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評論包括詩歌評論,常用兩個詞,叫作“兒女情”與“風云氣”。語出梁代鐘嶸《詩品》,批評晉代詩人張華“其體華艷,興托不奇。巧用文字,務為妍冶。雖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猶恨其兒女情多,風云氣少”。據我理解,“兒女情”當指男歡女愛與個人私情;“風云氣”則指宇宙人生與時代風云。唐代韓愈《聽穎師彈琴》:“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毙稳萸俾曒p柔細碎,如同少男少女耳鬢廝磨、竊竊私語。宋代張元干《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化用韓愈詩句:“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意謂:放眼環宇天下,沉思古今家國,怎能仿效些小兒女專講個人恩怨私情呢!
實際上,“兒女情”與“風云氣”不該完全對立起來。詩人能寫兒女情長,不見得就會風云氣短,寫兒女情與寫風云氣可以兼擅;而且,兒女之情中,未必就無風云之氣。杰出詩人往往既能寫兒女情長,又能寫風云氣壯。即使真的只是兒女情長、風云氣短,那也不失為詩壇一家;如果其詩確有特色和獨具風格,也會成為優秀詩人。
但是,對于詩作,不能輕易地等量齊觀,對待詩人,也不宜隨意地相提并論;因為詩作總有優劣之分,詩人會存大小之別。如果在創作總體傾向上,也是風云氣短,那么,這樣的詩人就成不了偉大詩人或詩中上品,正如張華那樣,至高忝列“季孟之間”,即位居中品。普列漢諾夫說得極好:“偉大的人物的最主要的個人的特性,‘最高的獨創性……表現在這里,就是他在自己的領域里比別人更早或者更好、更充分的表現出他那個時代社會的或者精神的需要和憧憬。”(《論西歐文學》)別林斯基也說:“詩人比任何人都更應該是自己時代的產兒?!保ā墩摪屠⑺够脑姟罚┰娙藨斪杂X地反映當代人民的思想、感情、意志和愿望,藝術地表現所處社會的前進需要、理想、追求以及時代精神。這是每個詩人、作家應盡的神圣職責。
對于編輯來說,只要寫得好,風云氣壯的詩固然要發,兒女情長的詩同樣也予刊載,因為詩壇理當、人民需要多樣化。但,如報刊傳媒只是一味熱衷于兒女情長,缺乏主旋律,排斥、拒絕甚至貶損風云氣壯,那么,這樣的編輯也難以成為優秀編輯;因為所有傳媒都有導向作用,這樣的傳媒必定將把文學創作、包括詩歌創作引導到狹路上去。
因此,無論詩人,還是編輯,都須具有高度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總括兩句話:創作無禁區,詩人有使命;發稿無局限,編輯有責任?!翢o導向意識的編輯,不是好編輯,如果導向錯誤,則將貽害無窮!
(作者丁國成,系《中華詩詞》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