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自治區”，能“自治”多久

本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雪丹 丁雨晴

編者的話：在“弗洛伊德之死”引發的全美國抗議活動中，西北部海岸城市西雅圖一下子成為焦點之一。6月8日晚，西雅圖大批示威者占領該市國會山所在的部分街區，并宣布成立“國會山自治區（CHAZ）”。有美國媒體把西雅圖“自治區”描述成“烏托邦”，說抗議者“正在嘗試沒有警察的生活實驗……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聽演講、詩歌和音樂”。也有媒體把一些組織抗議的幕后人物形容為“軍閥”和“無政府主義者”。生活在西雅圖的《環球時報》記者近日近距離觀察這個所謂的“自治區”，更多感受的還是美國社會的混亂和分裂。

很多人不認同“自治區”叫法

西雅圖是美國華盛頓州的最大城市，人口約478萬，其中白人占70%，黑人不到10%。西雅圖不僅是比爾·蓋茨的故鄉，也演繹過經典愛情故事——電影《西雅圖夜未眠》。19世紀末，淘金熱為西雅圖帶來過一段時期的發展史，為此，美國總統特朗普的爺爺早期創業時特意將家從紐約搬到西雅圖。

《環球時報》記者剛到西雅圖時，當地朋友就建議去市中心“網紅”打卡地——國會山看看。那里距離西雅圖地標性建筑太空針塔只需要十分鐘的車程，那里平日以LGBTQ（性少數者或所有非異性戀的統稱）和非主流文化社區而聞名。街上的人行道均被涂成支持非異性戀群體的彩虹色，一些活躍的藝術群體經常在此活動。國會山地區附近還常聚集無家可歸者或因還不起房貸上街抗議的人。2008年金融危機后，那里還發生過“占領西雅圖”的活動。

這次名揚天下的“國會山自治區（CHAZ）”也被一些人稱為“國會山抗議占領區（CHOP）”。該區域由近6個街區和一個公園組成，占地面積約9萬平方米。該區域之所以有兩個名稱是因為大部分和平抗議者認為“自治區”的表達不準確。參與抗議的岡薩雷斯夫婦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示威者并沒有想真正獨立或是從國家分裂出去，只是占領西雅圖東區警察局附近的這片地區以表達不滿和訴求。與此同時，另一部分堅定的反政府、反種族主義和反法西斯主義者不同意更改“自治區”的名稱，認為更名是對政府的妥協。兩個名稱同時存在從側面顯現出抗議者內部的分歧，正如停留在“自治區”內的幾百名抗議者中并沒有統一領導者一樣。據黑人占領者杰伊介紹，“自治區”更傾向于共識決策，而不是指定領導人。

在西雅圖地區悼念弗洛伊德的活動中，不少激進人士與警方發生肢體沖突，進而出現燒警車、打砸搶商戶等暴力行為。西雅圖市長珍妮·杜爾肯隨即宣布全市宵禁，但并未遏制住暴力行為。6月8日，據稱東區警察局接到“將被縱火”的情報，用膠合板防護好警局后撤離。抗議者隨后豎起路障，宣布該地區為“自由國會山”，自此建起“自治區”。

“自治區”內的抗議者來自不同利益群體，有“黑人的命也是命”組織者，也有街區的白人群體。網絡上的一段視頻顯示西雅圖說唱歌手拉茲·西蒙背著AK47在“自治區”代替警察維持秩序。據岡薩雷斯夫婦介紹，西蒙還讓一些青少年示威者聽從他的命令，因此遭到和平抗議者的強烈反對。美國一些保守媒體說西蒙是“恐怖分子、無政府主義者和軍閥”，他實際上在西雅圖擁有百萬美元級的房產。但也有媒體說，西蒙清楚“抗議者對社區如何運轉持不同意見”，他只是呼吁“重組”警察機構，并提倡居民建立社區自我治安體系。

大部分時間里，“自治區”內顯得很平靜。在“自治區”入口處，《環球時報》記者看到擺放著涂有“CHAZ”或“CHOP”字樣的路障，周圍有志愿者在維持秩序。據岡薩雷斯介紹，早前警察剛撤出這一區域時，曾有持槍人員在出入口盤查人員證件。進入“自治區”后的感覺更像進入一個藝術工廠，地面和墻面的涂鴉表達著創作者為黑人發聲的訴求，巨大的“黑人的命也是命”被噴涂在街道中央。已人去樓空的東區警察局外墻上貼滿被警察暴力執法殺害的黑人照片，不遠處的街角有人正在演講，控訴著警察濫用暴力和社會種族歧視的愈演愈烈。經常在下班后來對抗議者表示支持的阿薩米諾大媽是位非洲裔，她表示，現在的“自治區”與剛“成立”時比氣氛平和了許多。

年輕的白人抗議者邁克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有人認為訴求應當圍繞反對暴力執法和“黑人的命也是命”這一基本宗旨，也有人希望為消除社會不公提出更廣泛的改革意見。目前一些人的主要訴求是：削減至少一半的警用開支，改投社區衛生系統建設、教育改革和免費公共住房等方面。還有一些抗議者要求向大企業增加人頭稅，更激進者則提出廢除警察局和法院系統、廢除監獄等。

示威成釋放生活壓力的出口

過去10天，西雅圖“自治區”內部的社區發展尚能有序進行。《環球時報》記者看到，區域內有專門收集捐贈物資的辦公點——帳篷里擺滿了各種日用品和食物。不少街頭藝術家在這里舉辦演唱會或畫展，也有小商販來兜售印有“自治”字樣的文化衫。市政人員每天會來更換簡易廁所并收走垃圾，“自治區”的水電供應也沒有中斷。越來越多的抗議者向這里集中，在“自治區”內安營扎寨。邁克的妻子是位華裔，她告訴記者，他們夫婦都處于失業狀態，因此“自治區”成為他們的“第二個家”。很多抗議者也跟他們一樣，示威成了釋放生活壓力的一個出口。

“歡迎來到CHAZ，這里大部分東西都免費（“free”還有“自由”的意思）！這個‘怪誕又左派的區域也不受警察的約束。”在“自治區”溜達了一圈的《西雅圖時報》記者伊萬·布什說，這里就像一片樂土，名為“沒警察合作”的店鋪提供免費小吃、有人發放免費口罩，夜幕降臨還播放免費的紀錄片。盡管市長嚴禁在這片街區攜帶武器，但還是有年輕人扛著長槍從人行道上走過。有發放傳單的男子在問：“到底從哪里實現自治？誰來領導？這樣的狀態還能持續多長時間？”一個演講者立刻給出答案：“我們不知道警察何時將重新奪回這片空間，還有我們會不會已經發生內訌。”還有居民擔心，“白人至上”主義者正有意將“自治區”抗議者當作攻擊目標。

“自治區”內的抗議者試圖證明沒有警察和政府，社區也可以很好地運轉。住在“自治區”附近的庫克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作為民主黨的年輕支持者，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抗議者的活動幾乎都是和平示威，這里完全沒有任何危險，很多家庭帶著孩子來感受氣氛，附近的餐廳也在逐步恢復營業中。庫克一再說：“民眾需要正義，暴力執法必須消失”。阿薩米諾大媽告訴記者，為保障緊急救援車輛的通行，西雅圖交通部門的工作人員16日在東區警察局周圍開辟出一條通道。工人們在警察局周圍設置路障，并安裝木板以供抗議者涂鴉。這一舉措已讓“自治區”的范圍有所減小，抗議者表示將向其他方向擴展。

警方撤離后，還是時常接到來自“自治區”內的報警電話，甚至數量比過去還多，有些還涉及強奸、搶劫等暴力行為。有“自治區”內的商戶報警稱有人在其商店內偷汽車鑰匙并試圖縱火，但警方表示無法前往現場。最后，這名竊賊被大批抗議者從商戶手中“救走”。西雅圖助理警察局長迪安娜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警方正努力同抗議者進行對話，希望他們不要擾民和影響到企業的正常運轉。據了解，對話似乎并不順利，在距離“自治區”不遠的街區執勤的警員表示：“完全不知道現在談到哪一步了，抗議者并沒有撤出的跡象，也不清楚警方何時能重回這一地區。”

“懷著仇恨行事，什么都不會變”

在美國，還有些城市的抗議者試圖效仿西雅圖，建立類似的“自治區”，但沒有成功。田納西州州長比爾·李告訴那些站在州首府納什維爾立法廣場的集會者，“2012年通過的一項州法律禁止在非宿營區開展宿營活動”。該州議會議長也表示，“將為‘自治”這種目無法紀的行為可能升級為犯罪活動做好準備”。西雅圖“自治區”之所以能保留下來，與當地的政治氛圍有關。美國西海岸可以說是民主黨的大本營，華盛頓州更是“深藍州”，連續幾任州長和西雅圖市長均為民主黨人，而西雅圖前任市長和現任市長均公開承認自己的同性戀身份。

圍繞這個“自治區”，美國總統特朗普和西雅圖地方官員也是針鋒相對。特朗普將西雅圖抗議者稱為一群“丑陋的無政府主義者”和“國內恐怖分子”，要求西雅圖“奪回”該地區。但西雅圖市長珍妮·杜爾肯表示這是“愛國主義”，“自治區”好比安全區，可以“降低抗議者與執法部門之間的沖突”。關于東區警察局撤離，杜爾肯和西雅圖警察局長也存在分歧。《福布斯》雜志刊文說，西雅圖“自治區”預示著，如果美國的政客們繼續懷著仇恨行事，那么美國將只會有更多的憎恨、憤怒、敵意和暴力，且什么也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