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強

露天廚房
我是蘭州大學和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聯合培養的學生。2018年5月中旬確定被錄取后,導師便安排我前往西藏開展野外工作。我趕緊備好野外裝備,5月底開啟了我在青藏高原的學習征途。這一去就是整整100天,100天里的每一個故事都是對堅持和堅韌的踐行。開始于藏北、過渡藏東南,山南結尾,三個多月攀爬了平均海拔4900米以上的4條冰川,經歷了人生當中諸多第一次:第一次身處海拔5600米的冰川;第一次24小時徹夜不眠連續采樣;第一次覺得走路也是一件很痛苦、很吃力的事……
2018年的100天可以總結為八從八到:從海拔2000米的“平原”到5600米的冰川;從晴空烈日的地方到冰天雪地之處;從吃力吸氣到低氧下“順暢”呼吸;從爬冰川耗時5個多小時到后來的2個多小時;從睡袋里輾轉反側到靠著堅硬石頭就能熟睡;從團隊協作采樣到獨立取樣;從對專業的懵懂無知到入門;從對青藏高原的陌生到對它的初步認知。
冰塵到底長啥樣?我們為什么要去采集和研究它呢?
被譽為“亞洲水塔”的青藏高原地區約有2.43萬條冰川,冰川面積3.23萬平方公里,平均年融水量約360億立方米,是除極地冰蓋以外全球第二大的冰川聚集地。因人類活動造成全球變暖不斷加劇,冰川加速消融,導致地球液態水量變化,從而引起海平面上升威脅到人類生存,究其原因——冰塵則是引起冰川加速消融的因素之一。冰塵分為兩種:一種是沉積冰塵,位于冰塵穴中;另一種是表面冰塵,位于冰川表面。自19世紀以來,冰塵一直是冰川學和生物學的研究重點之一,其外觀通常呈深色,接近球狀,主要由礦物質和生物物質組成。它的存在使得冰川表面逐漸變暗,降低了冰川表面對太陽光的反射,不斷吸收太陽光的熱量,加快冰川消融。因此,科學研究冰塵對保護冰川就顯得意義十分重大。
2018年的那3個月,對我來說僅僅是開始。2019年我再次踏上青藏高原,這次整整待了6個月,這6個月的野外跟一串數字結緣:4月出京10月回蘭,駕駛1輛車,磨破2條褲,穿爛3雙鞋,途經4座城,趟過5條河,歷時6個月,駐足7個地區,合作8位同事,攀爬9條冰川,運樣11趟,采樣12回,陷車13次,借宿14處,遍歷15縣,總里程超3萬公里,幾乎每半個月就會爬一條新冰川,2019年的野外比2018年還要艱辛,付出的堅持和堅韌更是成倍增加,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在珠峰和阿里的經歷……
作為青藏高原第二次綜合科學考察隊的隊員,我有幸參加了為期一個多月的珠峰大科考。在科考隊,我主要負責冰川冰、雪、徑流、土壤及氣溶膠收集工作,從微觀角度展示珠峰冰川生態系統群落組成,并協助完成冰芯鉆取工作。4月28日,我們從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營挺進海拔6300米的冰川腹地——東絨布冰川大本營,那是我迄今為止所經歷過的用時最多、徒步最長、條件最艱苦的一條山路……從海拔5200米到5700米,再到6300米,連續徒步2天。口燥唇干、饑腸轆轆、精疲力竭、舉步維艱……絞盡腦汁也難以形容過程的艱辛和艱難。到達海拔6300米大本營的第二天,我們無暇休息,很快投入工作。一次,我和向導王叔拉著雪斗從海拔6300米前往6500米的冰川埡口搬運儀器。返回途中,我體力嚴重透支,猛撲倒在冰川上,身心處在崩潰的邊緣。我吃力地抬起頭,無助地望著王叔。內心深處不停地問自己:我能堅持下去嗎?我還能堅持多久?我能安全回家嗎?我家人知道我的遭遇嗎?……想到家人,我突然又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強忍著眼淚,使出渾身力氣扯著王叔伸出的胳膊,挪動著不知道還是不是自己的雙腿,顫顫巍巍回到了大本營。

1.向著冰川前進

3.6500米處雪坑采樣

2.珠峰沿途壯觀的冰塔林

4.往6500米打鉆點運送儀器

5.5300米冰塵采集
由于鉆取冰芯需滿足低溫環境,所以工作只能在夜間進行。一天深夜,冰川埡口狂風大作,我們的帳篷搖搖欲墜,不斷遭受肆虐狂風的蹂躪,帳篷的主桿斷掉了,我們好像是一群裹著“被子”在夜晚的狂風中表演“海草舞”的舞者……來不及欣賞各自的舞姿,大家順著固定主桿的繩子迅速摸到帳篷的四個角,重新固定。隨即我緊緊抱著固定好的桅桿一動不動,充當人體支架,四肢凍得僵硬、渾身發抖、思維混亂。所幸后半夜風小了許多,盡管身體的寒冷揮之不去,但內心的恐懼沒那么強烈了。終于,在我們苦苦支撐下,迎來了第二天的太陽……
在珠峰海拔6300米的28天里,我頭疼了1個禮拜、咳嗽了28天、每天只能睡5個小時左右,每隔三天都會去一次海拔6500米處。拉雪斗、背刀頭、扛汽油、挖雪坑、打冰芯、轉移樣品、打包樣品……頂著狂風、迎著暴雪、耐著饑渴、忍著寒冷、受著困乏,憑借著對科學的堅持、期待與家人團聚的信念,完成了所有樣品采集的工作任務。
2019年的深秋,我們一行3人又踏上素有“世界屋脊的屋脊”之稱的阿里地區。工作主要是采集阿里地區冰川冰、雪樣品,以及該地區幾條主要河流水樣。首站,是挑戰難度極高的杰馬央宗冰川,陡峭的冰坡、高聳的尖石,使得往返過程十分艱辛。我們早上9點多從賓館出發,采完樣已是晚上的9點多了。返回途中,趟過漲高了的冰川徑流,鞋濕透了、褲子濕了一半,小腿以下凍得鉆心疼。坐在車里,即使暖氣開到最大,也絲毫不覺熱意。稍作調整已是晚上10點多了,前往賓館還需幾小時車程,隔著車窗發現月亮真圓,才想起是中秋節,于是我們尋了一戶牧民帳篷,烤了烤火,簡單吃了點東西,然后蜷縮在車里睡了……
接下來的20多天如飛速運轉的齒輪,白天驅車到處采樣,晚上接著處理樣品,每天只睡4個多小時。一路馬不停蹄、互相攙扶,終于圓滿完成了阿里之行。一路奔波,已有6月之久。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