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掌

劉金龍

“大師兄，大師兄，我什么時候才可以像你一樣，一掌就能將地面打出一個大坑呢？”阿樂抬起頭，羨慕地問道。

“你啊？再練個十年八年吧！你先去后山打石頭吧，師兄還要幫掌門處理事務(wù)呢！”大師兄看著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師弟說道。

“二師兄，二師兄，那我什么時候就可以像你一樣，一掌就能打倒一堵墻呢？”阿樂追上二師兄問道。

“你啊？再練上個六七年吧！快去后山打石頭吧，師兄要去督促師弟們練劍了。”二師兄繞過這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師弟。

“三師兄，三師兄，那我什么時候就能和你一樣，一掌打斷那么粗的一棵樹呢？”阿樂在去后山的路上碰到了三師兄。

“你啊？再練上個三五年吧，抓緊去后山打石頭吧，師兄著急回去煉藥了。”三師兄指了指后山，掉頭離開。

阿樂想，原來功夫最高的三位師兄都是從在后山打石頭練起，假以時日才練成現(xiàn)在的掌法，便加速向后山跑去。

三位師兄先后來到后院的一間廂房內(nèi)，各自拿出準(zhǔn)備好的蛐蛐開始戰(zhàn)斗。

二師兄問道：“大師兄，你說師傅這次閉關(guān)煉藥又要多久啊？”

大師兄說道：“這可不好說，師傅近幾年潛心研制各種治病救命的藥丸，連功夫也疏于教我們了。”

三師兄接口道：“就算師傅不教，大師兄你也已經(jīng)練成了咱們青城派最厲害的武功——開山掌。”

二師兄也恭維道：“對對對，大師兄，你這么厲害，咱們青城派下一任掌門非你莫屬。”

大師兄聽得心里樂開了花，嘴上卻謙虛道：“哪里哪里，兩位師弟的掌法也同樣很厲害。”他轉(zhuǎn)而一想，沉思道，“不過，師傅曾說阿樂很有慧根，將來能成大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二師兄撇撇嘴：“我看師傅是真老了，阿樂那小子傻傻的，到現(xiàn)在連咱們開山掌的口訣都沒背熟，怎么能和我們比？”

三師兄也憤憤道：“就是，師傅也不知從哪里撿來的阿樂，帶回青城山交給我們幾個，我們哪有時間教他呢？”

大家都明白，師傅青木道長將阿樂帶回來后，連一天武功也沒教過他，就又忙著出去采藥，回來煉藥。師傅把阿樂交給他們幾個，還叮囑說：“阿樂是個孤兒，你們要好好督促阿樂練功做人，別讓他走上歪路。這孩子是個可塑之才，日后定能將青城派發(fā)揚光大。”

剛開始，大家還愿意教這個小師弟一些入門功夫，可誰知阿樂傻得要命，別人學(xué)半天的功夫他學(xué)上好幾天也練不會，而且，他還成天喜歡問東問西，只要誰教他一招半式武功，他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活脫脫一個十萬個為什么。這半個月下來，幾個師兄聚在一起商議，結(jié)果沒人愿意繼續(xù)教阿樂習(xí)武，所以就想了一個辦法，阿樂再問關(guān)于武功的問題，大家就告訴他必須先去青城山的后山打石頭。

自此，無論嚴(yán)寒酷暑、風(fēng)霜雨雪，青城山的后山上都有一個弱小的身影在一掌一掌地打向堅硬的石頭，或許這里的每一塊石頭都接觸過這個小小的手掌了吧。

這天，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阿樂繼續(xù)一掌一掌地擊打著后山的石頭。已近正午，阿樂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水，伸出早已布滿繭子的小手，從口袋里拿出兩個饅頭啃了起來。

吃完一個饅頭，阿樂拿起水壺喝水，卻發(fā)現(xiàn)壺里的水又沒了。由于夏天過于炎熱，阿樂又一直不停歇地練功，水壺里裝的水總是不夠他喝，還好，后山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涼可口，離阿樂練功的地方也不算太遠。

阿樂拿著水壺跑到小溪邊打水，他將水壺灌得滿滿的，想要再洗把臉，卻突然發(fā)現(xiàn)小溪的中央有東西在日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阿樂好奇地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塊光滑的石頭。

可是普通的石頭怎么會發(fā)出這種彩色的光芒呢？阿樂用手將那塊光滑的石頭撈上來：“哇，好燙！”明明是冰涼的溪水，石頭卻是異常灼熱。

阿樂想將石頭甩開，可石頭卻像是長在了阿樂的手上，怎么也甩不掉。此時，太陽升到了最高點，正是正午時刻。突然間，阿樂手上的石頭大放光芒，七彩光柱與太陽光相連，整個后山都發(fā)出了彩色的光芒。阿樂只覺一股灼熱的力量由手掌蔓延至全身，隨后便失去了知覺。

當(dāng)阿樂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發(fā)脹發(fā)熱，好像血液流動也加快了，一股氣體在體內(nèi)汩汩流動。阿樂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廂房內(nèi)，屋里沒有點燈，窗外的月光照進來，能夠看出天早已黑了。

阿樂只記得自己手里的石頭和陽光連成了一道光柱，其他的都記不起來，他伸出右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里果然還攥著一塊石頭，只是，原本的彩色光澤不見了，變成了一塊粗糙的普通石頭。

阿樂想要爬起來，卻聽到屋子外面?zhèn)鱽砣龓熜值慕新暎骸鞍　辈殡S著兵器打斗的乒乓聲和呼喝聲。剛才阿樂一心想著石頭的事兒，現(xiàn)在仔細一聽，外面果然有人在打斗，有師兄們的聲音，也有不熟悉的聲音。

阿樂趕忙下床往外走，發(fā)現(xiàn)三位師兄正和兩個道人打斗在一起，看那兩個道人的裝束與師傅青木道長有些相像，只是比師傅的道袍要華麗一點。兩個道人一老一少，老的那個和師傅青木道長的年紀(jì)差不多，而那個小道人則和幾個師兄年紀(jì)相仿。

這邊，那個小道人手握一把長劍，和二師兄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而那邊，老道人手里舞著一柄拂塵，將大師兄和三師兄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而且，三師兄的左肩已經(jīng)受傷，流血不止。那老道人的拂塵一會兒柔軟如絲線，一會兒又剛硬如寶刀，眼看兩位師兄不敵，阿樂心急如焚，可自己除了會打石頭，什么武功也不會，根本幫不上半點忙。

只見那老道人的拂塵像軟鞭一樣繞過三師兄的胳膊，直點三師兄胸口，三師兄一口鮮血噴出，倒在地上。而那老道人掉轉(zhuǎn)拂塵迎上大師兄的掌力，不過幾下，拂塵便纏上了大師兄的脖子，那道人伸手點了大師兄的周身大穴，轉(zhuǎn)而又將二師兄點倒，將三位師兄踢到一起，由小道人手執(zhí)長劍看守。

三位師兄都敗在了老道人的手上，并被點了穴道。只聽那老道人喊道：“師兄，多年不見，你也不出來迎接師弟我的到來。”阿樂曾聽師兄們偶爾提起過，師傅青木道長有一個師弟叫青石道人，不知什么緣故被逐出師門，卻不料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難怪那兩個道人的裝束跟師傅的那么相像。

正在阿樂驚詫的同時，只聽一聲：“這么多年，你還是沒有放下嗎？”師傅青木道長從屋里緩緩走了出來。

青石看到青木走了出來，怒道：“少跟我廢話，今天，我就是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的！”

青木嘆息道：“當(dāng)年，你未經(jīng)師傅允許，偷練……”當(dāng)青木的話說到一半時，青石立刻打斷：“住口，什么偷練，以我的資質(zhì)，繼承掌門之位本來就是遲早的事，只是那老家伙遲遲不肯讓我修習(xí)《一拂萬塵》，我想要自己學(xué)習(xí)，卻被那老家伙趕下了山，今日，我就要取回這原本屬于我的東西。”

青木說道：“你是本門弟子中資質(zhì)最高的，可是，你在江湖上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你以為師傅他老人家不知道嗎？師傅知你心術(shù)不正，但念在昔日師徒情分，只是將你逐出師門，希望你能小懲大誡，改過自新。”

青石不屑地冷笑道：“假仁假義，江湖不就是弱肉強食嗎？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交不交出《一拂萬塵》！”說著，將拂塵打向阿樂的大師兄，大師兄發(fā)出一聲慘叫：“啊，師傅，救我！”

青石又將拂塵朝二師兄揮去，并咬牙道：“我看你是要《一拂萬塵》，還是要你這三個徒弟活著。”

青木沉聲道：“住手！”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書籍，只見上面寫著“一拂萬塵”四個大字。

青石接過青木遞過來的秘笈，仰天狂笑：“哈哈……我終于得到《一拂萬塵》了，我要練成絕世神功了！”當(dāng)他翻看秘笈后，卻傻眼了，這哪里是什么武功秘笈，連一招半式也沒有提到。

“你敢騙我！”青石怒不可遏，指著青木喊道，“我要將你碎尸萬段！”揮掌向青木打去，青木舉掌相迎，二人曾是同門師兄弟，又都使用的本派武功開山掌。

青木知道這位師弟天資遠高于自己，自己近年來又忙于煉藥救人，恐怕也不是對方的對手，便運足了十成的功力應(yīng)付。當(dāng)二人的雙掌接觸時，青木陡然色變，卻見青石的雙掌眨眼間毫無血色，變成了不祥的暗灰色，如同干枯的樹枝。

一掌過后，青木一個趔趄，勉強站穩(wěn)，嘴角溢出一口暗黑色的血，嘆息道：“沒想到你竟然練成了狠毒的‘枯骨掌，可憐師傅當(dāng)年收留你的一片苦心。”

青石憤然道：“別跟我提那個老家伙，若想不死，快將真正的《一拂萬塵》交出來。不然，被‘枯骨掌擊中的后果你是知道的。”原來，在青石手掌跟青木接觸的瞬間，青石將原本使出的“開山掌”轉(zhuǎn)成了“枯骨掌”，趁機將青木打傷。“枯骨掌”是一種至陰至狠的武功，中掌者若無至陽至純的真氣療傷，便會全身骨頭慢慢干枯而死。

“《一拂萬塵》已經(jīng)在你手上，那本就是一部教人從善向善的經(jīng)書，是你偏要固執(zhí)地認(rèn)為是一本武功秘笈。”青木看著青石手上的書說道，“本門最厲害的武功就是開山掌，而你早已學(xué)會。”

青石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若它不是武功秘笈，那老家伙為啥怕我偷走這本破書？”

“這本書包含了無數(shù)前輩的智慧和心血，做人比學(xué)武更重要，而你當(dāng)時一心尋求上乘武功，想要稱霸武林。若你發(fā)現(xiàn)不是武功秘笈，勢必會將書毀掉，所以，師傅才不愿讓它落到你手上。”青木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好！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一個個枯萎而死吧！”說著，青石發(fā)出一掌，狠狠打向受傷的青木。青木早已中毒，根本無力抵抗，眼看著青城派就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但也只能緩緩閉上眼睛。

此時，卻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休要傷我?guī)煾担　卑烦稣茡踉趲煾登嗄镜纳砬埃髦约翰粫涔Γ蓭煾凳樟袅怂o他吃喝，給他一個安身的地方，他不能看著師傅在自己面前被人打死，便本能地想要替師傅挨這一掌。阿樂用他打石頭的姿勢迎向那令武林人聞風(fēng)喪膽的“枯骨掌”。

青木想要阻攔已經(jīng)來不及，三位師兄也無暇顧及，就連那名小道童，也閉上了眼睛，不忍觀看。青石看到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要擋下這一掌，也無絲毫撤掌之意，他要將這個令他仇恨的青城派徹底毀掉。

青石根本不在乎這個少年的存在，干枯的雙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對上阿樂的手掌。然而，在接觸到阿樂那小小手掌的瞬間，青石突然滿臉驚駭。只見阿樂的手掌陡然間發(fā)出彩色的光芒，極其耀眼，并且灼熱。青石想要縮回手掌已經(jīng)來不及，一雙干枯的手掌被阿樂那炙熱的手掌烤得焦黑，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這一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阿樂自己，他原本只是想替師傅擋下這一掌，沒想到卻意外地打敗了青石。

青木問到事情的原委，三位師兄說看到后山突然奇光出現(xiàn)，跑去一看，發(fā)現(xiàn)阿樂昏迷不醒，躺在小溪邊，手里還拿著一塊石頭，就將阿樂帶了回來，緊接著，青石道人就打上青城山了。

阿樂將石頭發(fā)出彩色光芒的前因后果告訴了師傅，青木道長笑呵呵道：“沒想到你竟然有此奇遇，也不枉你這么長時間一直在后山練打石頭，現(xiàn)在你這一掌下去，石頭都碎成粉末了，你這武功就叫‘碎石掌吧！”

半個月后，阿樂敲敲青木道長的房門：“師傅，我來給您療傷了。”他這至陽至純的“碎石掌”正好可以幫助師傅治好“枯骨掌”造成的傷。青木道長打開門，看著這個小弟子，拍著他的肩膀說道：“阿樂，師傅的傷已經(jīng)好了。對了，那個小道童怎么樣了？”

“青石師叔武功被廢后，小道童難過了幾日，現(xiàn)在正在房里等我一起練功呢。”阿樂揚起小腦袋回答師傅。

青木感嘆道：“他也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被青石帶在身邊使喚。以后，就讓他留在青城山吧。你們師兄弟幾個要好好待他，別讓他再走上青石的老路。”

阿樂拉著小道童從房里出來，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兄一起等在門外。

“小師弟，干什么去呀？”

“阿樂，什么時候傳授我們‘碎石掌啊？”

“小師弟，你干什么總是帶上他啊？”

阿樂指指后山：“師傅說了，我基本功不夠扎實，要勤加練習(xí)。師傅還說，以后就讓他留在青城山了，我們要一起去后山練功。”

“好啊好啊，那我們一起去吧！”五個少年向青城山的后山跑去，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能練成阿樂那揚名武林的“碎石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