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反不正當競爭法與著作權法雖然屬于不同的法律領域。但在司法實踐中,并非所有智力創造成果都屬于作品,并非所有侵權行為都非法使用了作品中的獨創性表達,而此類侵權行為往往都已破壞了市場競爭秩序,所以著作權法領域中存在著許多擾亂市場競爭秩序且無法由著作權法規制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因此,反不正當競爭法對著作權進行有限的補充保護十分必要。
關鍵詞:反不正當競爭;市場秩序;補充保護;有限度的保護;著作權
當前,文化市場內的侵權行為頻生,但其中受侵害的客體并非都屬于智力創造成果,故在文化市場領域內出現了著作權保護的“真空地帶”。為了給進一步規范文化市場建言獻策,本文將以“金庸訴江南案”為視角,結合前沿的法學理論探討關于反不正當競爭法對著作權有限的補充保護的問題。
一、“金庸訴江南案”簡介
原告查良鏞(筆名:金庸)系海內外知名作家,于1955年至1972年間,其創作并發表了《射雕英雄傳》、《天龍八部》、《笑傲江湖》等15部武俠小說,其文學作品均在海內外享有較高的知名度。2015年,原告發現在中國大陸地區出版發行的小說《此間的少年》所描寫人物的名稱均來源于原告的作品。原告認為被告楊治(筆名:江南)未經原告許可照搬原告作品中人物名稱、人物關系、性格特征等要素,嚴重侵害了原告的改編權、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及應當由著作權人享有的其他權利。
法院最終認定被告的行為不屬于著作權侵權行為,但其行為已違反《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關于誠實信用原則和商業道德的規定,并判令被告應向原告賠償經濟損失1680000元。
二、擅自使用他人作品中人物名稱是否構成侵害著作權
侵害著作權行為的構成要件分別為接觸和實質性相似。以“金庸訴江南案”為例,楊治為查良鏞作品的讀者,當然接觸過其作品。因此,《此間的少年》是否與查良鏞的作品構成實質性相似即成為了著作權侵權認定的關鍵因素。
首先,武俠小說是著作權法領域內的文字作品,文字作品當然是應受到著作權法保護的。但本案被告楊治并非直接抄襲原告查良鏞的文字作品,而是擅自使用了其知名作品中的人物具體名稱。文學創作領域中,在脫離具體故事情節的情境下,不能概括地認定單純利用他人作品中人物名稱的作品與原作品構成實質性相似。因此,并不能直接依據《著作權法》中關于保護文字作品改編權的規定而直接認定楊治實施了侵害查良鏞著作權的行為。
具體結合作品中的情節安排選擇、取舍設計是判斷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的重要方法。經比對,《此間的少年》使用了郭靖、黃蓉、楊康、穆念慈、喬峰、康敏、令狐沖等數十個與原告作品中相同的人物名稱,但《此間的少年》在故事的情節設計和人物關系安排方面卻與查良鏞的作品有著較大差異。如《天龍八部》中的康敏陰險歹毒,而《此間的少年》中的同名康敏卻豪爽仗義,兩部作品的人物名稱雖然相同,但其中的實質性情節確實有所不同,故不構成侵犯著作權的行為。
同名人物不等于不同作品間存在實質的相似性,只要作品的具體情節存在差異,即只構成抽象的相似性。因此,在文學作品未經許可使用了他人作品中的人物名稱,但沒有提及、重述或以其他方式利用原告作品的具體情節,而是在不同時空情境下,重新編排、撰寫了新的故事情節的情況下不宜直接認定此行為侵害了他人的著作權。
三、文化市場中不正當競爭行為的認定
(一)認定原因
反不正當競爭法自立法以來一直以鼓勵和保護公平競爭,制止不正當競爭行為為基本目的,《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五條也對維護市場競爭秩序作出了明確的規定。其規制范圍不僅包括了傳統的交易市場,也包括了文化產業市場。再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當前經濟形勢下知識產權審判服務大局若干問題的意見》中關于反不正當競爭法對于著作權可以作補充或拓展保護的意見,反不正當競爭法是可以將進入文化產品市場的作品納入其規制對象的。楊治創作的青春小說《此間的少年》已被印刷為圖書在市場上進行銷售,且獲得了眾多讀者的關注,楊治也可以通過銷售圖書獲得版稅等收益。所以《此間的少年》已經成為了商品,可以為其作者帶來經濟收益,具有了一定的市場價值,可以受到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制。
雖然查良鏞創作的人物名稱不構成著作權法保護的對象,但這并不代表其作品中的人物名稱就走進了公共領域可以任意使用。因為經過數十年的出版發行,不僅只有其創作的作品本身享有知名度、擁有商業價值,其中的人物名稱也為廣大讀者所熟知,具有高度的號召力,能夠提升作品的吸引力,同樣具有一定程度的商業價值。楊治未經許可而利用查良庸作品中的人物名稱實則是利用了他人作品的號召力與吸引力,非法將他人作品的商品價值轉移到自己創作的作品上。
文化市場內的文學作品屬于同一領域,且此種作品也均經出版商出版成圖書進行銷售,故此類作品間存在競爭關系。因此,不通過自己獨立創作便利用他人作品中的人物名稱的行為已構成減損他人文化產品市場競爭力的“搭便車”行為,已經違反了市場交易的誠實信用原則與商業道德,擾亂了良好的商業競爭秩序,當然地違反了《反不正當競爭法》。
(二)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著作權的具體法條適用
本案涉及的是反不正當競爭法對著作權保護的問題,而《反不正當競爭法》尚未作出關于保護著作權或新興文化產品的具體規定。而結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第一款的評析意見,本案的不正當競爭行為發生于著作權領域內,未有法律對此類行為作出特別規定;楊治的不正當競爭行為也令查良鏞的作品市場影響力下降,減損其版稅收入;且楊治損害他人作品的市場競爭力的同時非法提高自己作品的競爭力的行為已違反誠實信用原則與商業道德。故可以援引《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關于誠實信用原則和商業道德的規定將楊治未經許可使用查良鏞創作的人物名稱的行為認定為不正當競爭行為。
三、反不正當競爭法對著作權的補充保護
(一)關于補充保護的必要性分析
所謂補充保護即是反不正當競爭法與著作權法之間形成的應是相輔相成的互動關系,對于著作權法可以規制的行為,反不正當競爭法不應干預;而對于著作權法尚未能規制的真空地帶,反不正當競爭法能為之提供“兜底保護”。
結合兩部法律的立法精神來看,反不正當競爭法規制具體行為保護競爭秩序,著作權法預設具體權利保護智力創造成果。但預設權利的保護方式往往帶有“消極防衛”的特點,其偶有不能發揮其保護作用的時候。作品及其相關客體之創造通常需要付出較大的智力成本和經濟成本,而且具有較好的商業價值,并能為持有者帶來較大的市場競爭優勢,因此,作品及相關客體應被認定為作者享有的民事權益。而并非所有智力創造成果都屬于作品,并非所有侵權行為都非法使用了作品中的獨創性表達,因此,在司法實踐中存在著知識與市場秩序保護的真空地帶,此即需要補充保護來保護當事人合法的民事權益。其次,非法利用他人作品及相關客體的行為,往往會破壞他人市場競爭優勢,并為自己謀取競爭優勢,擾亂了競爭秩序,會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
為進一步闡明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補充保護問題,本文結合了司法實踐現狀進行論述。筆者于中國裁判文書網以“反不正當競爭”、“著作權”為關鍵詞進行了檢索。經過整理歸納后,筆者選取了20個較有代表性的案例進行說明,所選案例均涉及是反不正當競爭法對于著作權的保護問題。在所選案例中,共有16個案例的裁判結果都符合反不正當競爭法補充保護的具體要求。其中適用了《著作權法》的5個案例均在“本院認為”中先論述了涉案行為已侵犯了著作權,再論述該行為應用《著作權法》規制而非《反不正當競爭法》。其背后所反映的法理精神即是對于《著作權法》能夠保護的客體,《反不正當競爭法》不應再進行干預。而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的11個案例均因為涉案客體不能構成作品或涉案行為未構成對原作品獨創性表達的非法使用而無法適用《著作權法》保護相應的民事權益。此中反映的是《著作權法》未能有效保護權利人智力創造成果的時候,《反不正當競爭法》即可補充適用,為之提供“兜底保護”。
因此,結合法理精神與司法實踐現狀可知,反不正當競爭法對文化產品市場進行補充保護是必要的,也是可以服務于司法實踐的。
(二)關于補充保護的限度分析
但反不正當競爭法對著作權的補充保護實質是公法保護私益,是公權力在民事領域內的拓展,為了維護公平合理的市場競爭秩序,此種拓展必須控制在一定的限度之內。
在著作權與文化產品保護的領域內,一直有著“公共領域為原則、知識產權為例外”的基本理念,即智力創造成果最終是要回歸公共領域的,對智力創造成果的保護是為了鼓勵市場內合理、公平的競爭,而非讓智力創造走向壟斷。所以反不正當競爭法不能在著作權領域內無限拓展,其補充保護實是有限度的保護。其具體的限度標準應為:第一,反不正當競爭法不能干預可以使用《著作權法》已經保護的權利。第二,應將當事人之間的競爭關系納入考量范圍,審查行為人是否因此非法降低他人成果的競爭力而提高了自身成果的競爭力。第三,當行為人具有惡意侵權的主觀意圖并造成了損害的后果,才能認定該行為屬于不正當競爭行為,擾亂了市場競爭秩序。
四、結語
在著作權嚴格預設權利的今天,并非所有智力創造成果都屬于作品,并非所有侵權行為都非法使用了作品中的獨創性表達,著作權對權利的保護難免存在著真空地帶。鑒于著作權保護的固有缺失,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進行補充保護是十分有必要的,也是有益的。但反不正當競爭法應處于補充地位進行保護,且必須處在合理的限度之內,否則就容易導致文化產品市場走向壟斷,造成不合理的市場秩序。因此,反不正當競爭法對著作權的補充保護實是通過規制新興文化市場內的“搭便車”行為而維護公平合理的市場競爭秩序,符合《反不正當競爭法》的立法精神,對鼓勵市場交易、維護競爭秩序大有裨益。
參考文獻
[1] 吳漢東.論反不正當競爭中的知識產權問題[J].現代法學,2013年第35卷第1期,第37~38頁.
[2]王太平.知識產權的基本理念與反不正當競爭擴展保護之限度[J].知識產權,2018年第10期,第7~8頁.
作者簡介:馬曉陽(1999- ),男,廣東潮陽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