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
老宅后面清冽的水泡子
麻鰱、白蝦、老鱉
以及彌漫的霧氣,簡單到悄無聲息
想起蓮蓬里我們偶爾的對視
想起少年時紅彤彤的笑容
月色里的蘆葦就浩大了
流水舒緩,蒲棒山藥糖葫蘆般探出頭來
半截桿掰斷。就近找塊磚頭
輕輕叩一下,隨手用力抖
那漫天飛舞的白,云朵樣飄散
此刻,擁有柔軟的人是幸福的
萬物草籽般穿過他的生命
該發(fā)生的正在發(fā)生
一樹黃葉無力回天
有云懶散地拖住秋的尾巴
它滑過河谷和山巒
遇到折桂的女子停頓片刻
跳躍著,漫向天際的另一邊
花枝走墨,露水擊缶
朝南的窗子有著稍瞬即逝的溫暖
草木歸于泥土,萬物各有指向
今夜的菊花浩蕩,月光清亮
外衣還未披上,露就白了
家鄉(xiāng)的歇晌只限于盛夏
無風(fēng)。鳳凰樹的枝葉軟軟地垂下來
大地一片金黃
生命拔節(jié)的滋滋聲
勾連著天外來客
弦樂穿越空曠的麥垅
每一個節(jié)拍
都擊打草木的魂魄
桑麻的歡笑低至塵埃
果實和種子偶而會回望來處
鄰家的大哥笑了
用一生熬煮糧食的大嫂
在房前屋后引領(lǐng)著季節(jié)奔跑
離開小鎮(zhèn),向著沙漠遠(yuǎn)足
未能長大的游戲和一些童話
被風(fēng)沙層層剝離
后來遇到花香和云帆
在鮮活的指尖上
原諒和被原諒、謬誤和真理
如同不斷爭吵的兩個人,狡猾而性感
他們酗酒同時放倒彼此求得暫時和解
每一枚果子都沾染了人間世相
老粗布實在,當(dāng)華彩與晚霞漸落時
持重和凝練敞開襟懷
立秋,一片落葉、一粒玉米和廣袤的大地
就是最為真實的存在了
枝頭的寒意逐漸蔓延
白,細(xì)膩的、發(fā)散的霧氣打亂低矮灌木的秩序
濛濛瀠瀠的城市和村莊
一只貓?zhí)教筋^又縮了回去
野草斑駁。椴木香菇借木重生
隱約的灰線切斷植被與大雁的呼喚
讓疼痛熟視無睹又觸目驚心
靜謐的易水湖
開始狂野著咆哮
在風(fēng)蝕日琢千年的層層巖嶂中
隱約傳來厚重、悠遠(yuǎn)的說書聲
需要多少暗夜的光澤
才能夠成就一座座高大的夯土臺基
風(fēng)雨中佇立的燕國未曾遠(yuǎn)去
在易水,傾聽河畔的高歌訣別
黃金臺上一片蒿草,一方黃土
余情未了,荊軻圖匕
讓我們以陽光的名義尊賢重義
掬一捧易水的清冽,洗滌塵封的記憶
讓兩千年的故事不再沉淀
蒼茫秀色里,燃起金戈鐵馬、旌旗萬盞
在毀滅中重新誕生的愿望
雪落一層,真相就接近一步
青草衰敗的村莊安靜了下來
用了一年的農(nóng)具掛上了鐵匠鋪的南墻
天一擦黑兒,鋪?zhàn)永锏臓t火就紅了
柔軟的火舌舔舐著桃花
讓淬煉后的硬長出了一根根綠骨頭
風(fēng)箱在王老伯手掌間活泛起來
抽帶的火星,四散、旋落
鳳凰臺的冷是自帶寒光的兵器
王老伯左手鉗夾通紅的赤鐵
右手用小錘指引鐵砧
兩個徒弟,輪翻上陣
鏗鏘的旋律,在茫茫的山野回蕩
月亮湊過來,它懂得
王老伯黑黝黝獨(dú)享江湖的激昂
冬天在閑置的村落開始講古
知道季節(jié)的人或蹲或坐
看軋好鋼的鋤頭扔進(jìn)水盆里
一咕嘟熱氣就浪了起來
咝咝的煙袋鍋,冒著殷紅火碳
聽王老伯講述當(dāng)年的金戈鐵馬,壯懷激烈
今夜,在人群的邊緣
黑夜的被子一遍又一遍擠壓著易水
落葉和疲憊的馬群終將緩下來
我熟悉的開闊地讓飛鳥驚心
太多時候,一個人在河谷點(diǎn)燃煙火
寫下大地和萬物的囈語
一起一起,姿勢再優(yōu)美一些
我們并排躺著,多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