愿意投資到印度。
《陸家嘴》: 你現在經常上電視,當你談起中國和與中國的貿易戰時,你會表達一些政治觀點。那你在進行投資決策的時候如何把你的政治傾向過濾掉而不受其影響?
萊特納:我盡量不去參雜政治因素,我希望我可以成功地做到不把自己的政治信仰帶入到投資決策中,但是如果這些觀點對投資真的有價值的話,我還是會考慮的。我認為他人肯定也會這樣做的,我相信你不可能僅僅作為一個投資者的身份。我真的很喜歡和我們的管理人員一起開會,因為他們許多人對于政治、對于宏觀經濟、對于其他一些事情真的有很多有趣的觀點,而不僅僅是去討論股市的漲跌。我認為作為一個投資者,你必須對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觀點和看法,我感覺在這些方面我還是有一點點影響團隊的。
(本文翻譯自Ted Sides的播客“資本配置者”,經本人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