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紅 將內鏡變成一把外科手術刀

周昕

在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內鏡中心的手術室中，多臺微創手術正在同時進行。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內鏡中心主任周平紅的手術便在其中，他的身旁站著兩名外國醫生，他們認真觀察他的手術，偶爾低聲詢問，周平紅隨即進行解釋。在離手術臺不遠的地方，擺著一臺攝像機，記錄這臺手術。數十位學員或學生遠遠地圍成一個半圓認真觀摩學習。

周平紅頭戴耳麥，手持器械，腳踩踏板，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內窺鏡下探畫面的顯示屏。屏幕上，人的食道是一個幽長深邃的紅色洞穴，內窺鏡在其中游走。周平紅在進行一臺消化道微創手術的現場演示。一邊進行手術，一邊不時加以解說。一百五十多名來自全國各地國家級繼續教育學習班的內鏡醫生，在這座大樓的另一個房間觀看這臺手術。周平紅獨創的經口內鏡下肌切開術治療賁門失弛緩癥，造福了廣大患者。

食管壁上打隧道

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心里慌。可咽下去的食物進不到胃里去，是賁門失弛緩癥患者獨有的糟心事。

賁門在食管和胃交接的地方，是胃的開關。“賁門失弛緩癥就是賁門發生了痙攣，開關出了問題，大量的食物就會堆積在食管里，患者就會嘔吐。”病人躺下睡覺時，食物會從食管內倒出來，嚴重影響生活質量。此外還會導致營養不良、體重降低，甚至喪失勞動力。

按照以往外科手術的方法，需要開膛破肚來把賁門的肌肉切開。“我們現在的方法是胃鏡下在食管腔里手術，原理同外科手術一樣，但創傷極小，病人第二天就能喝水吃東西了。”說到這里，周平紅臉上洋溢著笑容。

周平紅介紹說，他的第一例經口內鏡下肌切開手術完成于2010年8月16日，患者是個中學生。

“我們的食管分三層，最表層的叫黏膜層，中間是黏膜下層，第三層叫肌肉層。”人體這臺復雜精密的機器，就連薄薄的食管壁結構也不簡單。而技藝高超、匠心獨具的高手，則能在食管壁毫米級的粘膜上打隧道，這是周平紅獨創的技術。

“中間的黏膜下層是疏松的，打的隧道就像黃浦江下面的延安東路隧道一樣。在這個隧道里把賁門的肌肉切開。”

2013年，在美國消化疾病周大會上，周平紅成為第一個入圍內鏡操作比賽決賽圈的中國人。2016年，他從選手變成了裁判。隨著技藝越發精湛，周平紅開始揚名世界。曾經最多有六個不同國家的醫生同時在中山醫院內鏡中心學習。德國、美國、埃及、新加坡、澳大利亞、加拿大……世界各地的病人也前來問診。

一臺提前中止的手術

“我一直在想當時為什么會失敗。”

2018年，中山醫院內鏡中心的接診量已經達到了12.97萬人次，2019年預計將達到13.7萬。雖然成功為國內外許多消化道疾病患者排憂解難，但是曾經一個姑娘手術的失敗，讓周平紅一直念念不忘。

這位姑娘曾經飽受賁門失弛緩癥的困擾。當時的她只有十歲，考慮到年紀太小不適合做外科的開胸手術，父母在各地求醫失敗之后找到了周平紅，并于2012年進行了手術，然而手術并沒有獲得成功。

“當時對這個疾病的認識還不太充分，手術做了一半就終止了。”周平紅坦言，“這樣的失敗病例相對還是比較少的，平時手術的成功率要超過99%。”

此后的五年間，隨著病變見識得越來越多，經驗積累地越來越豐富，周平紅終于認識到了失敗的原因。幾經周折，周平紅于2017年聯系上了姑娘的父母，15歲的她已經長到了1米68，但是身體只有80斤。周平紅專程前往姑娘的家鄉—青島，這一次，他成功完成了手術。“當時我們對小孩子食管的解剖認識不足，發生疾病之后，解剖層次有所改變，認識了這個問題以后就好解決了。”

“她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在英國讀書呢。”如今姑娘身體健康、茁壯成長，能夠正常地求學、生活，周平紅非常開心。

“內鏡”劃開世界大門

“人家出國坐飛機覺得很疲乏，對我來說是難得的清凈。”周平紅的工作之繁忙遠超常人。

現代人都是手機控，手機日常不離手，并且常常為沉浸于手機不能自拔而苦惱，而周平紅則不得不將手機同日常生活綁在一起。“下班時間手機都不敢放在書房充電，必須放在床頭柜上，一些病人半夜會有需求。”

高超的技藝讓周平紅早已名聲在外。2016年，他成為了央視《大國工匠》節目的座上賓，2017年他接受了央視《面對面》節目的采訪，2019年第二屆中國醫師節來臨之際又接受了央視《新聞聯播》采訪，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之際央視大型專題片《為了人民健康》記者又對他進行了專訪。周平紅從行業翹楚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名醫，壓力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病人來找我，越來越多的疑難雜癥來找我，病人對我有了更高的希望，別人不能解決的問題病人希望我能解決，我的壓力就更大了。”因此他需要鉆研新技術，倒逼自己進行創新。

工作繁忙、壓力巨大，但是周平紅對事業充滿熱忱。“我很享受治療的成功，當然也有一些失敗，但是我們可以總結。我們治愈病人之后那種快樂是一般人無法享受到的，這也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無論是手術之中，還是手術后接受采訪，周平紅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笑容中有自信，有熱愛，有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的溫暖的力量。

“大國工匠肯定是要名副其實，我們創新性地開創了一些內鏡下的微創手術，在這個領域越走越遠，路也越走越寬，我們手上內鏡的技藝也越來越精準，”2018年，周平紅成為了當被問到如何看待“大國工匠”這個稱號時，周平紅自豪地說，“我們欣逢盛世無愧于這個時代，也無愧于‘大國工匠這個稱號。”

“闌尾切除、膽囊切除、腹腔的腫瘤……以前胃鏡不能做的，現在逐步要打破禁忌。”談到未來的努力方向，周平紅話語之中帶著豪邁，“我們要把內鏡治療的禁忌癥變成內鏡治療的適應證，變不可能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