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冗長的黑暗中，你是我唯一的光

黃鳳清

《白夜行》這本書是東野圭吾當之無愧的鴻篇巨制，情節線索縱橫交錯又絲絲入扣，用一樁離奇命案牽連出案件相關人跨越19年驚心動魄的故事，悲涼的愛情、吊詭的命運、令人發指的犯罪、白描又生動的社會圖景、復雜人性的對決與救贖……讀來令人嘆為觀止。

一邊是罪，一邊是愛;一邊是黑，一邊是白;一邊是正，一邊是邪，表面上純潔美麗的雪穗是罪惡的。她黑暗的童年陰影無法去除，所以生命中沒有太陽。桐原亮司表面上是神秘且陰暗的，但他承受了父親罪行的后果，為雪穗不惜一切，他代替了太陽，成為雪穗的亮光，她便可以在白夜中行走。東野圭吾先生將無望卻堅守的凄涼愛情和執著而縝密的冷靜推理完美結合，塵封的、絕望的、無奈的，都在此展現得淋漓盡致。

為什么一定要基于愛去考慮呢？或許從圖書館里的天真爛漫，到互相留下了彼此一輩子的秘密或者說噩夢，他們就已經心照不宣地成為彼此的靈魂。只是守護者不可以嗎？亮一直在守護，掃除一切可能或即將可能成為的障礙。不，或者說，只是需要雪穗的一句話。從自己的親生父親開始，一次一次，一步一步……唯獨一成，即使對雪穗滿心懷疑，不愿放棄對她的探索，卻依舊活到了最后，這難道不是另一種等待？很震撼，從頭到尾男主與女主沒有一句對白，沒有任何交匯。里面混雜的情感糾葛，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明的。第一次明白，原來真正引人入勝的推理小說，并不是作者的推理，而是一環扣一環帶給讀者的感受。桐原亮司說，他渴望在白天走路，他的人生就像是在白夜里走路。雪穗說，她從來就沒有生活在太陽底下過。他們是黑夜里互相依偎共存的槍蝦和蝦虎魚。當一個人在行走時，另一個人就是隨行的影子。雪穗在黑夜里前行，桐原亮司就是那道沒有太陽那么明亮的光。當那份光寂滅了，她的背影猶如白色的影子。她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現在連一道不那么明亮的光都沒有了。她在黑暗里要怎樣摸黑前行？而桐原亮司也從有著微光的白夜走入了徹底的黑暗，那么獨自在黑夜里摸黑前行的雪穗還能否再為他們尋得一道光亮？一個在不停地奪取，企圖找回年幼時就失去的靈魂;一個在不停地贖罪，就算殘忍地對待這個世界到窒息，也要永遠在看不見的地方守護你。優雅和出眾的樣子下隱藏了一顆被毒液浸透了的千瘡百孔的心，躲在不見光的角落里扭曲疲憊的靈魂讓許多無辜的人跌入永久的黑夜里。互利共生，最終，他再也不必害怕失去，她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書中還有一大亮點是以文化符號作編年紀事，劇情環環相扣，章回之間相互呼應。東野圭吾先生也運用了自己的強項鋪排劇情。東野圭吾最擅長的就是描寫人性的丑惡?！栋滓剐小分兴尸F出來的亮司與雪穗變成這個樣子不是沒有理由的，當我們回到他們的童年：雪穗在年幼時就因家貧被母親逼著賣淫，服務的對象是亮司父親這樣的戀童癖。而亮司父親是戀童癖，母親與店里的職員偷情。這兩個因為生活背景，過早接觸社會黑暗的孩子，年幼的他們無力消化這樣的事實，最終亮司在目睹了父親和雪穗的性交易后親手殺死了父親，而雪穗也用她的方法間接殺死了她的母親。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感受過愛，感受到的全是這個世界的惡。在心靈無法承受，年齡無法理解這種黑暗促使他們最終變異成了野獸。

然而兩個人也是不同的。比起雪穗，可能亮司更是一個徹頭徹尾讓人憎惡的男孩。畢竟雪穗還是活在明處，極力偽裝自己，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最后嫁了愛她的人，過著高貴的生活。亮司卻一直活在暗處，做著低俗的交易、犯罪的事情，替她完成整個計劃。從開始，他們就已經走上了一條永不能回頭的道路。

當太陽升起，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來，他們又將戴上面具，行走在熾熱的陽光下。這么多年的偽裝也早已深深刻入雪穗的骨子里，她永遠不會猶豫，不會失態。但正如我們看到的，在亮司死后，面對那些需要她處理的事，她背過身去，背影猶如白色的影子，沒有回頭，剩她一個人在這場犯罪的陰謀里去接近他們心中的太陽。

偶爾我也喜歡一個人思考人生的意義，想到什么的時候也會害怕，但更多時候我還是希望自己是樂觀的，畢竟每一天不管是哪種狀態，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你都要不驕不躁地行走。作為一個成熟的人，在陽光下盡情沐浴也要不驕不躁，在黑夜里更要勇敢前行。正如東野圭吾所說：“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所謂白夜，是被剝奪的夜晚，也是被賜予的白晝，將夜晚偽裝成白晝的太陽，是出于善意，還是出于惡意呢？我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總之我已經厭倦繼續走在這分不清白晝和夜晚的世界，我想走在白晝的街上。我的人生，就像是活在白夜中。結束吧，所有這一切為了你，也為了我。

作品主題有對社會的思考，也有愛情的悲劇。藝術手法上有運用多人物視角，作品開始的伏筆、結尾的呼應以及反諷，都引人深思。在小說最后，案件謎底漸漸揭曉，直到最后一頁，小說真正的主題才到達沸點。小說最后一句寫道：“只見雪穗正沿扶梯上樓，背影猶如白色的幽靈。她一次都沒有回頭。”桐原亮司的無悔付出，已經到了“粉身碎骨渾不怕”的地步，就連雪穗的絕情，也在計劃當中。然而這兩個雙手沾滿罪惡的人，卻是一對互相依靠的苦難的靈魂。男女主角最大的愿望就是手牽手在陽光下散步，然而這對于他們卻是永遠無法企及的奢望。他們只能在用彼此的光亮照耀下的黑夜艱難前行，為了生存，他們付出了無法償還的代價。

整本書從未提及雪穗和亮司是否相愛，他們甚至從未有過一句對白，但無數的細節又讓我們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與糾纏、罪與惡之間還有一種愛。最后分享一段話吧：“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借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