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欒

電商江湖,風云再變。隨著馬云和劉強東的歸隱,局面從一對一的決斗,變成了張勇、蔣凡、黃崢和徐雷4個人的三國殺,烈度較幾年前絲毫不減。
把時鐘撥回2013年,蔣凡進入阿里,徐雷重回京東,黃崢開始了他的第三次創業,張勇正在籌備他的成名之戰“ALL IN無線”。
這場電商三國殺的時間線,從那時候就已經被開啟,擁有各自的走向,卻又在現在的時空中收束。
4位玩家走到今天這一步,既靠自身的努力,也要感謝命運的安排。
馬云最討厭職業經理人。他曾經多次公開表達對職業經理人的不喜歡,還說過自己不想讓CFO做CEO。
但馬云卻挑了當過職業經理人,又當過CFO的張勇,在他退休之后領導阿里巴巴這艘銀河戰艦。
如同他說,“我不喜歡錢,我對錢沒有興趣”。
顯然,在張勇接班之時,他早已不是馬云口中的“職業經理人”。
張勇后來也在一次采訪中說:“我們不希望管公司的是個manager(經理),這很重要。我不斷跟團隊強調的就是這一點,改天你去采訪馬老師,可以問問他,張勇是不是一個經理人?如果我是一個經理人,他肯定不會把阿里交給我的。”
張勇很幸運,盡管在阿里,他既不是元老,也不是最被看好的接班^選,但阿里的制度讓他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
他坦誠,“阿里更具多樣性,并沒有嚴格規定CFO該做什么。在別的公司像我這樣的職務是不可能做業務的。”
于是張勇在阿里留下自己深刻的印記——“雙11”購物節、天貓商城、手機淘寶……這讓“外來戶”張勇得以成為阿里首次對外公布的27位合伙人之一。
他不僅兢兢業業地維護著阿里的價值觀和組織架構,還拼命留住那些年輕精英,比如蔣凡。
2013年,阿里收購友盟,作為友盟創始人的蔣凡進入阿里。原本實現財務自由的他準備“過段時間就撤了”,但張勇親自到辦公室挽留他,并說服他成為自己“ALL IN無線”的得力助手。
馬云-張勇-蔣凡,在蔣凡出事前,阿里的最高權力變動似乎已經明朗而平順。
阿里的對手京東則截然不同。徐雷當上輪值CEO之前,沒幾個人知道他。
張勇手下有三大將,負責技術,花名南天的莊卓然;負責用戶體驗設計,花名青云的楊光,以及負責產品運營,沒有花名的蔣凡。
徐雷在京東的命運,和京東自身的組織發展有著莫大的關聯。
今日資本總裁徐新是劉強東的貴人,她不僅給京東帶來了第一筆過千萬美元的大手筆投資,讓京東聲名鵲起,還給了劉強東很多可行的建議。
在京東快速發展的過程中,迅速擴充團隊是必要的。京東最早的團隊從中關村賣光碟起家,除劉強東本人是中國人民大學畢業之外,其他早期員工普遍學歷不高。徐新給了劉強東兩個建議:一是引進幾個牛人,另一個是招募管培生。
徐新建議先招一個財務總監,當時格局還有限的劉強東答應了,但要求工資不能高過京東的老員工,當時京東老員工最高的月薪是1萬元。但徐新看得上的財務總監開價都在2萬元以上。
徐新是真想讓京東好,她找來了陳生強,現在京東金融的CEO,并且由自己和京東各承擔了他一半的薪水。
劉強東嘗到了“能人”的甜頭,后來,徐雷從好耶網絡加盟,王振輝(現任京東物流CEO)從怡亞通轉投京東。
到京東籌備上市的時候,劉強東漸漸發現,僅靠這批管理者+管培生提拔,已經無法滿足管理的要求,于是以沈皓瑜為首的一批職業經理人被他招進京東。
COO沈皓瑜、CMO藍燁、CTO王亞卿、CHO隆雨……當時的京東管理層一下子空降了很多人,客觀來講,這些證明過自己能力的精英為京東上市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也許是這樣的變化,讓徐雷在2011年離開京東,在百麗旗下的優購網擔任CMO,他在深圳度過了兩年。
兩年后,要去美國游學的劉強東特意找徐雷喝了幾頓酒,把他喊了回來。可見,不管是在任還是離職,劉強東對徐雷的能力和人品都相當認可。
2013年的阿里和京東,都處在上市的前夜。它們日后最強勁的競爭對手拼多多,那時還沒有誕生。
那時的黃崢在做什么?
和他開掛的人設完全不符,黃崢在2013年開啟了自己的第三次創業,成立了一個叫尋夢游戲的公司,業務并不高大上,主要運營一些打情色擦邊球的網頁游戲。就在這個游戲公司有了一定利潤的時候,倒霉的黃崢又得了中耳炎。接近一年的時間里,黃崢沒怎么參與過公司運營。
就算你浙大畢業,美國留學;就算你大學的時候認識了丁磊和段永平;就算你擁有在谷歌中國工作的光鮮履歷;就算你已經通過創業實現了財務自由,創業的種種瑣事照樣會不斷困擾著你。
黃崢也是凡人,也得想辦法養活團隊,只能做些賺錢的業務,譬如別人看不上的頁游運營。
但他身上當然也有著不平凡的閃光點。
黃崢從谷歌中國離開后,段永平把步步高的電商業務交給了他,黃崢在此基礎上成立了歐酷網,但他發現做3C已經很難和當時的京東競爭。

于是歐酷網被他賣給了谷歌中國的前同事,蘭亭集勢的創始人郭去疾。不過黃崢沒有把歐酷網全盤打包,而是留下了技術團隊。
這個技術團隊跟著黃崢又做了電商代運營公司“樂其”和游戲公司“尋夢”,后來又成為拼多多團隊的基礎。這是很多創始人不具備的格局與眼光。
從中耳炎的折磨中走出來后,閉關了一段時間的黃崢仍然想創業。起初,因為中耳炎,黃崢考慮過開醫院,但后來看到微商的兇猛,黃崢決定不要貿然跨行,而是抓住社交電商的機會。
于是在2015年,黃崢第四次創業,成立了拼好貨,用社交的玩法做生鮮電商。
下半年,當拼好貨在跌跌撞撞中快速發展的時候,尋夢游戲CEO找到他,告訴他這種拼單模式可以做成平臺,游戲公司希望自己做一個項目。
黃崢同意了,尋夢游戲將最核心的員工抽調20多人出來,將游戲公司之前賺的錢投到新項目拼多多上。一個團隊撐起了2個項目,拼好貨做B2C的生鮮電商;拼多多做C2C的電商平臺,核心陣地都是社交流量。
黃崢發現,由于拼多多團隊既做過電商,又做過游戲,相比拼好貨的純電商團隊,他們對前端的理解,對消費者深層次需求的理解,包括怎么樣做好軟件產品等確實要強。
拼多多更重視軟件產品的互動,把產品當成游戲運營,強調用戶以什么方式第一次接觸、互動、怎么做用戶篩選。“游戲跟電商公司有一個思路是有差別的,它不認為進來的所有用戶都是他的,始終在試圖尋找適合這個玩法的用戶,尋求玩法的迭代和更新。”
下沉市場里,黃崢的兩個“兒子”——拼多多和拼好貨,避開了京東和阿里的競爭,避開了槍打出頭鳥,正在野蠻生長。

京東在2016年遭遇了第一次大危機。
成功上市后,劉強東把京東商城CEO的位置讓給了沈皓瑜。但沈皓瑜畢竟只是個職業經理人,兩年過去,劉強東發現很多管理者不做決策,大量事情議而不決,京東最擅長的戰斗力逐步被稀釋、下降。
劉強東只能結束在美國讀書、談戀愛的生活,重回京東的業務一線。同樣具有“回歸”意味的,是徐雷重掌京東市場部。
2016年京東618沒有公布GMV,公司內悲觀情緒蔓延,股價也跌到低點。劉強東被迫重回一線,并且進行組織架構調整。沈皓瑜、藍燁、王亞卿、熊青云等高管轉崗,很多人實質上被架空了。
徐雷抓住了機會。他提出把京東的“紅六月”改為“618”,以期給消費者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并且和“雙11”對標;同時,和張勇一樣,他也負責了京東的無線化過程。兩年時間里,他帶著京東順利完成了無線化。
他的軌跡和張勇如出一轍。
那一年,馬云干了2件事:一是提出新零售概念,二是舉辦了首屆“馬云鄉村教師獎”頒獎典禮。100名鄉村教師在海南三亞見到了馬云,每人獲得了10萬元的獎金。從那之后,馬云拍電影、搞達摩院,已然過上了逍遙日子,直到2019年正式退休。
彼時,張勇已經擔任阿里巴巴集團CEO一年,大部分繁瑣又不得不由企業一把手來處理的事情都來到了他這里。
對張勇來說,2016年最重要的事情是,3月份手機淘寶團隊和淘寶合并。他在內部信中說,“淘寶的無線化已經完成,消費者也已經完全遷徙到無線上。”
當時,張勇手下有三大將,負責技術,花名南天的莊卓然;負責用戶體驗設計,花名青云的楊光,以及負責產品運營,沒有花名的蔣凡。
而對蔣凡來說,那一年也發生了2件大事。
5月,蔣凡極為看重的“淘寶直播”被推出,阿里進入直播時代,大批網紅從中受益,其中就有張大奕。同年,阿里巴巴以約3億元入股如涵,這一投資為如涵赴美上市提供了背書。
黃崢也在這一年做出了自己的重要決斷——將拼多多和拼好貨合并,自己擔任CEO。合并之后,拼多多的單月GMV已經超過20億元,付費用戶過億。
蔣凡是85后,和70后的徐雷幾乎是兩代人。
蔣凡既懂技術,又懂年輕人。有傳聞稱蔣凡辦公不用電腦,幾乎所有工作都在手機上完成,對手機的熟悉也幫助他成為了阿里巴巴全面轉型無線時代的急先鋒。
與他的伯樂張勇一樣,蔣凡也在阿里留下了屬于自己的印記。他用1年的時間,將手機淘寶的日活從3000萬提升到1.1億。更重要的是,如今火爆的淘寶直播,正是由蔣凡一手主導。
直播是阿里在眼下戰場上的最大王牌,因此阿里絕無可能臨陣換將,也無人能代替蔣凡在這條業務線上的地位。
蔣凡出事出得實在“不是時候”。
就在2019年底,阿里剛剛進行了一輪不大不小的組織架構調整。12月19日,阿里巴巴宣布新一輪面向未來的升級,集中發力推進全球化、內需、大數據和云計算三大戰略。蔣凡在負責淘寶和天貓業務的基礎上,分管阿里媽媽業務。
如此重要的三大業務交到蔣凡手中,幾乎坐實了他接班人的位置。可惜蔣凡遠沒有學到張勇的低調和謹慎。
成為阿里CEO后,張勇經常強調一句話:“到哪天我從這個位置退下來,我做了10個大的決策,6個是對的,4個是錯的,我已經很高興了。”
徐雷則低調得多。
近幾年,劉強東在學習馬云、學習阿里巴巴,更多“老京東人”走上前臺:徐雷、陳生強、王振輝被劉強東提拔起來。
因為自己的丑聞,他需要比馬云的隱退更快、更低調。同時,他還需要一個既懂京東的基因,又有自己強勁戰斗力的人,這個人就是徐雷。
伴隨在后端的,是密集的組織架構調整——要保證即戰力應對拼多多和淘寶的競爭,要讓新CEO徐雷可以令行禁止,還要適應互聯網環境未來的發展趨勢。
學阿里并不丟人。阿里擁有極為先進的組織架構和管理體系,這在中國商業史上都是一大創舉,哪怕學到其中三分精髓,對京東來說,都大有裨益。
當然,站在2020年5月這個時間點來看,京東做得很好,徐雷也做得很好。
很多人下意識認為徐雷是傀儡,要么是劉強東的傀儡,因為后者權力欲極強;要么是徐新的傀儡,因為他是徐新招進京東的,徐新又是京東的股東,徐雷的上位也許體現了資本的意志。

但事實是,今日資本手中的大部分京東股票已經兌現;而對劉強東來說,完全脫手京東當然不現實,但當下的徐雷,絕非一個傀儡角色。
徐雷為了對抗拼多多力推的驚喜,日均訂單量已經超過百萬,年初他更是在表彰大會上放話,要在2020年打贏全渠道、下沉新興市場和平臺生態這三大必贏之戰。
于是,進入4月以來,京東零售分幾次宣布了數位副總裁級別的新崗位任命。徐雷正在按自己的節奏改造京東的組織架構,試圖打造一個高效的大中臺。
京東的對手實力太強,節奏太快,一個傀儡不可能帶著京東活下去。
蔣凡有沒有出軌,目前還沒有定論,但從表面看,桃色新聞的主角蔣凡和張大奕都沒有否認此事。
因此,阿里對“蔣凡事件”的處理,頗有些各方妥協的意味:降級、除名阿里合伙人,但蔣凡負責的業務沒有動。既維護了阿里的價值觀,又沒有損失戰斗力。因此,蔣凡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為了阿里,也為了自己親手打造的那些業務。
電商大戰在快速升維,它從線上延伸到線下,從交易延伸到供應鏈,從城市延伸到農村。如同張勇所說:“如果我們不殺死自己,就會被敵人殺死。”
4月25日凌晨,拼多多發布2019財年年報。年報顯示,2019年拼多多實現成交額10066億元,平臺年活躍買家數達5.852億,年營收301.4億元,全年凈虧損69.68億元,同比下降3成,曾經飽受詬病的用戶留存也有所改善。
為了更好地活下去,黃崢拉上了國美。
喜歡在微博分享音樂的徐雷,清空了自己的微博,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在京東的工作。
戰爭永不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