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蕙

自從那場大火之后,協和大院就進入了動物統治的世界。
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燃料全是一種物質——書。
是的,高爾基說過“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但在1966年夏天,中國人瘋魔了心,似乎不需要人類文明了。而且還把那些人類文明都視為“毒草”,必須火燒,燒成灰,然后“再踏上一萬只腳,叫它們永世不得翻身”!
那時,我家有一個書架,深棕色,四層橫隔板,前面是空的,吊著一塊防塵的布簾,其左面、后面、右面,皆是封死的木板。我記得很清楚,第一層是各種政治理論書,有《資本論》《聯共(布)黨史》《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等,沒等“文革”到來前,早就“突出政治”了,強調“政治掛帥”了,所以當然就把這些“政治”放在最上面一排。第二層是家里的共有雜書,包含《家用衛生常識》《珠算學習》《我愛北京》《中國地圖冊》等等。第三層是我們幾個孩子的課外書,有一些《兒童文學》,當時那雜志辦得別提有多好了,刊發的《狐貍打獵人的故事》《人勤春早》《苦牛》等文章讓我終身銘記不忘;還有幾部長篇小說,《苦斗》《紅巖》《紅旗譜》《軍隊的女兒》《大江風雷》等。還有一本是我極為鐘愛的《中國少數民族民間故事選》,杏黃色封面,黑色行楷題寫的書名,怎么也得有三四百頁吧,差不多快有一寸厚了,書頁已經發黃,書也因此顯得更渾厚,里面有西藏、新疆、青海、貴州等各少數民族的故事傳說,情節都很復雜曲折,人物眾多,不是給兒童看的故事濃縮本,而是成人搜集整理的民間文學資料。我非常喜歡那些故事,半懂不懂地讀過很多遍,最受感動的部分,基本上都是受難公主后來嫁了來救她的王子,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鄰家姐姐讓我把這本書也送去燒,我特別特別舍不得,又不敢不聽,她是1967屆老初二紅衛兵,家庭出身革干而她革干的父親出身貧農。當時我父親雖也是革干可已然被貼大字報,再說他的出身不好據說是地主兼資本家。鄰家姐姐語氣果決地斥責說:“這是毒草,你還舍不得嗎?!”我哪兒敢?于是,我只好戀戀不舍地與公主、王子們告別了。

雪中的協和大院,皚皚白雪覆蓋著歲月的滄桑遙

文革時期發行的火花
各家各戶都搬去了很多書。我看見,有很多是厚厚硬封皮的大精裝書,洋文的,封面基本上都是綠色、紫色和白色的,據說是美帝、英帝等用來毒害中國人民的醫學書,搬書來的沒有教授、大醫們,而多是他們的兒女,或者干脆就是保姆們。那可怕的大火焰沖天騰起,一直竄到大樹梢那么高,紅色火苗翻著,滾著,沸騰著,做出許多不知其意的手勢,燒得整個大院一片通紅。還時不時地爆出大火星,像節日的禮花四處游竄,把站在最前面戴著紅袖章的紅衛兵大姐姐的褲腿都燒著了。嚇得我們連連后退,狼狽逃竄,惡毒的火苗卻得意地哈哈獰笑……
三天后,燒火的地方形成一個黑色的“遺跡”大坑,經過好多天、好多次的大雨沖刷,才慢慢褪去。
世界就換了一個,大院原來的領導人——居民委員會主任老Z等一班人,以“反動學術權威狗腿子”的罪名,被靠邊站了,大權讓一只穿山甲奪了去。這穿山甲個子挺高,有一只立體三角形的小腦袋,一張等邊三角形的大嘴巴,拖著一條銳角三角形的長尾巴,態度兇悍,動不動就給人“上綱上線”,什么“階級斗爭新動向”“揪出來批倒批臭”之類,令全院的大人小孩都恐怖起來,人人自危。這穿山甲搬進大院沒幾年,以前他是醫科院哪個科室的科員級協理員,現在因為出身貧下中農,就成了大院的新領導。他有權隨時進入各家各戶,宣布或者不宣布理由就進行“檢查”,包括搜查你家有無來往的“生人”,他們是否逃亡的“黑五類分子”?你家是否有反動材料,包括有無毀損污染的毛像?你家是否還有未清理的“封、資、修”讀物,包括美帝、英帝的洋文醫學書之類?
有一天,穿山甲突然震怒了,通知馬上召開全院批判大會!原因是有一位大夫以“植物神經紊亂”為名,想請個假不參加大院挖花、鏟草的“革命行動”。只見穿山甲昂著立體三角形的小腦袋,張著等邊三角形的大嘴巴,聲嘶力竭地訓斥說:“叫我怎么說這些‘臭老九呢?他們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就是多!哼,你要是不想來革命,直說出來就得了,何必蒙人呢!都是在醫院工作的,誰不知道‘動物神經么聽起來還像那么回子事,你可倒好,還編出個什么‘植物神經!我可告訴你,革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也是有力的,誰不老老實實的,就讓他嘗嘗群眾批斗大會的滋味兒!……” 這么毫不顧忌地把一個人的尊嚴,尤其是一位講究人格臉面的知識分子的尊嚴踩在腳底下,任意地加以踐踏;這么連起碼的常識都不懂,愚不可教而又因自己有權力攥住別人的命運而隨便捏弄的丑態,真是把那位文質彬彬的大夫激怒了,幸虧他出身還不算糟糕,終于忍不住跟穿山甲吵了起來。于是,站在穿山甲身后的,由雞、鴨、鵝、鴿、兔、鼬、獾、刺猬、黃鼠狼……組成的“革命群眾”隊伍,便一浪高過一浪地喊起了“打倒!”“批臭!”“專政!”的革命口號。
其實呢,“植物神經系統”是指人內臟神經纖維中的傳出神經,它掌握著性命攸關的生理功能,比如心臟搏動、呼吸、消化、血壓、新陳代謝等,很大程度上控制和調節著人的心率、消化、呼吸速率、瞳孔反應、排尿等身體機能。這本是一個醫學常識性的概念,可嘆穿山甲在醫院系統工作多年,一直不肯踏下心來學習一點業務知識,結果鬧出了這么大個笑話,給大院留下了永遠的話把兒。
其時,在醫科院里,狼、豺、狽、鬣狗們也都掌了權,以“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概,橫掃泰山與昆侖。他們都是在“舊黨委”時期不得煙抽的科員、協理員之類,因為文化水平低、寫字難看得像蜘蛛爬、能力低得不能獨立完成工作而不受“走資派”“黑幫分子”和“反動學術權威”們重用的。積郁了多少年的鳥氣,終于借著大時代的動蕩而找到了火山出口——他們就是不服啊:俺們出身好,俺們根紅苗正,俺們大字不識一籮筐,俺們是跟著軍隊一路打進城的,憑什么不重用俺?憑什么排擠俺?嗨,你們這幫眼睛朝上的黑幫分子們,現在可又是俺們的天下了吧!俺們就是要造你們的反,同時也要把你們重用的“老九型干部”打下去,堅決不能讓他們升到俺們上面去指手畫腳!說實在的,實在說的,俺們就是不能被“資產階級反動權威”,還有你們這幫跟在他們屁股后面、為他們服務的“投降派”和走狗們,改變了顏色!……
往天空上說,這確實是兩個司令部、兩條路線的斗爭啊!可是往地面下看,這里面又掩藏著多少丑陋的人性之惡,挾私報復,個人的仇恨、嫉妒、氣人有笑人無、唯恐別人比自己過得好,甚至懼怕太陽天天升起來……的陰暗心理。
何況是他們掌了大權的動物世界呢!
這樣恐怖的日子,年年升級,不斷提高調門兒,而且時不時就翻出新花樣,從紅衛兵小將的“造反有理”開始,到最后的“批林批孔批周公”,整整10年!
在這漫漫的10年光陰里,穿山甲始終精神抖擻,斗志昂揚,以堂·吉訶德式的工作熱情,為大院的造反派們掌管著大權。只是由于水平太低,經常干出吃力不討好的傻事,在各家各戶傳為笑談。比如,當專家、教授、醫生、干部們被發配到“五七干校”去改造時,他就出面“庇護”起保姆們,不準大醫家解聘她們,工資得照發,一分錢也不能少。其實他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他哪兒知道,大院里的很多“老阿姨”其實都已是忠心耿耿地干了幾十年,早變成專家教授們的家里人了,大醫們也早已把自己的家和孩子都“托孤”給她們了。再比如,當院長、書記、部長、主任們好不容易取得回京探親的批準,人家剛進家門,穿山甲也立馬一腳邁進去,以大領導的口氣“啊、喔、呃”地予以警告:不準在北京亂說亂動啊,還要堅持每天學習,不可放松思想改造……你說人家大人、孩子會怎么想?甚至,當大院的草地“春風吹又生”之后,穿山甲也一而再、再而三地率領著“超人部隊”砍之除之鏟之,唯恐大院復辟回“葉底黃鸝一兩聲”的資產階級花園……
不過后來,穿山甲家里發生了一場重大變故,這一點,不僅睿智的大院人看出了端倪,就連他的“超人部隊”成員雞、鴨、鵝、鴿、兔、鼬、獾、刺猬、黃鼠狼……也都看到了,并且讓他們驚恐極了。正應了“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那句話,穿山甲的太太帶著孩子們造了他的反。太太是醫院的一名護士,因多年受到老協和大愛精神的熏陶,不愿放棄人類的文明與良知,所以拒絕向動物世界蛻變。她多次規勸穿山甲不要超越底線,不要把壞事做絕,至少要給自己和孩子們留一條后路。可是,已嘗到權力的蜜糖滋味兒,穿山甲哪里還聽得進去?又怎么舍得放棄?最后終于有一天,被羞恥心煎熬得實在受不住的太太,離家出走了,還帶走了三個孩子中的老大和老三,離沒離婚不知道,反正這家庭是崩塌了。穿山甲當然是受到了沉重的一擊,蔫兒了好幾天,在家里生悶氣。不過,他很快就又振作起來了,因為是他的老娘給他撐了腰,自從穿山甲在大院里呼風喚雨之后,穿山老母也跟著一起抖了起來,每天披散著齊肩發(作者注:那時“造反有理”,紅衛兵不準老太太們留發纂兒了,所以她們的頭發都被剪成齊肩發),威風凜凜地在大院里八處巡察,借著兒子的勢力,把自己昔日的宿敵一一打下去了,好不輝煌,好不得意,“穿”生得意須盡歡啊,莫使權力空對月!
寫到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跟穿山甲及穿山老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便要暫時支出去一小會兒,講一下那個故事:
那是在2010年左右,我在一次學生作文的評獎活動中,第一次與北京大學某大名鼎鼎的教授相遇。吃午飯時,同坐一桌,他旁邊坐著追隨他的小太太。不知怎的話題就扯到了“文革”,當時全國人民的思想還不像今天這么多元,還沒什么人敢公開歌頌“文革”,因為那畢竟是中共中央作出過決議,已把“文革”定性為全黨全軍全民族的“一場浩劫”。但讓我們大家猝不及防的是,某教授竟然公開地、毫不隱諱地、熱烈地贊揚起“文革”的種種好,這真讓在座者全體驚呆了。也讓我無比憤怒,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這頓飯真是白給你吃了。”便打破中國人好面子的劣根性,反駁道:
“請你看看現在吃的是什么?難道你還想過那種吃穿都發愁,過春節才給二兩瓜子、三兩花生的日子嗎?”
某教授一本正經道:“那時候的食品吃著很放心……”
我又說:“在那慘無人道的年代,個人沒有一點安全感,說拉出去批斗就批斗,說勞改就勞改,整死了多少人!你們北大不也有好多大學者蒙冤受難嗎?”
某教授提高聲音道:“那幾年的社會治安比什么時候都好,沒有搶劫犯,路不拾遺,人們也不像今天這樣就認錢。”
我反駁:“黑白顛倒了吧?就是從‘文革開始,把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精神信仰……全摧毀了。天天批批批,斗斗斗,打死了那么多人,這能說是安全?……”
某教授不屑道:“別的地方的事,咱不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只看見我們家所在地,哈爾濱老工業區,當時在工宣隊的領導下,一派祥和,光明正大,社會秩序比今天好多了!那時我年紀雖小,也懂事了,況且我父親就是工宣隊的,后來我又從他嘴里聽到了很多情況……”
哦,哦哦,原來如此!我不再說話了。因為我知道,一旦成為既得利益者,便再無客觀可言,人們從各自的階級利益出發,必然是站在自己的階級立場上說話。尤其是跟穿山甲一樣,沒嘗過權力的滋味還好,一旦掌握過大權,揮斥過方遒,你再讓它吐出來,退回到原點,真比殺了它還難受吧?
看我不吭聲了,某教授的小太太高興了,激烈地說:“我們家教授這些年經常走出書齋,下到社會最底層,跟平板車夫、建筑工人、掃大街的清潔員們……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飯,向他們宣講這些道理……”
看得出來,這個比某教授小了幾十歲的女孩子,是無限崇拜他,然后舍身相隨的。看著她閃閃發光的雙眸,我想起了8個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信然!
穿山甲雖然有幸與某教授的老爹同樣輝煌過幾年,但他的不幸在于,連他的三個孩子都不追隨他,如今長大了,更把他那一段丑陋的歷史看成是家族的恥辱。所以他的下場不好,“文革”結束后,他在某一天晚上悄沒聲息地搬出大院,從此再沒踏上過大院的一寸土地。而那位識大體、懂世事的護士太太帶著孩子們搬回來住了,大院的人多有政策水平啊,平和地接納了她和孩子們,并且從不在他們面前提起往事。從這點來說,我認為穿山甲還是可以寬恕的,他畢竟還有知恥心,比起至今還心心念念于“文革”的某教授和他老爹,至少甩下了一條街的距離!
也比紅螞蚱強了好幾倍。這些年來,紅螞蚱師傅漸漸老了,腰彎了背駝了,頭發也漸漸白了,可嘆的是,他這一輩子也真不容易,掙那么少的錢,養活著那么一大家子,可謂累死累活,沒過上什么好日子。而且糟心的是,長大了的孩子們,有的自食其力搬出去住了,給他減輕了負擔;可當年偷東西的小螞蚱卻至今還在吃爹用爹住爹,他也就得繼續操心勞力。大院人對他是既憐憫又生恨,“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比如雨果筆下那一對黑心的德納第夫婦,不斷拿小珂賽特榨錢,最后把她母親芳汀逼上了絕路,你說能有善報嗎?若你黑著心對待這個世界,以所有人為占便宜的對象,那你這輩子所收獲的,絕對不會是鮮花與愛心。自從那兩家大醫相繼“勝利大逃亡”之后,但凡每有新鄰居搬來,紅螞蚱家總是用各種下三濫的手段,欺負人、惡心人、折磨人,溫水煮青蛙,讓你難受,達到把一家又一家擠走的目的——人們都怕了他們,像避開瘟疫,誰也不愿在那55號小樓里住。最后,連派出所民警也沒辦法,連街道一級組織也沒辦法,連醫院行政部門也沒有辦法。余秋雨先生曾有一篇兩萬多字的長文《歷史的暗角》,是專門剖析小人的,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
“小人不會放過被傷害者。小人在本質上是膽小的,他們的行動方式使他們不必害怕具體操作上的失敗,但卻不能不害怕報復。設想中的報復者當然是被他們傷害的人,于是他們的使命注定是要連續不斷地傷害被傷害者。你如果被小人傷害了一次,那么等著吧,第二、第三次更大的傷害在等著你,因為不這樣做小人缺少安全感。”
這真太可怕了不是?中國有民諺“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小人的手段五光十色,也許最叫人無可奈何的,便是這種滾刀肉式的日日“修理”你。
至于醫科院里的狼、豺、狽、鬣狗等等,他們的命運反而混得都挺好。盡管寫字難看得像蜘蛛爬,盡管獨立做不成任何一件工作,盡管他們當年逼死過老干部而死不認錯;可是,經過“文革”的鬧騰,當年的“走資派”后來的“當權派”們官復原職以后,反而都怕了他們。人們的思想意識都變了,學乖了,不敢再得罪這些人,生怕“再過七八年又來一次”,再把他們“火燒”“油炸”“噴汽式”一番。于是,管他工作能否勝任,先把他們一一安排上職務,解決了待遇再說!于是,老狼當上了×司司長,工作全由副司長做不就得啦?老豺當上了×處處長,享受副司級待遇;老狽當上了院辦×長,雖然只負責收發個文件,但工資、級別都提上去了,他也就不鬧騰了;鬣狗當上了副教授,反正也不必給他安排授課,管管學生宿舍的衛生肯定還行吧……如此,皆大歡喜,天下太平,反正最后一起進入耳聾、眼花、駝背、彎腰、吃嘛嘛不香的老年狀態,管他“春花秋月何時了”,管他“小樓昨夜又東風”!
比他們混得更好的,還有虎、豹、熊、羆……整個“浩劫”期間,他們仗著“×管”,“×宣”的勢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什么時候都正確,哪個時期都最革命。他們的兒女們,想造反就造反,想抄家就抄家,想砸爛狗頭就砸爛狗頭,皮帶抽,大皮靴踹……后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時,他們卻紛紛變身為軍人,沒幾年就混出個官兒當當——從未見他們對自己當年的大打出手懺悔過,道歉更幾乎沒聽說過。相反,當有人為屈死的冤魂憑吊時,他們中還有人跳出來,仍然用當年“橫掃”的口氣蠻橫說:“×××就是有問題的!盡管他給老大人做過病理切片,但他當過奧特曼的少校軍醫官……”其聲色直至今天,居然還是這副攥著別人生殺大權的派頭,真讓我們人類想不明白,這群魔亂舞,這花飛花落,權力誰給與?
就看見網絡上下了一場大雨。把比爾·蓋茨、馬云、李彥宏、劉強東……都驚動了,聰明過人的他們也二乎了,迷迷瞪瞪跑來問:現在是人類社會?動物世界?公元紀年?天干地支?社會主義?資本主義?……
大院里的人們,誰也說不上來,包括當年的那些孩子如今已成為社會精英者,有的還已當上了爺爺奶奶。我只看到有一位仁兄鼓足勇氣,在網上留語一段:
“看到這些有高度民族感和愛我中華的醫學專家、大知識分子,四五十年代舍棄國外優越的生活,回到祖國報效新政權,誰知命運變幻無窮,歷次政治運動、特別是‘文革,將他們拋向深淵,有的甚至失去了生命。到了晚年,有的專家又舉家搬遷出了國。這一個輪回真是耐人尋味。國家改革只能向前走,絕不能開歷史倒車,絕不能讓‘文革或類似‘文革的災難重演!”
話說得多好啊,大實話,聲振屋瓦,直擊心臟。有回應者,但寥寥,絕大多數都沒吭聲——然而我知道,我確實知道,他們都在那里,他們就在那里,看著呢。
“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