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斯雨 杜仕菊
【摘 要】關系理性以主體間關系為尺度和根據來理解人的存在意義,強調相互承認、相互尊重、相互依存、和諧共生的價值理念,實現了對客觀理性和主觀理性的揚棄和超越,可以為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并指導民族工作實踐提供新視角。從話語表述、關系性質和關系范圍來看,“中華民族共同體”是關系理性在當代的具體展開和自覺表現。在關系理性視角下,通過創造各民族共享物質田園、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等方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做好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題中應有之義。
【關鍵詞】關系理性;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共同體;民族工作
【作 者】鄧斯雨,華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石河子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杜仕菊,華東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上海,200237。
【中圖分類號】C956?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0)02-0011-008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立足于中國國情實際、著眼于世界發展大局,多次強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黨的十九大正式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入黨章,成為全黨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遵循。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也將“堅持各民族一律平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現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作為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顯著優勢之一。然而,如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除了要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有自覺的體認,還要在理論上形成恰當的視角。“關系理性”作為對“客觀理性”和“主觀理性”的揚棄和超越,注重主體間不可分割、相互依存的關系。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新時代國家民族工作行動指南的情形下,從“關系理性”的視角來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并指導民族工作實踐,是構建具有自己特色學術話語體系的現實課題,也是鞏固和發展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的必然要求。
一、當代社會呼喚“關系理性”的出現
對理性的反思構成了哲學的基本論題。哈貝馬斯這樣描述道:“哲學思想就是源自對體現在認識、語言和行為當中的理性(Vernunft)的反思。哲學所使用的原理必須到理性中去尋找,而無須與彼岸世界的上帝打交道,甚至也不用對茫茫宇宙的自然基礎和社會基礎刨根問底?!盵1]17也就是說,從哲學的意義上來說,理性構成了人的認識、語言、行為的源始起點和終極依據。實際上,哲學中的各學說都是試圖通過解釋自身的理性經驗而對世界的存在做出說明。
從歷史發展來看,“理性”最早的表現形式是“客觀理性”。前現代的傳統社會就是客觀理性占據主導位置的共同體階段。在這種“群體本位”的階段,共同體支配并規范著個體和社會一切事物的價值和法則,具有無可置疑的普遍性、客觀性和強制性。而人作為“一定的狹隘人群的附屬物”[2]5,必須無條件地依附于共同體,缺乏人格獨立與自由。這種同質性的價值信仰,即涂爾干所謂的“集體意識”,構成了傳統社會機械有序的整合,體現了傳統社會未分化性的本質特點。
到了現代社會,“主觀理性”的覺醒徹底打破了“客觀理性”對個體的束縛和壓制。稟賦主觀理性的個體拒斥再把理性看作必須遵從的抽象共同體的最高原則,而是“堅持內在性本身,拋棄僵死的外在性和權威”[3]65,高揚人的主體性旗幟,強調以自我或主觀性作為一切的依據和標準。實際上,主觀理性就是與馬克思所描述的人類歷史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即“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2]52相適應的理性形態,彰顯著現代人要追求自由、獨立、解放的價值取向,體現著人與社會生活價值規范的深刻轉變。因此,以“主觀理性”代替“客觀理性”標志著個體自覺意識的誕生以及現代性精神的確立。
但是,在黑格爾看來,主觀理性實質上還是以“知性原則”為根本遵循,這使它依然內蘊著控制、壓迫的邏輯。也就是說,主體與客體以對立二分的兩級框架呈現出來,無視多級主體性的存在,產生更嚴重的反主體性效應。具體來說,一個絕對意義上的主體常常把自我之外的他者視為客體、工具或者“人的所役使者”,每個人都成為絕對化的主體、孤立的“原子式個人”,人們彼此之間只是一種對象化關系。這種“價值的顛倒”必然會導致人的主體性喪失以及社會生活共同體的崩解,使得人與人之間息息相關、相互依賴的共同感也不復存在。于是,主觀理性與共同感的矛盾就構成了現代性深層的“二律背反”,“使自主性轉變為依從性,使解放轉變為壓迫,使合理性轉變為非理性”。[4]人際沖突、民族沖突、文化沖突、自我認同危機、道德危機以及生態危機等難題都能在這一矛盾中找尋深層根源。“主體性黃昏”的到來迫使人們在自然、社會和人的現實關系及其變化趨向的基礎上去尋求和重建新的理性形態。
馬克思認為人的存在與發展形式在歷經“人的依賴關系”和“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兩個階段后,會繼而向“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于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這一階段邁進。[2]52而人與人的自由聯合就要求我們既不能回歸抽象共同體主義的客觀理性,“留戀那種原始的豐富,相信必須停留在那種完全的空虛化之中”[2]56-57;也不能止步于個人主義的主觀理性,視個體為封閉實體而沉浸于無限膨脹中;而應該在揚棄和超越客觀理性和主觀理性的前提下,打開個人主體性封閉的“藩籬”,搭建自我與他者之間的通道,確立一種從人與人的交互性關系和互依性關系來理解人的存在意義的理性形態,即關系理性。
對關系理性的自覺,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特質和重要貢獻。[5]馬克思規定歷史唯物主義的出發點是“現實的個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6]519在馬克思之前,不論是黑格爾把人看作理念的附屬物,即自我意識;還是費爾巴哈撇開歷史的進程,把人看成“一種內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純粹自然地聯系起來的普遍性”[6]505類本質;抑或是施蒂納把人等同于唯一的實在,從本質上來說,他們都脫離了社會關系理解人的本質,結果只能把現實的人實體化為抽象的“怪影”。于是,馬克思意識到“人不是抽象的蟄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6]3,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就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6]505。這一論斷凝結著馬克思對“實體思維”的批判、反思和超越,標志著“關系思維”的顯現。
馬克思意識到“現實的個人”不僅從事物質生產活動,而且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中。作為一個社會化的個體,“人對自身的任何關系,只有通過人對他人的關系才得到實現和表現”[6]164。這表明每一個人的生命存在都是一種關系性的存在,正如黑格爾所說,“不同他人發生關系的個人不是一個現實的人”[7]347。而馬克思之所以在《資本論》中留下“大寫的邏輯”,也絕不僅僅只是為了說明商品、貨幣、資本等一系列具有物的外觀的客體的運動邏輯,而是要揭示出在這些物的關系的遮蔽下所隱含的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邏輯,從而促進個體的發展。在馬克思眼里,真實的共同體恰好“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8]53。同時,也只有“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6]571。由此可見,“共同體”不再是一種虛假的共同體,也不是一種抽象的共同體,而是處于相互關系中的每個自由人構成的聯合體,是人存在的真實社會。在這里,個人與共同體之間的矛盾將得到克服,主觀理性和共同感的分裂也將實現和解。很顯然,馬克思對“共同體”的理解所體現的正是關系理性的自覺。
二、“中華民族共同體”彰顯關系理性的內在要求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關系理性在當代的具體展開和自覺表現,本質上秉持的是“關系思維”和“共生理念”,反映了人的發展和共同體發展相統一的精神實質,同時又充分把握了當代中國的基本國情和外部世界的客觀現狀。因此,鞏固和發展社會主義民族關系、實現人的全面發展需要“中華民族共同體”。
第一,從話語表述來看,從“中華民族”到“中華民族共同體”凸顯了從“實體思維”到“關系思維”的轉變。二十世紀初,梁啟超在伯倫知理有關國民和民族的政治學理論的影響下提出了“中華民族”的概念,主張“合漢合滿合蒙合回合苗合藏,組成一大民族”[9]76共同對外,才能救國圖存。于是,“中華民族”觀念的萌芽帶來了中華民族認同的轉換。而這種轉換就體現在將孫中山提出的“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10]2的“五族共和”主張確立為政治原則。雖然“五族共和”的政治主張有力地激發出各族人民融為一個緊密共同體以抵御帝國主義的侵略和肢解的強烈愿望,但實質上并未解決“中華民族”的內涵和外延問題。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日本的全面侵華戰爭使中華民族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中華民族意識極大增強。在經歷了北上抗日、萬里長征之后,毛澤東在《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一文中賦予了“中華民族”全新內涵,中國“十分之九以上為漢人。此外,還有蒙人、回人、藏人、維吾爾人、苗人、彝人、壯人、仲家人、朝鮮人等,共有數十種少數民族,……中國是一個由多數民族結合而成的擁有廣大人口的國家”[11]622。這是自辛亥革命以來第一次對國民結構做出的多民族概括,是對中國歷史認知、現實國情以及國家觀的準確把握。由此,中國共產黨確立了“中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中華民族是代表中國境內各民族之總稱”[12]808的民族觀。實際上,這其中已蘊含了強烈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理念,確立了中國人民獨立自強的民族屬性和國家歸宿。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基于對中國歷史多民族互動而結成的“中華一體”研究,費孝通先生全面系統地論述了中華民族作為“自覺的民族實體”和“自在的民族實體”的關系和區別,提出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思想。自此,“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形成與發展脈絡,不但成為中國歷史研究的思想主線,也成為中國民族工作的基本立場。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指出,“在各民族中牢固樹立國家意識、公民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3]。于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被正式提出,反映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我國民族問題與民族事務治理的全新思維,也明確了我國民族工作改革發展的重要目標。同年9月在召開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立足于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中國觀”和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中華民族觀,重申了中華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多元一體格局,闡述了“多元”和“一體”之間辯證統一的關系,提出要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此后,在黨的十九大、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以及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等不同場合,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明確和強調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顯然,從“中華民族”到“中華民族共同體”,并非簡單的概念衍生,而是凸顯了從“實體思維”向“關系思維”的轉變?!皩嶓w思維”要求用“同一性”支配人及其現實生活,實質上是一種單一的、封閉的“非關系思維”。在“實體思維”下無論對中華民族做何種解讀,都無異于掩蓋了多民族之間的真實關系,造成對中華民族的抽象化、片面化理解,致使多民族之間產生不可逾越的主客間距,難以培養共同情感、凝聚價值共識,也難以構建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民族關系。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提出,則沖破了“實體思維”同一性的鉗制,著重于對“中華民族”的“共同體”關系的強調。這實質上就是一種超越既成實體又避免虛無主義的“關系思維”,為新時代民族工作指明了方向、提供了遵循。
第二,從關系性質來看,“中華民族共同體”以主體間關系為根據和出發點。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內部關系具體表現在經濟、文化、歷史等多方面。我國各民族經過數千年的互動、吸收、交融,在分布上交錯混居、在經濟上頻繁往來、在文化上彼此豐富、在情感上相互依賴,最終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密切關系。
首先,中華民族共同體強調經濟上的頻繁往來。我國各民族各地區是密切交往、休戚與共的對稱共生關系。一方面,發達地區為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外源推動力。由于自然條件較差、地理位置較偏、發展起點較低、歷史欠賬較多、面臨問題復雜等諸多因素,民族地區仍是實現全面小康的短板、重點、難點,不同地域之間、族際之間、城鄉之間的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依然存在。而發達地區的發展優勢不僅基于人口、城鎮、交通、產業、市場等諸多有利條件,而且基于沿海、內陸平原、江河水系、降雨量、氣溫等自然地理構成的天然條件。雖然發達地區的發展經驗不能直接照搬到民族地區,但是發達地區的資金、技術、人才、教育、醫療等資源,一直在為民族地區的發展提供著支持和保障,以確保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路上,少數民族兄弟不落伍,民族地區不掉隊;另一方面,民族地區為發達地區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資源。毛澤東曾經把“少數民族的經濟”比作“國民經濟”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來理解中國的“地大物博”。在2014年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就民族地區“地大物博”的特點做了更精到的概括:資源富集區、水系源頭區、生態屏障區和文化特色區??梢哉f,這些得天獨厚的資源既是中華民族大家庭及其子孫后代可持續發展的珍貴財富,又是縮小民族地區與發達地區差距的有利條件。西電東送、西氣東輸等一系列國家重大工程的實施,在產生顯著的經濟效益的同時,也改善了人民的生活條件,保障了國家的能源安全??傊?,這種互聯互通、互惠互利使得各民族各地區凝結成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經濟共同體。
其次,中華民族共同體強調文化上的彼此豐富。文化共同體是“基于共同或者相似的價值觀念和文化心理定式而形成的社會群體,是一種特定文化觀念和精神追求反映在組織層面上的有機統一體”[14]。中華文化是集各民族文化精華之大成,是在長期的共創、共享與交融中不斷積淀、熔鑄而成的,表現出湯因比所稱贊的五千年的“超穩定”。它凝聚著民族精神力量,規范著民族生存行為。中華文化包括各民族在悠久歷史長河中孕育的優秀傳統文化,包括各民族仁人志士在長期艱苦卓絕的奮斗中創造的革命文化,也包括各民族同胞在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中締造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那種僅僅把漢文化等同于中華文化的片面理解以及將各民族文化并列于中華文化甚至自外于中華文化的錯誤認識都是要堅決克服和破除的。只有在一致的文化心理場中,各族人民才能實現自我身份的建構,找到精神與情感的歸宿,凝結成相互尊重、相互欣賞、相互借鑒的文化共同體。
最后,中華民族共同體強調情感上的相互依賴。我國憲法序言中明確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全國各族人民共同締造的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這是最權威的法律文件對我國基本特征的“定性”。也就是說,在中華文明歷史演進過程中,各民族共同開拓了遼闊疆域,共同書寫了悠久歷史,共同創造了燦爛文化,共同培育了偉大精神,也共同推動了社會進步。各民族之間有著共同的歷史記憶、共同的現實利益以及共同的未來期許。黨的十八大以來,從“像石榴籽一樣抱在一起”的比喻到各民族“手足相親、守望相助”的希冀再到“中華民族一家親,同心共筑中國夢”的激勵,無不體現出中國共產黨對鑄牢中華民族情感共同體意識的決心和信心。習近平總書記曾把中華民族和各民族的關系描述成“大家庭”和“家庭成員”的關系。家庭是親情的紐帶,中華民族大家庭的親情就體現在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關系,家庭成員之間誰也離不開誰。利益共享、責任共擔、守望相助、命運相連,是大家庭的“家規”;承認多民族結構特點,了解各個家庭成員的特點,經濟上給予扶持,文化上給予尊重,生活上給予照顧,是大家庭的“家教”。而這種大家庭的建設,目的就是讓各個民族都能獲得同一個家庭的歸宿,凝結成同舟共濟、唇齒相依、榮辱與共的情感共同體。
可見,“中華民族共同體”對關系理性的自覺就體現在它從主體間關系的角度出發,展開對“經濟上頻繁往來、文化上彼此豐富、情感上相互依賴”的強調和追求。在反思“主觀理性”所導致的問題,即以自我為中心,將他者視為客體加以控制和壓迫、人們之間內在的共同感喪失的基礎上,“中華民族共同體”發出構建各民族彼此平等、團結友善、互幫互助、和諧共生的主體間關系的吁求,從而實現了對主觀理性和客觀理性的局限性的雙重超越,體現了關系理性的自覺。所以,秉持“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理念,將使主體間建立起真正和睦、和諧的民族關系。
第三,從關系范圍來看,“中華民族共同體”不僅體現在內部關系,還涉及外部關系。不僅要看到它對內有凝聚民族共識和國家力量的重要意義,還要將它置于世界視野去理解。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基于全球化維度和民族維度分別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中華民族共同體?!瓣P系理性”強調主體間交互共生的關系,這就意味著主體內部和睦的同時,還要向他者開放。從關系理性的視角來看,中華民族共同體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共存共享共贏的關系。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獨自應對人類面臨的各種挑戰和退回到自我封閉的孤島。民族問題不只涉及到本國內部的穩定,還關乎整個人類的和平與發展。因此,中華民族共同體和人類命運共同體之間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其核心都是要讓分散各異的民族、族群走向團結、互助,進而實現民族和國家、民族和個人、民族和人類社會的和諧統一。
中華民族共同體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堅實后盾。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中國一直在為“地球村”這個國際大家庭的和平發展、互惠共贏貢獻著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在加快自身發展的同時也讓其他國家能夠分享到中國飛速發展所帶來的紅利。統一多民族是我們國家的一大特色,是老祖宗留下的珍貴財富,也是我們前進路上的顯著優勢,而這一帶有中國特色的民族共同體所蘊含的基本理念、創造的成功實踐,能為世界上其他多民族國家解決民族問題、凝聚民族力量提供寶貴經驗和有益啟示,也能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提供內源支撐。
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營造和平的外部環境。對中國的發展來說,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外在的必然性,是一種權利保障。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以追求所有民族和國家利益的最大公約數為目標,秉持和平共處、開放包容、兼容并蓄、共享和諧的理念,拓展各領域合作的廣度和深度,反對零和博弈和冷戰思維,促進國際秩序的良性發展,這就為中國的持續穩定發展、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提供了良好的國際環境。
綜上,從關系理性的視角來看,中國對內建設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對外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正體現了解決內政事務的經驗與處理外交事務的理念相互貫通、相輔相成的基本原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密切相關,這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也是我們推進民族工作的基本遵循。
三、在關系理性視角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基于關系理性的視角提出的民族工作思想主旋律,是擺脫狹隘民族主義、大漢族主義等錯誤思潮,正確理解個體、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之間關系的必要途徑。關系理性要求從“交互性”和“互依性”的雙重角度來理解主體間的關系,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落實也應體現在經濟、文化、情感的緊密相連中。我們對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塑造,不能建立在民族同化基礎之上,也不能強化各民族的不同,而是要在加快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同時,實現“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這也是習近平總書記對我國民族工作提出物質和精神都要強大起來的要求的意義所在。
(一)通過創造各民族共享物質田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發展著自己的物質生產和物質交往的人們,在改變自己的這個現實的同時也改變著自己的思維和思維的產物。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盵6]525因此,只有牢牢抓住“發展”這把解決民族地區各種問題的總鑰匙,突破現有瓶頸制約,逐步扭轉發展差距,共建各民族物質田園,才能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本固基。
一是激發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動力和活力。一方面,發揮民族地區的比較優勢,因地制宜打造特色優勢產業體系,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以彌補發展短板;另一方面,以“一帶一路”倡議為利好契機,發揮好民族地區“核心區”“開放通道”“輻射中心”“戰略支點”和“重要門戶”的作用,拓展支撐國家發展的新空間。此外,還要保護好民族地區永續發展的本錢,嚴格劃定生態資源消耗上限、環境質量底線和生態保護紅線,不斷從責任主體、補償標準、保障措施、保證金制度等方面完善民族地區生態補償機制。
二是加大扶持力度,提高扶貧質量。費孝通先生曾說:“對少數民族地區,國家不僅要給政策,而且要給切實的幫助。我們只有幫助少數民族發揮各自的民族優勢,在自己的經濟基礎上站起來,才能避免少數民族名存實亡的后果,才能使我們的國家真正成為一個各民族共同繁榮的大家庭?!盵15]455消除貧困,是黨和國家始終不渝努力解決的重大問題,其中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的貧困問題始終是國家扶貧開發政策關注的重點。7年來,民族地區累計減貧2500多萬人,貧困發生率從21%下降到4%,[16]改善和提升了民族地區的經濟狀況和民生質量。今后,在打好“精準扶貧”的攻堅戰中,我們要進一步促進扶貧與扶志、扶智深度融合。加強思想扶貧、教育扶貧、文化扶貧,激發民族地區貧困群眾的內生動力。同時,還要堅持黨建扶貧、發展旅游扶貧、實施科技扶貧,推動民族地區脫貧致富的提質增效?!拔覀円羞@樣一個決心,把窮根斬斷,不讓貧窮代際相傳?!盵17]145這是我們扶貧開發事業追求的目標,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最基本的社會物質基礎。
(二)通過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在尊重各民族文化差異、包容各民族文化多樣性的基礎上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內蘊了在差異中維護統一、在多樣中熔鑄一體的中華文化認同之道,體現了“關系理性”所尋求的“建立在人們的現實差別基礎上的人與人的統一”[18]13。相較于縮小各民族各地區之間的差距,這是一項更加復雜、更加艱難,需要植根人心、久久為功的長期任務。
一是增強文化認同,凝聚價值共識。文化認同“不僅影響到個人對自己身份的認定、社會群體的角色、還影響到民族以及民族文化的保持、國家的意識形態維持與強化、不同的宗教與文明形態之間的理解、甚至當代的國際政治格局”[19]8。因此,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最長遠和最根本的就是要增強文化認同。而文化認同要受到特定價值觀的影響和左右,是在特定價值觀指導下的認識和實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任何國家、任何一種社會形態都“扎根于一種共同的價值體系”[20]205,人在追求價值的活動中確立作為主體的存在意義。如果離開正確價值觀的引領,就容易在文化認同的實踐過程中失之偏頗。在我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體現各族人民的價值訴求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價值取向,統攝不同的社會思潮和價值觀念,發揮價值整合與思想引領的作用。所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齊心共筑無疑要通過堅持、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來實現。一方面,在全社會營造接受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氛圍。培養和提升各族人民的自識能力,使其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根本統領下承擔起社會建設的主體責任;另一方面,豐富和創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傳播方式。除了理論教育之外,多挖掘為各族人民喜聞樂見并自覺認同的形式,充分利用重大紀念日、民族傳統節日,注重發揮各民族模范人物、先進代表等榜樣的帶頭示范作用,最大范圍地擴大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傳播效力,增強各族人民抵抗文化侵略和文化殖民行為的能力。
二是加強對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保護傳承和創新發展。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不僅承載著各民族的歷史淵源和發展脈絡,而且展現著各民族的精神風貌和價值理念。如果說漢文化構成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源遠流長,那么少數民族傳統文化則構成了中華文化的多姿多彩和交相輝映,增添了中華文化獨特精彩的魅力,延續了中華文化蓬勃綿延的生命力。但是隨著傳統物化載體趨同性的替代性變革,加之少數民族文化塊頭小,抵抗市場經濟的能力弱,造成多樣性的民族風格和文化特質及其所蘊含的知識、智慧、價值觀念等流失、消亡的現象比比皆是。因此,我們要深入挖掘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加大對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保護、傳承和弘揚。尊重少數民族的傳統風俗習慣,滿足少數民族特需產品的生產和供給,保護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使用。同時,整理出版少數民族口傳文學、史詩,扶持發展少數民族傳統醫藥學,發揚光大少數民族音樂舞蹈藝術。此外,還要推動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信息化建設,增強其在信息網絡系統中的傳播能力。當然,保護、傳承和弘揚少數民族傳統文化,并不意味著故步自封、良莠無別地追求所謂的“原生態”,還要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下去粗取精、推陳出新,在中華文化的現代發展中實現創造性轉化和升華。概言之,有“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的相互尊重、相互包容,才能有“美美與共”的共同繁榮、和諧發展。
(三)通過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從歷史維度來看,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需要了解各民族共同締造統一國家的歷史過程,強化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的歸屬認知和情感依附。錢穆先生曾有言:“欲其國民對國家有深厚之愛情,必先使其國民對國家已往歷史有深厚的認識。”[21]3知名的民族主義理論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他的《想象的共同體》中也是以“探究‘民族這種特殊的政治想象(認知)成為可能的條件與歷史過程”[22]8作為自己的論證基調。但中華民族從古至今都并非“想象”的產物,而是一個有著豐厚的歷史積淀和充裕的集體記憶的情感共同體,這就需要我們充分挖掘歷史素材,廣泛宣傳中華民族幾千年歷史發展中各民族共御外侮、共謀復興的光輝歷程,深化各族人民對中華民族歷史淵源與命運共生的體認,將水乳交融、休戚與共的觀念滲入各民族血脈中,從而增強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從現實維度來看,我國進入了各民族跨區域大流動的活躍期,民族間互動、融合程度不斷加深。這是我國民族關系的發展方向,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一方面,大力推廣國家通用語言。語言是主體間信息、思想、情感的傳遞手段,是保障各民族間順利溝通的重要工具。缺少語言相通的前提條件,必然會導致交流障礙與認同危機。因此,我們要依靠全黨、全國、全社會的力量,通過引領監管、健全全國支援體系、完善全社會幫扶體系等手段,在各族人民中全面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激發其自覺學習使用普通話的內生動力,提高其普通話應用水平和能力,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基礎支撐;另一方面,廣泛開展融情實踐活動。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民族團結是我國各族人民的生命線。做好民族工作,最關鍵的是搞好民族團結,最管用的是爭取人心?!盵17]81無論是搞好民族團結還是爭取人心,都要緊密圍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個中心展開,都要完全落實到日常工作生活實踐中去。按照大眾化、特色化、實體化、常態化的要求,結合地域特色、民族特色,開展多層次多領域多樣化的民族融情實踐活動,以增進各族人民之間的思想交流和情感交流,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有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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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Relational rationality understands the meaning of human existenceby focusing and measuring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subjects,emphasizingsuch values as mutual recognition, mutual respect,interdependence, and harmonious coexistence. This theory achieves the end ofabandoning and transcending objective and subjective rationalityand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to understand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and to guide the practice of nationalist work. From the aspects of discourse expression,relationship nature, and relationship scope,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is the concrete embodiment and conscious expression of relationship rationality in contemporary China.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lational rationality, the fundamental significance of nationalist work in the new era is to strengthen awareness of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by creating a shared material garden,building a shared spiritual home, and promoting thecommunication and integration for all ethnic groups.
Key words:relational rationality; the Chinese nation;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nationalistwork
〔責任編輯:俸代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