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1943年5月30日。
夏天的天空電閃雷鳴,下著瓢潑大雨。一個40歲的中年男人,在大雨中手扶著人力車的車把,在幾乎沒有行人的街道上孤獨地向前跑著。隨著轉動的車輪,濺起的水花里推出片名:奔跑的洋車夫。
旁白:我所說的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大連光復前后的真實事件。人們都說黃連苦,可我要說,生活在日寇鐵蹄下洋車夫的生活最苦。而我的父親——王禪,就是那個最苦的人之一。這一天,因為下大雨,路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了,可是我的父親為了家里的生活,為了我們幾個孩子能吃上幾口高粱米,玉米糊糊和餅子,還在大雨中義無反顧地向前跑著,跑著……
人力車夫們三三兩兩坐在車上聊天。
馬成:王大哥,昨天下那么大的雨,我們早早就收工了,就你一個人沒命地跑,掙了幾毛大錢哪?
車夫甲:你還不知道大哥的名字是怎么來的嗎?
車夫乙:我知道。不管是好不好跑的路,還是咱們大家不愿意跑的遠一點的路,還是碰上酒鬼、大煙鬼,還有那種猶豫不決的客人,王大哥總是不顧一切地跑著去。
車夫丙:還能死纏濫打地叫客人心甘情愿地坐上車,這一點,咱們車行哪個不服?
車夫丁:我是心服口服,比不了比不了。
馬成:王大哥,那可說好了。今天下了行,你可得“出點血”,就在樓下老謝家酒館喝他二兩小燒怎么樣?
王禪:就知道叫你大哥請客,你大哥的錢也不是海水潮來的。
馬成:哎,大哥,這回你請,下回我做東行了吧?
王禪:你小子可要說話算話,別到時候見不著你人影就行。
大家正說笑著,車行老板池田浩南喪喪個臉走出來,胡先生跟在后邊。
池田浩南大聲地:(日語字幕)他們為什么還不出車?
胡先生:池田社長說,天都不早了,你們怎么還不出車,還想不想干了?
王禪:胡先生,你告訴社長,我們這就出車。哥幾個,出車嘍。
車夫們拉起洋車走出了車場大院。
王禪拉著一個客人在路上跑著,不時地用毛巾擦著臉上流下的汗水。
奔跑在其他大街小巷的一個個人力車夫的身影……
車夫們三三兩兩地走進謝家酒館,摘下草帽,拿毛巾擦把臉,喝完水就大聲地吆喝起來。
旁白:拉了一天洋車的父親,渾身累得像散了架一般。到樓下老謝的小酒館喝上二兩高粱燒,和車夫們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也成了他們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字幕:敷島廣場。(現在大連的民主廣場)
馬成:謝掌柜。
謝庭禮:來啦,來啦。幾位老鄰居,吃點什么?
馬成:你不知道啊?還是老三樣。
謝庭禮:好嘞,一斤高粱燒,兩盤花生米,兩盤小咸菜。
馬成:他奶奶的,這大熱天的,拼死拼活拉了一天車,掙不了幾毛踢不到的錢。啥時候能讓家里的老婆孩子吃上飽飯,穿上幾件像樣的衣服。
王禪:行了,馬成,咱是車夫,只能多出點力,雖然老婆孩子跟著咱受苦,怎么也得活呀。
車夫甲:是啊,身上窮的只剩下這把子力氣了。這苦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謝庭禮:來來,哥幾個,白酒花生米小咸菜來啦。
王禪和馬成幾個車夫喝起酒來。
陸小六背著賣煙的盒子走進院子。
車夫乙:王哥、馬哥,小六回來了。
王禪:叫他進來。
車夫乙:小六子,王哥叫你進來喝兩口。
陸小六腿腳不利索地走了進來。
王禪:腿還不怎么利索?
陸小六:好多了,但是拉車是不行了。等我的腿好利索了,我非給那個狗日的山本一個好看不可。
馬成:該死的小鬼子,哪天叫我碰上了,我非把他的狗腿也給打斷了。
車夫甲:哎,你小聲點。山本可不是一般的鬼子,他是個當官的,還有槍!
馬成:有槍我也不怕,等哪天天黑,他要是坐我的車,我就給他來個燈下黑。
陸小六:怎么燈下黑?
馬成:反正你那小體格是黑不了。瞧好吧。來,給哥哥拿一盒好煙。
王禪:小六子的煙是賣錢養家的,你抽煙袋鍋,從不抽卷煙,要煙干什么?
馬成:今天我還就要嘗嘗卷煙的味道。小六子,過來,給哥拿一盒“老刀”。
陸小六:馬哥,老刀煙就剩一盒了,還真不能給你。
馬成:不給我,你給誰?
陸小六:這是給樓上的李先生留的。
馬成:好你個小六子,你瞧不起咱們拉車的是不是?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猜字起名算命看手相的,你想巴結巴結?他給你錢嗎?
陸小六:給給,從不欠錢。
馬成:我今天也給你錢,把那盒煙給我拿來。
陸小六:馬哥,今天真不行,要不你拿一盒別的牌子的煙?
馬成:小六子,我今天叫你六親不認。
馬成上前把小六子拽到飯桌前,按住小六子的頭就要拿煙。
王禪:馬成,別鬧了!
王禪等人上前把兩個人拉了開來。
王禪:小六子,快去給李先生送煙吧。
“哼!”陸小六抬起頭,從木盒里拿出一盒煙甩到桌上,憤憤地走了出去。
王禪:你們先喝著,我先回去,你嫂子還坐著月子呢。謝掌柜的。
謝庭禮:哎,大兄弟。
王禪遞給謝掌柜兩個銅板:這是今天的酒錢。
謝庭禮:哎哎,不要不要,就當作是我給孩子的喜錢了。
王禪:哎,兩碼事,你開個小飯館也不容易,你的心意我領了。你再給我包點花生米,拿一碗骨頭湯。
謝庭禮:好嘞,弟妹下奶喂孩子的事包在我身上。
王禪家在謝家鹵味小吃館的樓上。
王張氏拿著裝玉米糊糊的碗,用手指蘸著往孩子的嘴里抹著。吃不飽的孩子搖著頭“哇哇”地哭著。
旁白:王張氏剛生下的這個沒有奶水喂的苦命孩子就是我。
“爸爸回來啦。”隨著喊聲,王來花領著弟弟王來生跑了過來。
王禪:來,讓爸爸親親。
王禪同時抱著兩個孩子一人親了一口。
王來花:爸爸,你帶來什么好吃的?
王禪從兜里拿出謝掌柜給的花生米遞給了兩個孩子。
“嗷嗷”,王來花拿著花生米高興地領著弟弟跑開了。
王禪:還沒下奶?
王張氏:沒什么吃的,拿什么下奶?
王禪:這是樓下謝掌柜送的骨頭湯,你先喝了。
王張氏:那怎么好?得好好謝謝謝掌柜的。
王禪:都是窮哥們兒,怎么答謝我心里有數。來,把湯喝了。
王禪扶起了王張氏。
字幕:長盤橋(現今的青泥洼橋)邊的馬路邊。
李風有擺放的桌子旁立著一個寫有“起名測字算命,看手相知禍福”的幌子。
李風有戴著一副墨鏡,拿著一把扇子坐在椅子上。
王禪送完一個客人,拉著空車走了過來。
王禪:李大哥,今兒個怎么出攤了?有幾天沒見著您了。
李風有:今兒個天好出來換換空氣。恭喜恭喜,王老弟,你家又添丁進口啦。
王禪:生孩子是個喜事,多了一張嘴過日子可是個愁事啊。
李風有:哎,沒有過不去的山沒有過不去的坎。孩子叫什么名字?
王禪:找您就為起名的事。
李風有:來來,快坐下。
王禪在桌前坐了下來。
馬成坐在車前休息,吃一口餅子喝一口水。
“賣煙啦賣煙,哈德門、福爾摩斯、大前門、翡翠還有高爾富。”陸小六沿街叫賣著香煙。
李風有測字的桌前。
李風有:你是五行屬土之人,而這種屬性之人本質忠誠,做事刻苦耐勞。你原先的名字里有一個纏人的纏字,把你一生的財運都給纏死了。我給你改了一個信佛打坐的禪字,字變音不變,可是字意變了,這不馬上就時來運轉添丁進口啦。
王禪:是是,先生改的名太好了。
李風有:你的小兒子隨你五行,再說,天不會總是這么黑暗,總會有放光明的時候,我們都會時來運轉,我看你小兒子的名字就叫王來運吧,怎么樣?
王禪:來運,來運,好好,就叫這個名字。托我小兒子的福,我們老王家一定會時來運轉的。謝謝李先生,我可拿什么謝你啊!
李風有:樓上樓下住著,謝什么謝。
王禪:我……
“不好了,王大哥。”陸小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王禪:怎么了?
陸小六:馬成在前邊的那條街上,被二狗子警察給打了。
李風有:走,去看看。
王禪:李先生,坐我的車,快。
三人向馬成的出事地點跑去。
一群人圍在馬路上,穿黑衣服的警察高德利拿著槍托正往馬成身上打著。一邊打還一邊罵:叫你不長眼色,打死你這個臭驢子!
馬成的嘴角和身上有著斑斑血跡。
旁白:可能有的人還不知道,臭驢子的稱呼就是那時候對我父親們拉洋車的這一行的蔑稱。
李風有:哎哎,老總,大熱天的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高德利:你是干什么的?
李風有:我是他鄰居大哥,這拉車的是不大懂事,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看能不能給我個面子?
高德利:給你個面子,你他媽的算哪根蔥?
馬成:李大哥,不要求他,打死我也不要求他。
王禪:住嘴。
王禪和陸小六把馬成拉到了一邊。
李風有:哎,老總,我不是蔥。來,小六子,給老總上兩盒煙。
陸小六極不情愿地走上前來從木煙盒里拿出來兩盒煙。
李風有把煙揣到高德利兜里。
李風有:老總,這兩盒煙你先抽著,晚上到我家樓下酒館吃一頓?我請客。
高德利:你請客?在哪兒?
李風有:就是謝家鹵味小吃館。
高德利:謝家鹵味?真的?
李風有:真的,我怎么敢和老總開玩笑。
高德利:你要是敢放我鴿子,這臭驢子的車票和車墊子就別想要了。
李風有:不能,不能。到時候我們在那恭候你的大駕,你一定來哈。
旁白:大家有所不知。人力車上要是沒有了車墊子,就成了光板車,沒有一個人愿意坐,車票就像現在的駕駛證一樣,沒有了這兩樣就等于斷了車夫掙錢的路。
李風有扶著喝得有點醉醺醺的高德利走了出來。
王禪和馬成等車夫跟在后面。
李風有:老總,這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在路上看見我這幾個拉車的兄弟,還得麻煩你給多照顧照顧。
高德利:看在你這么懂事的份上,只要他們不犯什么大錯,罰不罰的還不是小事一件。告訴那個愣小子,以后看見山本和警察在查違禁物品時,機靈著點,繞道走不就什么事沒有啦?
李風有:那是那是,那我就代表他們哥幾個先謝謝你了。你慢走慢走。
“哼!該死的二狗子,氣死我了!”馬成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倒了一個裝酒的酒壺。
陸小六:哎,馬哥,你有氣別和酒過不去,灑了多可惜。
馬成:上一邊去,你那幾盒煙錢我會還給你的。李大哥,今天晚上這頓酒錢……
李風有:哎,馬老弟,你這么說可就見外了。咱們都是中國人,又樓上樓下地住著,咱們不互相幫助誰還叫別人幫助?再說,我每天不是還能有點進項嗎?
馬成:既然這樣,李大哥,我馬成也就不多說那些沒用的。今后,你李大哥叫我往東我決不往西!來,我敬你一杯。
王禪:今天這個事,虧了李大哥。要是按馬成那個犟脾氣硬著來,還指不定吃多大虧呢。
李風有: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馬成,你也得好好改改你這個犟脾氣了。別忘了,老話說的好,好漢不吃眼前虧。
馬成:謝李大哥,我記住了。
“爸爸回來啦!”隨著喊聲,王來花領著弟弟王來生跑了過來。
王禪:來,讓爸爸親親。
王禪同時抱著孩子一人親了一口。
王來花:爸爸,你帶來什么好吃的?
王禪從兜里拿出謝掌柜給的花生米遞給了兩個孩子。
“嗷嗷”,王來花拿著花生米高興地領著弟弟跑開了。
王禪:今天有點奶啦?
王張氏:比昨天好點了。你別老慣著孩子天天往家買東西。
王禪:也沒啥好吃的,就是幾粒花生米。
隔壁傳來馬成老婆馬孫氏的罵聲:你個挨千刀的,你就想著你自己,全家就你一個人是不是?你吃飽了喝足了,心里還有我們娘兒三個嗎?
馬成:我、我今天……
馬孫氏:什么我我我的,你不知道你們窮拉洋車的,掙一天吃一天的,家里沒有隔夜糧。今天晚上,你叫我們娘兒仨喝西北風啊?你給我滾,滾……
“砰”,只聽重重的一聲門響,馬成摔門走了。
“你給我回來,回來。”馬成的老婆在屋里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王張氏:馬成家又揭不開鍋了,你裝幾瓢苞米面送過去吧。
王禪:好,我這就去。
氣哼哼的馬成走到酒館門口。
看到迎面走來的謝掌柜,手里拿著一個送飯的盒子。
馬成疑惑地看著。
謝掌柜把裝飯的木盒往馬成手里一邊遞著一邊用手指了指樓上。
馬成打開木盒,只見里邊放著兩個苞米面餅子,兩碗稀飯和兩小碟咸菜。
馬成剎那間感動得熱淚盈眶,彎腰就要給謝掌柜鞠躬。謝掌柜趕緊扶起馬成,推著他走上樓梯。馬成一邊走一邊抹著眼淚。
池田浩南走到胡先生眼前:(日語字幕)胡桑,聽說有的車社還給車夫管一頓飯?
胡先生:聽說了。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我們管不了飯,綠豆湯好了嗎?
胡先生:社長,辦好了。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叫他們進來喝掉。
胡先生走到門外大聲喊道:哎,師傅們,池田浩南社長看天氣太熱,特意給大伙熬了綠豆湯,大家喝完了再出車,讓我們謝謝社長。
車夫甲:今天的太陽不是從西邊出來的吧?
車夫乙:一點綠豆湯算什么,你沒聽說有的車社還管一頓飯哪。
車夫甲:還有這樣的好事?那咱跳槽過去?
車夫乙:你跳跳試試?我可不敢。
車夫們進屋,一人一碗喝起綠豆湯來。
車夫們在大街上拉著洋車奔跑著。
跑著跑著,車夫甲突然捂著肚子蹲了下來。
車上坐著的客人被閃到了地上。
客人:你怎么回事?
車夫甲:我,肚子疼。
客人:肚子疼還出來拉車?我還沒到地方哪!
車夫甲:我不要你的車錢,你再坐下一輛吧。
客人:真晦氣,算了,看你也夠不容易的,就給你一個銅板車錢吧。
車夫甲:謝謝。
客人扔下錢憤憤地走了。
近中午時分,王禪也覺著肚子不太好受,拉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車上坐著一個商人模樣的人:哎,怎么這么慢?還沒到飯點哪?
王禪:好,我快點。
王禪又抬了抬車把。
商人:快快,快什么了?你個臭驢子,拉不動就別出來裝蔥。
說著說著,商人抬起腳,用皮鞋踹到了王禪的后背。
王禪一個趔趄跪在了地上。他手捂著肚子,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商人:就你這樣的還出來拉車,耽誤了我的生意,我不但要告你。你的車錢也別想要了。
商人又踹了王禪一下,恨恨地拂袖而去……
池田浩南坐在搖椅上晃悠著喝著茶,抬頭看了看鐘表。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都快收車了,這些臭、臭車夫怎么一個也不回來?
胡先生:怕是還在茅房里待著吧?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很好,那里的味道好極了。
胡先生:那是那是。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那今天的份子錢……
胡先生:照收不誤,照收不誤。那個叫馬成的還欠了一天。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收收,對他們臭驢子,客氣是不行的。那明天的事?
胡先生:放心放心,都安排好了。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那收的車錢?
胡先生:給得足足的,都在保險柜里睡覺哪。
“哈哈哈!”兩個人大笑起來。
車夫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坐在桌前。
車夫甲: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不知怎么就鬧肚子,沒拉到地方不說,客人就給了一毛錢。
王禪:我掙到錢了。
車夫乙:王哥,今天掙了幾角?
王禪:不是幾角錢,而是叫人踹了好幾腳。你看這衣服上的鞋印子。
馬成:肯定是池田浩南那個大洋馬和胡先生這兩個龜孫子叫咱們喝綠豆湯喝的。

馬成:等哪一天,我非給這倆孫子好看不可。
謝掌柜:來來來,喝他二兩高粱燒,殺殺菌就不用吃藥了。
馬成:還吃藥?得有吃藥的錢哪。來,哥幾個,先喝他幾口再說。
王禪:謝掌柜的,今天這酒錢……
謝掌柜:你們今天都這樣了,什么錢不錢的,養好了身體要緊。
王禪:謝謝掌柜的啦。
幾個車夫拿起了酒杯。
旁白:我拉洋車的父親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天天在屈辱和苦難中度過。可是不承想還有更大的折磨在等著他們。
字幕:乃木町(大連現在的兆麟街)滿鐵小學操場。
操場邊上站了一群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年歲稍微大一點的日本人的手里還拿著文明棍。
山本坐在日本人的中間。
車夫們被胡先生叫到了一起。
胡先生:你們聽好了,今天是池田浩南社長的朋友過生日。他還專門請來了他的好朋友,日本長盤橋警察署的課長山本先生。讓我們熱烈歡迎。
人群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胡先生:咱們這兒沒有像日本本土上有正規的跑馬場,所以浩南社長特地在滿鐵小學操場組織了這場車夫拉人跑圈比賽,你們要像跑馬場上的馬一樣使勁跑,誰跑第一,社長的獎金是大大的有。
胡先生:社長,請講。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嗯,開始。
胡先生躬身哈腰向跑道邊上站著的日本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哇,今天的安排太好了,我就像又回到了東京的跑馬場。”人群中的一個上了點歲數的日本人說道。(日語字幕)
“我也是,在這里給小島先生過生日簡直是太讓人留戀啦。”人群里有人應聲說著。(日語字幕)
王禪:(低聲地對馬成)這是不拿咱們當人看,當咱們是牲口啊!
馬成:昨天咱們剛拉完肚子,哪有力氣跑圈啊。等會兒我非給坐我車的小鬼子點顏色看看。
王禪:小心點,看看再說。
胡先生:你們倆嘀咕什么呢?快點開始!
日本人陸續上了王禪、馬成等人的人力車。
池田浩南的手一擺,大聲喊道:(日語字幕)開始。
車夫們拉著車在操場上跑了起來。
跑了幾圈后,由于前一天拉肚子,車夫們的體力都不支,跑著跑著,速度漸漸就慢了下來。
“啊,你的車速不行,太慢啦,沒有跑馬場上的感覺。”坐在王禪車上的日本人狠狠地說道。(日語字幕)
坐在馬成車上的一男一女兩個日本人也是嗚里哇啦地叫著。男的不時用皮鞋踹著馬成。
馬成回頭狠狠地看了一眼。
車上的女人:(日語字幕)看什么看?(撒嬌地對身旁的男的說)他的眼神好恐怖,我、我害怕。
車上的男人:(日語字幕)不用怕,他就是拉車的臭驢子,是支那豬的干活。
坐在王禪車上的日本人不管不顧地一邊用手杖打著王禪的后背一邊大聲喊著:(日語字幕)沒有力氣的支那豬,快快地快快地!
王禪實在是氣不過,把車把往地上使勁一放,車上的日本人冷不防被摔到了地上蹭破了臉皮。
日本人捂著臉號叫著:(日語字幕)你的良心大大地壞啦壞啦地,你死了死了地有!
馬成等車夫見狀,也紛紛放下車把,車上的日本人也都摔到了地上。
山本見狀,拿起一個手杖,哇啦哇啦地叫著,沖到車夫的身前,向車夫們的身上打去……
字幕:東鄉町(現在大連的修竹街)。
三三兩兩的妓女站在街上招攬生意。
兩個妓女扶著喝的有點醉的胡先生走了出來。
妓女甲:胡大哥,今天晚上玩得好不好?
胡先生:好,好極了。
妓女乙:胡大哥,還有人家呢,你怎么不夸夸我呀?
胡先生:你,你也好,夠味。
妓女甲:那哪天您再來,我們姐妹倆再好好伺候伺候您怎么樣?
胡先生:好好,等我,我還會來。
妓女甲:那就大后天晚上,我們姐倆就不接客了,專門等你怎么樣?
胡先生:好,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胡先生一邊說著一邊往兩個女人身上掐了一把。
胡先生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
馬成和車夫甲遠遠地跟在后邊。
胡先生一邊走還一邊哼著“好花,不,常開……”的小曲。
待走到一個胡同里,馬成看前后沒有人,和車夫甲沖上前,拿出一個黑布套,套在胡先生的頭上,拿出棍子狠狠地打了幾下,迅速跑離了胡同。
胡先生“啊啊”叫了幾聲,手捂著頭倒在了地上。
23.寺內通人力車株式會社 晨
池田浩南在屋里來回走著,不時地看向座鐘。
王禪和車夫們在院子里喝著水。
池田浩南走出屋子喊道:(日語字幕)胡桑,兩天地沒來,你們知道的不知道?
車夫們茫然地搖搖頭。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巴嘎,滾滾。
王禪:馬成,老胡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馬成:不給他點教訓,他就不知道馬王爺長幾只眼了。
王禪:死了吧?
馬成:哥,放心,老弟手上有數。
王禪:這樣的事以后可得少干點,家里有老婆孩子哪。
馬成:哥,知道了。
李風有在桌子上用毛筆書寫信件,陸小六在一旁等候。
“吱吱”,樓下傳來了幾聲急剎車的聲音,一隊鬼子兵跳下摩托車在車夫們住的大院站成了一排。
一個鬼子兵哈腰打開一輛轎車的車門,一雙皮靴露了出來。山本走下車,整理整理軍裝,走進了大院的門洞。
陸小六從二樓的窗戶看見山本走進了院子,后面跟著幾個日本鬼子。
陸小六:李先生,快,山本來了。
李風有:他來干什么?
李風有一邊說著一邊把寫好的信紙疊好遞給陸小六,陸小六迅速地把信紙放進了一個盒煙里。
“砰砰”,響起了敲門聲。
李風有:請進。
鬼子衛兵推開門,山本走了進來。
李風有:呦,這是山本先生吧?什么風把您給吹到我這個小廟來啦?
山本:沒有什么風能吹動我,聽說你會掐字算命,我特地來討教一番,不知李先生意下如何?
李風有:哎喲,山本先生,沒想到您的中國話說得這么流利。
山本:我的父親很早就和你們中國做生意,我很小就開始學了中國話。
李風有:噢,原來您是個中國通啊。那您想測什么?
山本:測一個字。賣煙的,你的出去!
陸小六:是太君。
陸小六走了出去。
李風有:測字?什么字?
山本:我這兩天眼睛老是紅紅的發炎,你給我測測。記住,測對了大大地有錢,測不對嘛……
李風有:測得不對的話,不僅一分錢不收您的,您還可以隨便處罰,怎么樣?
山本:大大地好,你測吧。
山本說完話閉上了眼睛。
李風有站起身來在屋里走了幾個來回后,坐下來在桌子上提筆寫了一個字。
李風有:山本先生,您看看這個字。
山本睜開了眼睛。
山本:嗯,這不是你們中國字的眼睛的眼字嗎?
李風有:山本先生好眼力,就是眼睛的“眼”字。
山本:這個字對我怎么講?
李風有:您看,眼字左邊是個目字,目字又可以分為兩個口字。目字的右邊是個艮字。
山本:可以這么理解,講下去。
李風有:左邊代表的是外人,右邊代表的是你本人。從測字學上講,現在是有好多人在看著您。
山本:看我什么?
李風有:在看著你是不是做過什么虧心事。
山本:什么?
李風有:先生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看您的面相您最近好像要有血光之災,好像在這兒待不長就要換地方了。
山本氣急敗壞:八格牙路,一把掏出手槍對著李風有。
跟進來的衛兵也舉起了槍。
山本大聲地:從我父親很早就來你們中國,到我現在又來你們中國,我們是幫助你們建立大東亞共榮的,你還說我有什么血光之災,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壞了。我要把你拉出去死啦死啦地!
李風有:山本先生,不就是測個字嗎,何必生這么大的氣?再說我就是個在大街上擺攤算命的。殺了我您就解氣了?我說了,測得對您看著給,測得不對我分文不收,怎么樣?說不定,今天我給您測了字,您就等著高升吧。
山本:哈哈哈,李桑,這話我愛聽。衛兵,給錢。
衛兵拿出兩塊大洋放到桌上。
山本:李桑,咱們后會有期。
李風有:后會有期。先生慢走,不送。
山本在屋里來回走著。
“報告。”(日語字幕)
山本:進來。
小隊長坂上走了進來。
山本:你的,以后要多多注意那個在長盤橋下邊算命的姓李的人。別的中國人見了我們大日本的軍人都害怕得不得了,可是他卻表現得很鎮靜。這個人不簡單,有什么情況隨時報告。
坂上:哈依。
字幕:大和賓館(現在的大連賓館)旁邊的馬路上。
旁白:這一年的夏天,也不知哪兒來那么多的雨,雨連著下了好幾天還沒有停住的意思。今天的雨下得格外大,我母親勸我父親別出門,可我的父親為了家人的生活又出車了。
大雨濺起的水花讓人睜不開眼睛,王禪拉著車小心翼翼地在沒過腳踝的水里走著。
突然,王禪腳下一滑,右腿掉進了一個下水道的坑里。
王禪費力地拔出了腿一看。小腿被下水道的井蓋劃出了一條深深的口子,腳上的鞋也不見了。
王禪放下車,探手往水里摸鞋,怎么也沒撈到鞋。
王禪:這活兒沒法干了,回家。
王禪從衣服上撕了一塊布包上腿剛要走。
有人在喊:洋車,快快地過來。
王禪回頭,看見一個日本人(山本)站在朝鮮銀行的門前打著傘在叫車。
王禪走到日本人眼前,一邊比畫一邊說:太君,你看,我的鞋跑丟了,腿還受著傷,您等別的車吧。
山本:嗯。下這么大的雨,你把我們日本人送回家是你這個臭驢子的車夫應該做的,可你卻要拒絕我。你的良心大大地壞啦壞啦!
王禪:太君,天不好,我的腿又受了傷,怕給你造成不方便。
山本:不方便?你車上的銅牌可是印著“寺內通車社”,你的工號可是196號?
王禪:對。
山本:你們的社長池田浩南可是我多年的朋友。你拉不拉?
王禪:既然是我們社長的朋友,您就上車吧。不知您到哪兒?再說你看這天氣……
山本:南山,到了家我會多賞你一角錢。你要是嫌少,我還會多賞你幾“腳”。快走吧。
王禪:您瞧好吧。
王禪拉車的身影淹沒在雨霧中。
旁白:我父親一邊拉車一邊想著,今天可沒白出來,雨天拉車坐車人一般都會多給個一角兩角錢的。回去又有錢給孩子買點好吃的了。
字幕:加茂川町(現在的大連南山街)。
山本:到了,你跟我進屋拿錢。
王禪跟著山本走進了屋子。
在門口玄關處,山本穿上了一雙皮靴。
山本:你跟我進來。
山本美代子迎了出來,向山本鞠了一躬。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先生,您回來了。
看到王禪,山本美代子有些吃驚。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這位是……
山本:他是送我回來的車夫。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噢,大雨天的,您辛苦了。
山本美代子向王禪鞠躬致謝。
王禪:夫人,不要謝、不要謝。
王張氏在炕上哄著孩子。
7歲的王來花站在窗前,望著外邊的大雨發著呆。
4歲的王來生拽著王來花的衣角也傻傻地站在一旁。
王張氏:來花,你和弟弟站在窗前干什么?
王來花:我想爸爸怎么還不回來。
王來生:我也想爸爸今天回來能給我買什么好吃的。
王來花:你就想著吃的。
王來花:媽,雨又下大了。
山本:你的進來。
王禪跟著山本進了一間健身房。
旁白:當進到健身房看到了墻上掛著的日本軍刀和日本警察服,尤其是警服袖子上的三條清晰可見的金線時,我父親不禁渾身打了個寒戰。
山本從墻角的一個小柜上拿了一把零錢,放在手里惦著。
山本:這是給你的錢,過來拿呀。
王禪猶豫著把手伸了出去。
還沒等王禪接到錢,山本一下子抓住王禪的手腕,一轉身一發力就把王禪摔到了地上,同時用穿皮鞋的腳向王禪身上狠狠地踹去。
山本一邊踹還一邊吼道:這是一腳(一角),這是兩腳(兩角),這是……
王來花渾身一個激靈,轉身撲到王張氏的懷里。
王來花:媽媽,我害怕,爸爸不會出什么事吧?
王張氏:唉,我這心里也撲通撲通的。你先看著弟弟。
山本美代子跑過來伸出雙手擋在山本身前。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先生,你發什么火,下這么大的雨,車夫把你拉回家多不容易,你怎么還打他?
山本:他這個臭驢子竟敢跟我多要錢,我賞給他可以,他自己要的不行,死啦死啦地有!
山本說著,不解氣地還要用皮鞋踹王禪。
山本美代子急得一把推倒了山本,順勢趴在王禪的身上。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先生你要是再打,就連我一起打吧。
山本爬起來又狠狠地連王禪和山本美代子一起踹了兩腳。
山本:八格牙路,滾!
山本美子代艱難地扶起王禪走出了房門。
王來花:媽媽,爸爸沒回來,你又要去哪兒?
王張氏:你爸爸到現在還沒回來,不能再等了。我去找你馬成叔叔。
旁白:就這樣,我父親懷著一腔仇恨一瘸一拐地走出疤瘌眼日本侵略者山本的家,悲憤交加暈倒在地上……
站在二樓窗前的山本美代子同情地望著暈倒在地上的王禪,不時地抹著眼角。
《車夫》的歌聲起:
都說黃連苦
苦不過洋車夫
一頂舊草帽
一身灰衣褲
晴天一身汗
風天一身土
單衣熬寒冬
破衣過酷暑
天天受凌辱
年年遭欺辱
仇恨埋心里
永不低頭顱
車把浸透了汗和淚
車輪碾過流血的路
洋車夫何時脫離苦和難
盼望那早出苦海迎日出
歌聲里,不時閃現著車夫們拉車在路上跑動的身影……
日本侵略者欺負車夫們的畫面不斷閃現……
字幕:插磨町(現在大連的延安路)。
躺在地上的王禪漸漸地醒了過來。
王禪抬頭一看,山本美代子蹲在身旁撐著雨傘,她自己身上的衣服卻被大雨淋了個濕透。
王禪艱難地:謝謝,你是個好人。
山本美代子的眼睛里流出了淚水。
雨漸漸停了,天空開始放晴。
馬成和車夫甲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馬成:王大哥,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還鼻青眼腫的?腿還瘸了,鞋子呢?
王禪:別提了,真倒霉。你們倆怎么找到這兒的?
馬成:下這么大的雨,嫂子看你沒回家,怕你出事,就叫我們倆來找你,還好,沒出什么大事。到底怎么了?哎,這兒怎么還有個日本娘們兒?滾!
山本美代子嚇得直哈腰。
王禪:馬成,你別打她,她是個好人。
山本美代子轉身跑走了。
在王禪的講述中,又閃回了山本毆打王禪的畫面和山本美代子用身體保護王禪的場景……
馬成:還是這個狗日的疤瘌眼鬼子,一肚子壞水!上個月……
中午時分,馬成坐在路邊吃著煎餅。
山本走過來跳上車,嘴里大聲地喊著:臭驢子,快快地,回春樓的干活。
馬成用包煎餅的紙擦了擦鼻涕,隨手掖在褂子兜里,扶起車把跑了起來。
馬成跑著跑著,包煎餅用的紙掉了出來。
山本:停車,停車。
馬成不解地把車停好。
山本跳下車,照著馬成的臉“啪啪”就打了兩個耳刮子。
山本:你的膽子不小,竟敢往地上扔廢紙?你的,把紙上的痰給我舔干凈。
馬成梗著脖子站著。
山本照著馬成的腿彎踹了一腳,把馬成踹得跪在了地上。
山本:舔,舔干凈。舔不干凈我就把你關進笆籬子里待幾天。
山本一邊用指揮刀打一下。
馬成就跪在地上把紙上的鼻涕舔一下……(閃回完)
馬成:陸小六的腿也是叫山本這個狗日的用拼刺的木槍給打斷的。
王禪:這個仇,不論早晚,咱們一定會報的。
馬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走,我送你回家,嫂子好不放心了。
馬成拉著王禪向前走去。
王張氏在用鹽水清洗著王禪腿上的傷口。
王張氏:這個挨千刀的鬼子!
旁白:就這樣,我父親沒有去醫院,在炕上昏睡了兩天兩夜。全靠我媽媽用熱毛巾熱敷和我姐姐那不會手法的按摩為爸爸解除身上的痛苦。
41.寺內通人力車株式會社 晨
字幕:三天后。
王禪走進了會社的屋里。
池田浩南坐在搖椅上晃悠著。
胡先生頭上裹著紗布坐在一旁。
王禪:社長,我的病好了,能拉車了吧?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好了就好。
胡先生: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謝謝浩南先生。記住,這三天的份子錢可別忘交了。
王禪:我會交齊的。
胡先生:那還不趕快出車!
旁白:我父親看到池田浩南沒說被山本打傷的事,心里不覺松了一口氣,拉上車馬上就走出院子干活去了。現在出租車司機向出租車公司交份子錢的做法就是從那時洋車夫交份子錢傳下來的。
字幕:現大連天津街百貨公司門口。
王禪送完一個客人剛坐下休息。
山本美代子從百貨公司門口走了出來。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王桑,是你嗎?
王禪:哦。你是山本美代子?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你還認識我?太好了。我找了你三個月,終于找到你了。
王禪:夫人,您請上車。
山本美代子向王禪鞠了一躬:(日語字幕)我不坐車。王桑,請借一步說話。
王禪跟著山本美代子來到百貨公司旁邊的一條胡同里。
山本美代子四處看了看:(日語字幕)我是山本的妻子,今天我代他向你賠罪來了。那天實在是對不起,對不起您!
山本美代子一邊說又向王禪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禪:我知道,那天要不是你護著我,我能讓山本警官打死。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山本這個人脾氣不好,但是絕不應該動手打人。下那么大的雨,你光著腳把他拉回家,怎么感謝你都不為過,可他……
王禪:誰讓我是拉車的誰也瞧不起的臭驢子呢。我自己認倒霉吧。
山本美代子又開始鞠躬:(日語字幕)對不起,是他做得不對。這兩元錢的車錢請你收下。
王禪:用不了這么多。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你都為此受了傷,請你一定要收下。
王禪:好,我收下。您去哪兒,我拉您一段?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謝謝,我還要去買點別的東西,就不麻煩您了。
山本美子代說完匆匆忙忙地走了。
旁白:望著山本美代子的背影,我父親不禁感慨,這日本女人還真是有點良心。可是讓父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都被旁邊一個小商鋪里的一個日本人看得一清二楚。
王禪把車停在妓院門口等著客人。
“吱吱”,一輛小汽車駛了過來,司機下車打開了車門。
山本氣勢洶洶地下車走到王禪身前,眼睛死死地瞪著王禪一句話也不說。
王禪站起來:先生,您又坐車?
山本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傲慢地說:拿來!
王禪:拿什么?
山本:昨天的百貨公司門口,你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王禪一下子把手放進兜里。
山本:快一點,你還想叫我用皮鞋踹你嗎?
王禪從兜里拿出那兩元錢。
王禪:這個錢,不是我要的,是夫人賞的。
山本:就這些?
王禪:對,就兩塊,多的一點沒有。
山本:我要是知道還有的話,你就死啦死啦地有!
王禪:沒有沒有。
山本對司機:你的回去,兩個小時后來接我。
山本司機:哈依。
山本走進了回春樓。
望著山本的背影,王禪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幾口唾沫。
“賣煙啦,賣煙。”隨著吆喝聲,陸小六走了過來。
王禪:小六子,還沒回家哪?
陸小六:王哥,你不也沒回家嗎?
王禪:瞅著天不冷,貓黑多拉兩個活,也能多掙個幾毛錢不是。你的腿……
陸小六:就是叫剛才進去的那個加山本打的。
王禪:以后遇到他,躲著點走。
陸小六: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的。
兩個人正說著話。
一個妓女模樣的年輕女人跑了出來。
水仙一邊跑著一邊喊著:救命啊,救命——
水仙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一塊一塊的,臉上也有被打過的痕跡。
水仙:拉車的師傅,快救我!
王禪:來,上車。
王禪拉著水仙快速地跑去。
王禪剛走,山本和一群人就從回春樓大門沖了出來。
陸小六裝在木煙盒里的煙被撞撒了一地。
山本:你的,看沒看見一個女的,往哪兒跑了?
陸小六頭也沒抬,一邊撿煙一邊用手指著相反的方向。
陸小六:太君,那邊的干活。
山本:追!
山本和回春樓的人追了過去。
字幕:大連現在的菜市橋附近的一條胡同。
水仙:師傅,到了。
王禪:到家了我就放心了。
水仙:師傅,這不是我家,是我的一個親戚家,要是叫我媽看見我這樣,還不得活活氣死。我出來掙錢就是為了給我媽抓藥治病的。
王禪:窮人的孩子都是好樣的。
水仙:謝謝你,師傅救了我,今天要不是你,我就遭殃了。
王禪:怎么回事?
水仙:我剛來回春樓。大哥,我不是做那種……
王禪:我知道。
水仙:那個叫什么山本的狗日的,一進來就叫我喝酒,不喝酒就不讓我唱歌。喝完酒唱完歌,本想拿錢就沒事了,可是他,他還要……
王禪:他打你了?
水仙:我不從,他不但打我,還把衣服撕成這樣。今天晚上要是叫他給糟踐了,我、我就不活了!
王禪:姑娘,可千萬別想不開。活著才能想辦法報仇啊!
水仙:大哥,今天我沒掙著錢也沒有車錢給你,先把這個手鐲押給你,等哪天有了零錢給你,你再把鐲子給我。
王禪:不不不,我不要,車錢我也不要了,誰叫咱們都是中國人呢。
水仙:那,謝謝你大哥,你會有好報的!
字幕:1944年1月,東鄉町(大連現在的修竹街)。
天空飄起了雪花。
王禪拿著卷了大蔥的煎餅坐在車前吃著。
馬兆運走了過來。
馬兆運:二哥,老遠看著就像你。
王禪:哎喲,兆運,有幾年沒看見你了。怎么樣,混得還不錯吧?
馬兆運:托二哥的福,做點小生意,過得馬馬虎虎還算行吧。
王禪:老婆和孩子都挺好?
馬兆運:都好都好。你呢?
王禪:你嫂子又給我生了個小子,又多了一張嘴,日子過得艱難哪。
馬兆運:你給人拉車,還得交份子錢。要是你自己有了車不用交份子錢,你不就掙錢了嗎?
王禪:買一輛車得好幾十塊大洋,我可買不起。
李風有把寫好的一封信遞給了陸小六。
李風有:快過年了,鬼子查得緊,小心點。
陸小六:知道了,我把它裝進煙盒里,鬼子不會檢查我一個賣香煙的。
李風有:這些日子總覺得背后有眼睛。
陸小六:那,您也得注意了。
李風有:知道了。出門機靈著點。
陸小六:是。
字幕:東鄉町(大連現在的修竹街)。
馬兆運:二哥,看來咱哥倆就是有緣,我早就知道你有買車的心思。
王禪:你小子瞎說什么。
馬兆運:二哥,我說的是真的,我手里就有一輛車要賣。賣給誰都是賣,還不得先緊著自己家兄弟不是。
王禪:你真有車?
馬兆運:真的。和我一起做生意的小舅子的老婆得了重病,急著用錢,為了治病不得不變賣家里一些值錢的物件,所以這車就賣50個大洋。
王禪:這么便宜,不會是輛舊車吧?
馬兆運:你是我二哥,我能熊你嗎?是輛八成新的車。
旁白:父親聽了堂弟的話,心里想到,八成新的車賣50元,說起來還真是不貴。可是上哪能湊齊買車的錢呢?
馬兆運:二哥,我看出來了,你是真心要買車。這樣吧,我這有15元錢,你湊35塊錢就行。咱們倆合伙把車買下來,你就全當做是幫弟弟一把,怎么樣?
王禪:我和你嫂子合計合計,明天給你準信兒。
馬兆運:好,明天中午我就在這等你。
字幕:大連現在的修竹街。
旁白:就這樣,我父親東借西借地借了5元錢,加上會過日子的母親攢的30元錢,終于把車買到手了。
王禪圍著車看了又看,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愛不釋手。
馬兆運雙手握著車把(做奔跑狀):哈哈,我終于有了自己的車啦。
王禪:哎哎,什么叫你有了車?應該說是咱們倆。
馬兆運:對對,二哥,是咱們倆。
王禪:咱倆先小人后君子。這車按出錢多少算賬。我占七,你占三。我干白班,你干夜班。誰掙的錢歸誰。修車的錢也得按三七分賬。將來即使把車賣了,買車的錢也按三七算賬,行不行?
馬兆運:行行行,咱哥倆還有什么不行的。如果有個什么事,白班夜班的能調一調班吧?
王禪:那沒事。
旁白:父親馬上領著馬兆運到車社辦了手續,雖然不用天天交份子錢了,但是每年還得交5元錢的管理費。
王禪和馬兆運在人力車轉讓的手續上簽字畫押并按下了手印。
旁白:買了車以后,父親高興得對車就像對待個孩子似的,成天圍著車轉來轉去,把銅車燈擦得锃明瓦亮。又讓母親重新用深藍色的洋布縫制做了車篷、車簾、座椅墊子和靠背。車好,父親的心情好,跑起來格外賣力,還時不時地被有錢人包月拉車,這樣一來,拉車掙的錢也開始多了一些。
在車輪的轉動中,在從冬天變化為春天和夏天的景色中,一條條馬路上處處閃現著王禪和車夫們依舊奔跑著的身影。
山本美代子在道邊站著。
山本美代子向遠處的一個人力車招手。
王禪拉車走了過來。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這么巧,是你王桑。
王禪:夫人,你好。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呦,你換車啦?
王禪:是啊,我和人湊錢買的車。
加藤美子:(日語字幕)好漂亮的車,說什么我也得坐一坐。
王禪:你去哪兒,我不要你的車錢。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你等一等。
山本美代子轉身回到屋里,拿出來一個裝糧食的袋子。
王禪:夫人,你……
山本美代子:這是二斤大米,你拿著。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的小兒子已經一歲了,可能還沒吃過大米吧?
王禪:夫人,這可使不得,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可得坐牢啊!你們日本人規定,我們中國人是不準吃大米的,吃大米是犯法的。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這是我給你的,犯什么法?
王禪:夫人,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是我真不敢要啊!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大米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什么也別說了,我坐你的車一直把大米送到你家門口,不會有什么事的。
王禪:我……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你拉不拉?你不拉我就坐在車上不下來。
山本美代子說著就坐上了車。
王禪:好吧。
王禪扶起車,拉著山本美代子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字幕:奧町,王禪家附近的一條馬路上。
王禪拉著山本美代子快要到家了,只見馬路上站著不少日本兵和警察,馬路上拉起了警戒線。
王禪問高德利:高警察老弟,怎么戒嚴了?
高德利:呦,王拉車的,有日子沒見啦。怎么發財啦,車也換了?
王禪:與別人合伙買的。
高德利:不錯不錯。換車了,哪天你得請客啊。
王禪:好好,我請我請。這馬路不讓過,我要回家怎么辦?
高德利:前邊的船渠廠(字幕:現在的大連造船廠)里有工人鬧事,這不把我們全抽過來維持秩序。哎,你衣服兜里鼓鼓囊囊裝的什么東西?
王禪:沒什么東西。
高德利:沒什么東西我也得檢查檢查,你可別砸我的飯碗哪。
高德利上前要檢查王禪的衣服兜。
王禪:你不能動。
王禪捂著衣服兜不讓檢查,還與高德利爭執起來。
兩個人的爭執聲驚動了執勤的鬼子,鬼子小隊長坂上走了過來。
坂上:(日語字幕)什么的干活?
高德利:這個臭驢子衣服兜里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不讓我檢查,我懷疑……
坂上:(日語字幕)把東西拿出來,所有人統統地檢查。
王禪只好拿開捂著衣服兜的手。高德利從王禪的衣服兜里拿出一個糧食袋子。
高德利:太君,大米。
坂上:(日語字幕)臭驢子,你竟敢私藏私運大米,死啦死啦地有!
王禪:我不是,是……
“是我……”隨著一聲日語的說話聲,山本美代子掀起了車簾。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大米是我給王桑的孩子吃的,他沒有私藏私運大米。
坂上:(日語字幕)(啪地一個立正)你好,夫人。原來你在車上,小的不知道的,請夫人原諒。可是,大米的事我得請示山本課長。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你想怎么樣?
坂上:(日語字幕)對不起,夫人,請等一下。
坂上向山本美代子鞠了一躬,轉身向警戒線里跑去。
馬成和路過的幾個車夫送完客人也走了過來。
馬成:王哥,怎么回事?
王禪:大米。
馬成:哪兒來的大米?
王禪用眼睛看了看山本美代子。
馬成:有這個日本娘們什么事?
王禪:她給的。
馬成:她給的?一個日本娘們能有這么好的心腸?
王禪:她是個好人!她說我的小兒子都一歲了可能還沒吃過大米呢。
馬成:怪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對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跑了過來,把王禪和馬成等人力車夫給圍了起來。
坂上對走過來的山本敬禮:(日語字幕)太君,就是這個人違反“滿洲國”的法律,竟敢私藏私運大米,這可是除了武器彈藥外最違禁的物品。
山本:好哇,原來又是你這個臭驢子,看來皮鞋還是把你踹的輕輕了的。私藏私運大米,可是經濟罪犯的死罪死罪的有。帶走!
山本美代子:先生,大米是我給他的,他沒有私藏私運大米。
山本:啊,我說一個臭驢子哪有這么大的膽子,原來后面還有你這個騷娘們。八格牙路。
山本上前狠狠地打了山本美代子幾個耳光。
山本美代子的嘴角流出了血跡。
山本:你個臭娘們,竟敢偷著幫助中國人,看我回家怎么用家法伺候你。都給我帶走!
馬成等車夫:你們不能不講理,不能隨便抓人!
山本:再亂喊,就把你們統統抓起來。把人帶走!
幾個日本兵和警察上前抓走了王禪。
馬成:李老師,事情就是這樣。
王張氏:李老師,你可得幫忙想想辦法,把王禪給救出來,他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哇。
李風有:嫂子,你別太著急,你先回去看好孩子。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王張氏:那我先謝謝你啦。
王張氏抹著眼淚走出了屋子。
李風有:來,馬成,咱們幾個合計合計。
胡先生:浩南社長,今天的味道不對。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什么不對?
胡先生:這太陽都日上三竿了,車夫們怎么還不出車?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嗯,有這回事?出去的看看。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你們的怎么還不出車,難道不想掙錢了嗎?
胡先生:浩南社長說了,你們不想掙錢了嗎?
馬成:人都被抓進去了,我們沒心思出車。
胡先生:誰被抓進去了?
馬成:是王禪大哥。
池田浩南:(日語字幕)什么事情?
馬成:我說……
池田浩南打起了電話。
對話的內容由字幕顯示——
池田浩南:山本課長,你的把我的車夫抓進去,車夫們都不出車了,我的損失大大地。
山本:那個車夫違反“大滿洲國”的法律,私藏私運大米,我的能不抓嗎?
池田浩南:可是,車夫們說,大米是你內人山本美代子給的。王禪沒有私藏私運大米。
山本:車夫們是胡說八道,我的夫人怎么能做有失大日本帝國面子的事。
池田浩南:那我的損失怎么辦?
山本:你的有的是辦法,還用我教你嗎?這件事,你的不要管了。
池田浩南:哈依。
王禪被五花大綁地綁在行刑的椅子上,衣服上滲出了道道血跡。
坂上:(日語字幕)說,大米是不是你偷的?
王禪:不是,是山本代美子給的。
坂上:(日語字幕)我叫你胡說。
“啪啪啪”,坂上掄起皮鞭。
山本手里拿著腰帶。
山本:說,哪兒來的大米?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我從家里拿的。
山本:為什么要給那個車夫。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我可憐他的孩子沒吃過大米。
山本:我叫你可憐那個車夫,叫你可憐臭驢子!
加藤山本兇狠地掄起來腰帶。
“啊,啊……”山本美代子痛苦地哭叫著。
坂上:(日語字幕)你說不說?
王禪搖了搖頭。
坂上又掄起來皮鞭……
山本:我叫你向著那中國車夫,今天我要好好用家法教訓教訓你!
山本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衣褲的扣子,向山本美代子兇狠地撲了上去。
山本美代子:啊,啊,山本,你就是個畜生……
王禪昏了過去。
坂上拿來一桶水朝王禪潑去。
王禪慢慢睜開了眼睛……
發泄完獸欲的山本抬起了上身,轉身從柜子上拿著酒瓶倒了一杯清酒。
山本:哈,真舒服——
山本又倒了一杯酒。
一邊狂妄的笑著一邊慢慢地倒到了山本美代子的身上。
山本美代子毫無知覺地昏在榻榻米上……
“丁零零”,電話鈴響了起來。
山本: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誰呀?
電話里的聲音:(日語字幕)山本,你搞的什么名堂?你怎么管理的?大街上一輛人力車的沒有,從本土來的考察團就要到了,他們視察的路線就是山通縣和長盤橋。難道你想讓考察團成員看到的是一片蕭條的景象嗎?你難道想叫考察團說我們管理無方嗎?大日本帝國的面子都快讓你給丟盡了。你自己家里搞出來的事,你要給我處理好。明天的大街上要是看不到人力車,我就把你調回本土。給我放人。
山本站得筆直:哈依,哈依,司令官,放人放人。
馬成等車夫依舊坐在院子里沒有出車。
大街上沒有一輛人力車的影子。
站在馬路上等車的人越來越多……
一個年輕男人跑了進來。
年輕男人:車夫大哥,你們行行好,快給我出趟車吧!
胡先生:干什么?他們好幾天都沒出車了。我都叫不動他們,你算哪來的和尚?
年輕男人:我老婆要生孩子啦,沒有車怎么去醫院哪。
胡先生:去去去,上外邊找車去,我們社的車一輛也不準出這個大門。
胡先生一邊說著還要一邊關上大門。
年輕男人:老板,別關門,行行好。我家里可是一身兩命!我……
年輕男子向胡先生跪了下來。
馬成:兄弟,不用給這個沒良心的二鬼子下跪,我去,快跟我走。
胡先生:哎,馬成,你想出風頭啊。你今天出了這個門就別再回來了。這幾天的份子錢你還沒交呢。
馬成:你說什么?你的良心叫狗給吃啦?
眾車夫:你是不是中國人?
眾車夫站起來向大門口走去。
胡先生打開大門,灰溜溜地跑進了屋里。
馬成拉著年輕男人奔跑而去……
王張氏給躺在炕上的王禪擦拭臉上的血跡。
兩個孩子嚇得躲在一邊嗚嗚地哭著。
李風有和馬成等車夫圍在一旁。
王禪:李大哥,我的事,讓你費心了。
李風有: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能耐,是全體人力車夫的罷工、罷市,才能使你出來得這么快。
王禪:那山本甘心嗎?
李風有:放心吧,我們都有安排。
山本:坂上。
坂上:閣下,坂上在。
山本:我叫你監視的那個算命先生監視得怎么樣了?
坂上:(日語字幕)沒有發現異常。車夫們罷工的這幾天,他天天躺在家里,好像是身體不太好。
山本:怪事,難道另有其人?共產黨大大地狡猾狡猾,你要繼續監視,決不能放松!
坂上:(日語字幕)哈依。
山本:考察團一來就沒有時間玩了,晚上有什么安排?
坂上:(日語字幕)是看中國的說唱大鼓還是看京劇里的花姑娘?
加藤山本:哈哈,懂我心思的只有你這個坂上。
字幕:福興戲園子。(現在大連的永豐街,解放后的大眾劇場)
山本等日本人坐在臺下看京東大鼓。
臺上的演員手拿鼓槌,竹板表演著。
旁邊有三弦及二胡的樂隊在伴奏。
演員說道:
話說今天的天氣挺晴朗
景陽岡下來了個男子叫武二郎
一身風云衣褲好瀟灑
手里拿著根圓梢棒
看到路旁有一個小酒坊
白布上寫著三碗不過岡
喝過了三碗上山岡
遇到老虎會把命喪
武二郎要回家看兄長
不管它什么三碗過岡不過岡……
山本:大大地不好,只有我們大和民族才是老虎。不看,不看,換花姑娘的上來。
坂上跑向了后臺。
一陣鑼鼓響聲里,臺上出現了一位年輕的女演員。
女演員稍微欠了一下身子:在下給太君道萬福啦。
山本:哈哈,還是花姑娘的好,大大地好。好好地唱,賞錢大大的。
京胡和叉拔的聲音響起。
女演員唱道:
蘇三離了洪洞縣
將身來到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好慘
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山本:好好,還是花姑娘的好。唱,唱,唱下去。
站在一旁的坂上又滿滿地倒了一杯清酒遞給了山本……
山本一仰脖子全喝進了嘴里。
女演員唱道: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
與我那三郎把信傳
就說蘇三把命斷……
女演員“斷”句的唱腔還沒唱完,劇場內一下斷電了,整個劇場內一片漆黑。
舞臺上的邊幕里沖出一個黑衣男子,抬手一槍射向了山本。
坂上:(日語字幕)有刺客。
坂上用身體頂了一下山本,子彈打在了山本的肩膀上。
山本用手扶著肩膀,聲嘶力竭地喊道:封鎖劇院,給我抓住他——
奧町附近的馬路上拉起了一道道的警戒線。
一輛輛響著警笛的警車在街道上來回跑著。
王禪拉著車在回春樓門口的街道上徘徊。
陸小六走了過來。
陸小六:王哥,你在這兒,今天的活兒多嗎?
王禪:別提了,上哪都戒嚴,好多客人到不了目的地都不給錢,這活兒真不好干哪。
陸小六:那怎么辦?我……
王禪:你有事?
陸小六:李先生的事。
王禪:那怎么辦?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水仙走了過來。
王禪:有辦法了。
陸小六:什么辦法?
王禪:你瞧好吧。
王禪走到水仙眼前小聲地說著什么。
水仙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水仙坐到了王禪的車上。
王禪:小六子,走哇。
字幕:大正廣場(現在的解放廣場)。
王禪拉車來到了警戒線前。
高德利:站住!姓王的,你們這是要上哪兒去?
王禪:車上的小姐要到關帝廟村去。
高德利:關帝廟村,那不是城外了嗎?
水仙:我媽病得很厲害,我想回家看看。
高德利:今天不行。你沒看都戒嚴了,連只鳥兒都不讓過。
水仙:警察大哥,你就行行好,回去晚了就怕是見不到我媽了。
水仙說著抹起了眼淚。
水仙:來,警察大哥,你先抽支煙。
王禪向陸小六使了一個眼色。
陸小六趕緊遞給水仙一盒煙。
水仙抽出一根煙給高德利點著了。
高德利:這煙味真不錯。
水仙:警察大哥,那這煙就留著您自己抽吧。陸小六,再拿兩盒。
陸小六又拿出兩盒煙遞給了高德利。
高德利:光這兩盒煙就完事啦?誰知道你身上藏沒藏什么違禁物品?
水仙:哎喲,大哥,看你說的。我就是回春樓的一個妓女,我身上能藏什么違禁物品?要不您搜搜看?
水仙說著把旗袍的開襟又往上拉了拉,露出來白晃晃的大腿……
水仙又把脖子上的紐扣解開了兩個……
水仙:大哥,您看我藏什么東西了嗎?
高德利:哎喲,我的媽。沒藏沒藏,放行放行。
水仙:回頭來回春樓,我讓你玩兒個夠,好不好?
高德利:好好,我一定去。
陸小六又遞給王禪一盒煙。
水仙把煙揣到了上衣里面。
王禪拉著水仙過了警戒線……
高德利坐在椅子上抽著水仙送的煙,一邊抽還唱著:飯后那一袋煙吶,賽過那活神仙吶……
坂上走了過來。
“啪啪”,坂上打了高德利兩個嘴巴子。
高德利:你……啊,太君!
坂上:(日語字幕)你的,山本太君有請。
高德利:山本太君請我?
坂上:(日語字幕)快快地。
坂上推搡著高德利,還不住地往高德利的屁股上踹了兩腳。
水仙正在唱歌招呼客人。
“咣”的一聲,山本踹開門,氣哼哼地走了進來。
山本對著正在聽水仙唱歌的客人:你們的,給我滾出去!
客人嚇得抬起身走了出去。
坂上關上了屋門。
水仙:山本太君,您可是貴客,我只怕招待不周啊!
山本:沒關系。我就問你一個事?
水仙:什么事?
山本:大前天的,聽說你到了關帝廟村去看你的媽媽?
水仙:是的。
山本:可是據我所知,你的媽媽已經去世一個多月了。難道你有兩個媽媽?
水仙:是,我城里有一個親媽,鄉下還有個干媽。
山本:說,你到鄉下什么地干活?
水仙:我就是去看我的干媽。
山本:我懷疑你是給共產黨送情報地干活。說,送沒送?交給誰啦?不說死啦死啦地!
水仙:我沒有,我就是一個回春樓的一個歌女。
山本:好漂亮的歌女。現在有三條路——一條是你承認給共產黨的送情報;二是今天晚上好好陪陪我;三是送你去慰安所歡樂歡樂。怎么樣?你選哪一條路的?
水仙:我哪一條都不選。
山本:我叫你不選!
山本說著上前狠狠地打了水仙幾個耳光。
水仙的嘴角流出鮮血來。
山本又上前撕碎了水仙的衣服。
水仙低頭咬住了山本的耳朵。
“啊——”山本氣急敗壞地拔出了軍刀,對著水仙的胸膛劃了幾下,水仙身上又滲出了鮮血。
水仙不甘心受辱,大叫一聲:媽媽,我來找你啦——
水仙對著山本的刀尖頂了過去。
山本的軍刀穿透了水仙的胸膛。
水仙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殺人啦,殺人啦!”
旁白:回春樓里女人們凄慘的叫聲在夜里傳得很遠很遠……
字幕:山通縣(大連現在的人民路)的馬路上。
日本國考察團的幾輛汽車緩慢地行駛著。
車上的考察團成員和街道邊上稀稀拉拉的人們手拿太陽旗在搖晃著。
突然,在考察團車隊的前方,出現了一隊身穿白衣,拉著尸體和棺材的人群,擋住了車隊。
王禪拉著水仙的尸體站在人群的前邊。
人群中有人打著橫幅,有人還舉著畫有山本丑陋畫像的牌子。
橫幅上面寫著:“嚴懲殺人兇手!”“水仙不能白死!”“還我姐妹!”“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要吃飽飯!”“山本是個魔鬼!”
坂上坐在原來山本坐的椅子上。
山本坐在沙發上一杯一杯地喝著清酒。
山本的耳邊想起了司令官訓斥的聲音。
75.警察署山本的辦公室 日(閃回)
兩個人在打電話。
司令官:(日語字幕)你的,山本,你的太讓我失望了。大日本帝國的臉面都讓你給大大地丟盡了。你已經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了。從今天起,坂上代替你的職務,你要好好地給我反省反省!
山本:哈依,哈依。(閃回完)
坂上:(日語字幕)課長,你只是暫時地休息休息,你還是我的課長,我還是隨時聽從你的調遣。
山本:派、派警隊監視那個算、算命的。晚上,晚上,悄悄地。
山本做了一個收拳頭的手勢。
坂上:(日語字幕)我馬上派人。
高德利和幾個警察在喝酒。
“六六六哇,八匹馬呀,五魁手哇……”不時地劃拳吆喝著。
警察乙:哈哈,隊長,你又輸了,來來來,再喝一杯。
高德利:不、不行了,我、我不能再喝了。再說咱還有任,任務。
警察乙:那不是還有其他兄弟嗎?
高德利:不行,我、我得上樓去看、看看。
高德利還沒等起身,趴在桌子上就睡了過去。
謝掌柜:哎,門口的兄弟們,你們的高隊長喝大了,進來幾個照應著點。
在門口站崗的警察走了進來。
謝掌柜:來,兄弟們,你們先喝幾口,我去趟茅房。
后進來的警察坐在桌子上也喝起酒起來。
謝掌柜看了看周圍,快速向樓上走去。
幾輛摩托車和警車響著警笛,向謝家酒館駛來。
王禪拉著身穿黑色衣褲的李風有消失在夜色里。
旁白:在送走李先生的九個月里,父親和洋車夫的生活依舊沒有什么改變。山本的繼任者坂上對車夫們的盤剝比山本還過之無不及。那一天……
王禪在樹蔭下打盹。
坂上領著高德利和幾個人走了過來。
高德利用腳踢了踢王禪。
王禪:高隊長,什么事。用車嗎?
高德利:還用車?你的事被人告到坂上隊長那里了。你欠人家的錢。
王禪:我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地拉車,我誰的錢也不欠。
坂上:(日語字幕)和他說這些是沒有用的。你的,過來。
被坂上指著的一個光頭男人走了過來。
坂上:(日語字幕)你的就是欠他的錢。
王禪:他是誰?
光頭男:馬兆運你認識吧?
王禪:他是我堂妹夫。
光頭男:這就對了。你妹夫欠我的錢還不上,這輛車有他的份子,所以你這輛車就歸我了。
王禪:他欠你錢你找他要去,這是我的車!
光頭男:誰知道他跑到哪個老娘們的肚皮上下不來了。我都找了他好幾個月了。坂上隊長,你看……
坂上:(日語字幕)車的,你的拉走,歸你啦。他就是個個臭驢子,不敢反悔的。
光頭男和同來的幾個人二話不說,搶過車就要拉走。
王禪死死地抓住車把:你們不能這樣,這車是我的,我的車啊!
坂上過來拿軍刀指著父親:你的再不服從,就蹲班房的干活。叫你拉著妓女的尸體和皇軍作對!
坂上用警棍狠狠地打著王禪的手。
王禪疼得松開了流血的手。
光頭男幾人趁機搶走了人力車。
旁白: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父親,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坂上的袒護下,搶走了心愛的人力車。
王禪:馬兆運,你這個混蛋,你給我出來!
“砰”,王禪一腳踹開了馬兆運家的門。
馬兆運的老婆馬孫氏正摟著三個孩子在炕上哭著。
王禪:馬混蛋在哪兒?
馬孫氏:二哥,我知道你會來的。可是那個混蛋已經好多天沒回家,我們娘幾個都快餓死了。
馬孫氏一邊說著一邊跪下來給王禪磕著頭。
馬兆運的三個孩子也跟著跪了下來。
馬孫氏哭著說:他二哥,你放心,我這輩子做牛做馬,我也要掙錢還上你的車錢。你就當兆運那個混蛋死了吧。
旁白:父親看著馬兆運家徒四壁的屋子,看著可憐巴巴的三個孩子,氣火攻心一口氣沒上來,暈倒在地上。
王張氏在屋里來回走著,不時地望著門外。
王來花:媽媽,爸爸怎么還不回來?
王來生拽著王張氏的衣角:我也要爸爸。
“二嫂,快開門。”馬孫氏在門口焦急地叫著。
王張氏打開門。
只見馬孫氏扶著王禪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
王張氏:大妹子,這是怎么啦?
馬孫氏把王禪放到炕上。
馬孫氏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說:二嫂,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二哥。那個該天殺的馬混蛋,耍錢耍的把二哥的車給輸沒了。二哥一氣之下就這樣了。
王張氏:哎喲,這日子可怎么過呀!
馬孫氏:二嫂,你打我罵我吧,只要你能解氣,你對我怎么樣都行。
王張氏:我打你罵你能把車打回來罵回來嗎?你知不知道,那輛車就是你二哥的命啊!也是我們全家的指望啊!
馬孫氏一下跪在了地上,嘴里一個勁地說:二嫂,對不起,對不起……
躺在炕上的王禪,身體一個勁兒地顫抖著,嘴里不斷地喊著:我的車,我的車……
王來花和王來生兩個孩子嚇得眼淚汪汪地不敢睡覺。
王禪依舊說著囈語:這是我的車,你們不能搶走我的車!
王禪說著說著突然從炕上下來推開門從二樓跳了下去。
王張氏急忙跑下樓。
王禪落在地上的破爛堆里。
王張氏:老頭子,你這是怎么啦?你可別想不開,我們娘幾個還指望著你活下去啊!
王張氏的哭聲驚醒了大家。
馬成走出門,把王禪抱到了樓上。
馬成:嫂子,別擔心,我去找大夫。
炕上的王禪依然昏睡著……
王禪回到了家鄉……
山東日照的海邊。
身背簡單行囊的王禪(時年30歲)跪在地上向父親、母親磕頭。
王禪:爹,娘。我這次去闖關東,我一定豁上命地干活。混出個人樣來,我就把你們二老接過去享福。
王禪的父親背著身子在抹眼淚。
王禪的母親摸著王禪的頭:孩子,你過去后能混上吃的和穿的,娘和咱們老王家就燒高香了,你不用惦記娘……
王禪:娘,孩兒不孝啊!就讓在家的哥哥們替我多孝敬孝敬您二老了。
王禪和幾個老鄉上了小舢板船。
王禪站在小船上和岸上的父母雙親揮手告別。
站在岸上的王禪的母親久久望著舢板不愿離去……
《海南丟》的歌聲起:
海南丟 海南丟
丟自關東的海之南
說是關東的白山黑水好養人
誰知關東的生活是難上難
天之南 水之北
一樣吃不飽來穿不暖
說是關東的黑土地里有黃金
誰知天下的烏鴉是黑又貪
天 沒有家鄉的藍
水 沒有家鄉的甜
白發親娘盼兒歸
何時能回到丟棄我的海之南……
歌聲里,王禪表現得像個孩子似的。
王禪趴在地上,當個大馬讓王來生騎著在屋里轉圈。
王禪肩上搭個毛巾,手拿著兩個小木棍當車把,做拉車的姿勢在屋里轉著跑圈。(夢境結束)
王禪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車,我的車怎么沒有轱轆還跑得這么快。哈哈,我的車就是好。山本,我要用車軋死你,軋死你……
旁白:這就是我得了癔病的父親的表現,滿腔的仇恨悶在心里得不到發泄的父親就這樣天天在家里轉著跑著。媽媽怕爸爸出事,把家里所有的鐵器和瓷碗都藏了起來。父親的哥哥也從老家趕過來幫助母親照料父親。
王張氏給人洗著衣服,身邊還放了幾個裝衣服的大盆。
深夜里,王張氏在油燈下給人縫補著衣服。
王禪的哥哥在給王禪喂藥。
王來花領著王來生在菜堆里撿著菜葉。
旁白:也許是媽媽的善良和一家人的勤奮感動了蒼天,在八個月后的一天早晨……
王禪在洗著臉:哥,你什么時候從老家過來的?開春了家里是不是該種地了?爸媽還好吧?
王臻愣了半天:弟妹,快來呀!我弟弟的病好啦,好啦!他說話了!
王張氏望著王禪,不禁喜極而泣。
馬成等鄰居也跑進屋子紛紛道喜……
馬成:這下可好了,我王哥又可以拉車了。
王禪:嗯……
王張氏:馬成,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起車,你哥都傷心透了!
馬成:你看我這烏鴉嘴,真該打!
馬成說著就要打自己的嘴巴子。
王張氏給攔了下來。
馬成:哥,我領你到樓下走走,散散心。
王禪:好。
謝掌柜:王禪,你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這八個月,虧了你媳婦沒黑沒夜地干活,你哥哥精心地照顧。
王禪:哥哥在上,受我老弟一拜。謝掌柜的,你對我家的事也沒少操心,我也一并謝了。
謝掌柜:哎,都是自己家人,客氣什么。身體好了,不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禪:現在還不知道。
謝掌柜:先不說那些,來,為王老弟的身體康復,喝酒。
“哎,王老弟的身體好了,你們喝酒,怎么不叫上我劉老漢?”
隨著說話聲,劉老漢走了進來。
謝掌柜:哎喲,劉老哥,正想著喊您哪,這不酒還沒倒上呢。
王禪:劉大哥,謝謝你老這幾個月的照顧,去你那買點油鹽醬醋的你都不要錢。
劉老漢:窮人不幫窮人,誰還能幫咱,你能指著山本那個混蛋幫你?
王禪:死山本,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劉老漢:王禪,我正要和你說個事,今個兒趕巧也不用上你家了,就在這兒說吧。
王禪:老哥,你說。
王禪:劉老哥,你真的要把這雜貨鋪轉讓給我?
劉老漢:天地良心,我劉老漢活了這么大歲數,從來就沒說過假話。
王禪:我現在可是身無分文。
劉老漢:就這么個小鋪,你先干著,房子和貨物就算賒給你。掙了錢咱們再算賬。
王禪:老哥,我就先謝謝你了!
劉老漢:謝什么,我看你是條漢子。走,接著喝酒去!
旁白:就這樣,在好心的劉大爺的幫助下,我父親一分錢沒花,就當上了小雜貨鋪的老板。
旁白:1944年的冬天,天氣格外冷,一個飄著雪花的晚上,爸爸正要關門……
陸小六急沖沖地跑了過來。
王禪:小六子,這么晚了你上哪兒去?來,進來暖和暖和。
進了屋子的陸小六臉色激動得通紅。
王禪:小六子,你怎么了?
陸小六:我干了件大事!
王禪:什么大事?
陸小六拉著王禪向遠處看去,只見遠處有紅紅的閃耀著的火光。
王禪:什么地方著火了?
陸小六:你我仇人的地方。
王禪:山本的警察署?
陸小六:對,就是狗山本的老窩。今天,也該著是我報仇的好時機。
陸小六的畫外音:我爸爸陸奎早就是大連放火團的成員,有一次放火失敗,我爸爸被日本鬼子抓去,被活活打死在山本的那個警察署里,從那以后,我天天就想著怎么報仇。
山本一個人坐在警察署的凳子上喝著酒。
桌子上放著烤雞和幾個小菜。
陸小六躡手躡腳地進去想偷個雞腿。
陸小六轉身一看,廚房的灶臺上點著的火還沒滅。
灶臺上還放著一桶豆油。
小六子靈機一動把豆油倒在了灶臺上,并放下了幾張紙。(閃回完)
陸小六:就這樣,火就著起來了。
王禪:那你還不出去躲一躲?
陸小六:我才不躲呢。你猜,是誰叫我這么干的?
王禪:誰?
陸小六:李先生。
王禪:他,他還好嗎?
陸小六:好著呢,就是有點廋了。
王禪:他什么時候回來?
陸小六:快了,日本鬼子的日子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啦。
王禪:太好了。
陸小六:走,我帶你去看看火燒得怎么樣了。
警察署的房前圍了好多人。
呼嘯而來的消防車和日本消防隊員在救火。
王禪剛生上爐子。
馬成拉著空車飛快地跑了過來。
馬成:王哥,王哥。天大的好消息!
王禪:什么天大的好事也得慢慢說。
馬成:山本,山本,狗鬼子山本……
王禪:那個混蛋怎么了?
馬成:我把他,把他弄死啦!
王禪:啊!真的?
馬成:這個家伙,剛剛恢復原職,高興地一個人在屋里喝酒,結果讓小六子……
王禪:小點聲。
馬成:哦。警署燒了,這小子的職務又給擼下來了。晚上喝悶酒喝得不知道北了,叫我拉著他滿街跑,我問他去哪兒,他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兒地叫我跑。我跑慢了,他就拿軍刀打我。
王禪:后來呢?
馬成:他說要上廁所,我一看機會來了。看他東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我就著那個勁兒死死地掐住他,直到他沒氣了。現在他已經凍死在里邊了。
王禪:真是惡有惡報!走,大快人心的事,我可得去看看。
只見一個身穿日本警察服的男人倒在地上,身上吐滿了嘔吐物和一些人故意往其身上拉的屎尿。
王禪捂著鼻子上前把尸體翻了過來:是他,就是山本!
馬成:快走吧,惡心死了。一會兒鬼子就來了。
王禪:走哇,快告訴大伙兒去。
王禪剛要閉燈。
“砰砰”,響起了敲門聲。
王禪:誰呀?這么晚了還買東西。
李風有推開門:老板,我要買盒煙。
王禪:哎喲,李先生,你怎么回來啦?
李風有:是,我回來了。
王禪:那你不回家去?
李風有:暫時還不行,坂上的鼻子靈著哪。
王禪:那你……晚上你就在這兒住吧。
李風有:好。
王禪:我回家給你拿點吃的喝的和蓋的。放心,鬼子查不到這里。
李風有:謝謝啦。
旁白:從此以后,李先生白天出去,晚上回來睡覺。父親的雜貨鋪就成了李先生、小六子來回傳遞情報的聯絡點。更多的時候,父親成了把門瞭望的哨兵。
旁白:1945年8月8日,蘇聯對日本宣戰。8月9日,蘇聯紅軍兵分四路,對日本關東軍發動全面進攻,日本全線潰敗。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
字幕:8月16日。
李風有跑進院子,手里拿著一張報紙高聲喊道:鄰居們,快出來。特大好消息,日本鬼子投降啦!
王禪、馬成等鄰居紛紛跑出家門,跳躍著、歡呼著。
大家紛紛喊著:我們終于等到這一天啦。小鬼子完蛋啦!走哇,上街游行去啊!
大街上人山人海,人們敲鑼打鼓,舉著標語,吹著嗩吶扭著秧歌,人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李風有領著大家走近道來到一條胡同。
只見幾個日本女人坐在地上哭泣著,身邊撒滿了破碎的酒瓶碎渣和摔碎的家具。
坂上光著膀子,一只手拿著酒瓶不時地往嘴里倒著。一只手拿著軍刀揮舞著,嘴里還不時哇啦哇啦地叫著。
坂上看到李風有走過來,瞪著通紅的眼睛就撲了上來。
坂上:(日語字幕)哈哈,李桑,今天終于抓到你了,看你還往哪里跑?
李風有:我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我是不會跑的。倒是你,已經沒路可跑了。
坂上:(日語字幕)大日本皇軍,武士道的,誓死效忠天皇。今天,咱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坂上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軍刀張牙舞爪地向李風有沖過來。
王禪和馬成從地上撿起來兩個木棒向坂上打去。
眾人們也紛紛撿起了石頭向坂上打去。
坂上“哇哇”叫著,看著難以撼動的眾人,絕望地叫了兩聲,舉起軍刀刺向自己的肚子。坂上抽搐了幾下,氣絕身亡。
幾個日本女人哭著爬向坂上的身旁。
李風有:看著她們,等一會兒把她們送回去。
馬成:好,幾個日本娘們兒掀不起大浪。
字幕:8月24日。
進駐大連的蘇聯紅軍開始在大街上巡邏站崗。蘇聯紅軍的坦克,軍車,持槍巡邏的士兵陸續出現在大連街頭。
市民們像看西洋景似地看著長著藍眼睛高鼻子的蘇聯士兵,充滿了驚奇,敬佩還有疑惑。大多數日本人則是縮在家里不敢出門。
不少孩子跟在隊伍后面跑著,跳著,不少市民好奇地站在街道兩旁觀看。
旁白:11月8日,大連市人民政府宣告成立。我父親和全體市民的生活也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王禪正在屋里坐著。
“砰砰”,響起敲窗戶的聲音。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先生,麻煩你了,請給我拿一包火柴好嗎?
王禪:山本美代子?快進來。
山本美代子走進了雜貨鋪。
王禪:你最近過得怎么樣啊?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山本死了,南山房子的玻璃叫人砸的粉碎,我不敢再在那住了。我就搬家了,離你這兒挺近的。你怎么又開起雜貨鋪了?
王禪:一言難盡哪。
坂上拿軍刀砍王禪的手。
王禪的車被搶。
王禪的哥哥扶著他吃藥。
王禪在家里轉圈拉車。
兩個孩子揀爛菜葉。(閃回完)
王禪:等晚上天黑了,我找幾套我老婆的衣服給你送去,你的頭發也不要這么盤著,你再見到人也別老是鞠躬什么的……
山本美代子:可不是嗎?我幾乎都不敢出門。王大哥,你是我在中國遇到的最好的人。
山本美代子站起來又要鞠躬。
王禪:剛和你說不要再鞠躬了,你還不記住?
山本美代子:王大哥,一下子還真不好改。我會記住的。
三個孩子都睡了。
王張氏包好了一個包袱遞給王禪:就這些衣服,我估摸著山本美代子穿著能差不多。出門可得小心點。
王禪:知道。
王禪拿著包袱走進夜幕之中。
字幕:相當于現在的街道辦事處。
李風有在指揮著人們往屋里搬辦公桌椅和家具。
字幕:1946年12月31。
王張氏: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王禪:睡不著啊。今天是山本美代子離開中國的日子,我想……
王張氏:你不是想去送她嗎?我也去。這一走,這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她了。
王禪:好,我去找馬成借個車,咱們都去碼頭。
蘇聯士兵在持槍站崗維持秩序。
一批批日本人排著隊慢慢地向碼頭里走去。
王禪停下車。
山本美代子拿著簡單的行李走下車,回頭望著她和山本生活過的城市,望著排隊上船的日本人木訥的表情。
山本美代子向王禪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本美代子:王大哥,你是個好人,謝謝你對我的照顧,老天爺會保佑你一生平安的。
王禪:你也是個好人,和山本那些人不一樣。
山本美代子:我們日本人侵略你們中國,給你們帶來了不少的災難,我的心會一輩子感到不安,我會一輩子向你們中國人謝罪的。
山本美代子眼含熱淚向趕來送行的李風有、馬成、陸小六等人揮手告別,向碼頭的大門走去。
馬成:你看他們一個個灰溜溜的樣兒,不可一世的時候過去了。
陸小六:早知今天何必當初。
李風有:這就是一切侵略者的下場。從1905年到1945年,日本人整整占領統治了大連40年。我們過的是亡國奴的生活。現在日本人滾蛋了,我們的新生活也開始了。讓我們為建設新中國多多出把力吧!
馬成:這下我這身上的力氣可是有地方使了。
陸小六:你留著回家和嫂子使吧。
馬成:你小子找打!
字幕:1947年春節。
孩子們穿著新衣服,放著小鞭炮,打著小燈籠互相追逐著。
家家戶戶門口貼上了春聯。
街道上到處是喜氣洋洋過節的氣氛。
李風有走了進來:大哥大嫂,過年好!
王禪:哎喲,李大區長,你也過年好!
李風有:王大哥,你說什么呢?我再怎么是個什么長,也得為你們服好務不是?
王禪;那是,那是。
李風有:王大哥,這大過年的,我也不好太說你。
王禪:怎么啦?
李風有:你看你這樓上樓下的鄰居還有幾家沒搬的。
王禪:我,我……
李風有:我什么我。日本人走了,空下那么多房子,政府都給你們安排好了,你還能有什么顧慮?
王張氏:就是,為搬家,李區長都來了多少次了。你這個門軸澆上油,門都不會轉的死犟的杠子頭。
王禪:那也等過完年吧?
李風有:好,說死了,過了年,我親自來給你搬家。
旁白:就這樣,年一過完,李區長就領著街道邊的人,敲鑼打鼓地把我們家和其他幾乎沒搬家的住戶一起搬進寬敞的新房子。接著,政府又給我父親安排了工作,我父親也成了新中國第一代的工人。
王禪手搖圓盤攪動著一根根細線,臉上不時流著汗水。
下班后的車間很空曠。
王禪手拿一把梭子,一邊轉動絞盤一邊用梭子比畫著。
旁白:當家做主的喜悅使父親渾身像上了發條一樣,有使不完的力氣。一切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不斷創新改革工藝,產品的質量和數量始終保持全廠第一。
字幕:1949年10月1日。
天安門城樓上,毛主席莊嚴地向全世界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王禪和工友們集體坐在一起收聽廣播。
當聽到毛主席的聲音,王禪他們全都歡呼跳躍起來。
“毛主席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的口號聲不絕于耳。
人人臉上都流著高興的淚水。
字幕:1949年10月3日。
主席臺上方掛著“中山區勞模頒獎表彰大會”的橫幅。
王禪和一干獲獎人員站在臺上。
主持人:下面,由李區長向各位勞動模范頒發獎狀。
“嘩嘩”,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李風有走上主席臺向王禪等勞模頒發了獎狀。
臺下坐著的馬成、陸小六等人使勁地拍著手掌。
字幕:1983年8月。
年已七十歲的山本美代子在兒子田中一郎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著。
山本美代子走到和山本當年住過的房子前停下了腳步。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是這座房子,就是這座房子。當年我和你的父親就住在這里。
田中一郎拿起相機照起相來。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那個叫王禪的中國人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田中一郎:(日語字幕)媽媽,已經找了好多天了。后天就要回去了,你……
山本美代子:(日語字幕)找不到他,我就不回去。走,再去派出所。
山本美代子剛一轉身,看到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扶著一位耄耋老人走了過來。
王禪:王來生,你看,當年我就是被住在這座房子里的日本人給打了一頓,腿上到現在還留著疤痕哪。
王來生:爸爸,那個日本人也太壞了吧。
王禪:不過,他的老婆倒是個好人。
王來生:他老婆叫什么名字?
王禪:我記得很清楚,叫山本美代子。
“哎。”聽到叫聲,山本美代子不由得答應了一句。
山本美代子:(生硬的中國話)老先生,你,是叫我嗎?
王禪:我是喊一個名字叫山本美代子的日本人。
山本美代子激動地:你,你是王禪大哥?
王禪:你是山本美代子?
山本美代子:王大哥,我終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哇!
王來生:爸爸,這是……
王禪:這就是我經常和你說起的那位有良心的日本人,山本美代子是你日本的姑姑。
王來生:姑姑好!
山本美代子:哎!好孩子。
王禪:這位是……
山本美代子:這是我的兒子,田中一郎,快叫舅舅,這是你中國的舅舅。
田中一郎向王禪鞠躬:(中文字幕)舅舅好!
王禪:哎!真是好孩子,走,別在這兒站著,回家回家。
李風有、馬成、陸小六、王張氏還有馬孫氏等人坐在桌旁。
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王來花和王來運在廚房忙活著。
山本美代子站起來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本美代子:這三十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心里反省,我的丈夫,深深地傷害了你們,給你們和中國人也帶來了災難。
李風有坐在輪椅上:這不是你的錯,是一小撮軍國主義者的錯。你的兒子?
山本美代子:我的兒子不姓山本,隨我娘家的姓。那段歷史我如實地講給他聽了,為的就是不要忘記過去。他現在在中日友好協會工作。
李風有:好好,希望中日友好世世代代傳承下去。山本美代子,謝謝你有這么好的兒子。
田中一郎:(中國話)我深知我父親的那一代人侵略中國時犯下的罪行。我對此向各位叔叔、阿姨表示歉意。
田中一郎說著就要跪下。
王來生急忙把田中一郎扶了起來。
山本美子:一郎,還不把禮物拿出來送給叔叔阿姨。
田中一郎:(中國話)我差點忘了。
田中一郎分別拿出衣物,筆,本,小電子產品等送給大家。
王禪:哎,怎么沒有我的禮物?
田中一郎:(中國話)舅舅,我要給你一件特殊的禮物。
王禪:哦?
田中一郎從一個盒子里拿出一個十分精致的包裹。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田中一郎慢慢地一層層打開包裝。
只見一個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人力車模型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王禪用顫抖的手接過模型。
王禪:這,這是孩子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一郎,謝謝你!山本美代子,我也謝謝你養育了這么好的兒子!
李風有:大家還愣著干什么,來,喝酒,為中日世代友好干杯!
眾人一并站起來喊道:干杯!
王禪的孫女:爺爺,你看這個車的輪子怎么還能轉哪!
旁白:山本美代子帶著對中國人民深深的眷戀之情回國了,于1986年去世。他的兒子田中一郎繼續為中日友好而奔波著。我的父親于1988年去世。李風有、馬成、陸小六、王張氏、馬孫氏等人也相繼去世。馬兆運再也沒見過他的影子。
我今年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之所以把這段歷史講出來,目的就是想叫我的兒女和兒女的孩子們記住它。不忘過去,更好地展望未來!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