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4年到《杭州日報》工作至今。在國內報刊上發表散文、隨筆、小小說2000余篇,160余萬字。
那一天,父親走失了。
父親是去鄰村喝喜酒的,本來是跟村里人同去的,怎奈那人喝醉了,自己都不知怎么回的家,父親就此不知去向。
父親當時年紀不算老,不到50歲,可他是啞巴,沒讀過書,打生下來就在家里,或者在田里,從未出過遠門。子女們一直在找,一有機會就打聽,遍尋無著,時光在尋找中過去了20多年。
他們漸漸地失望了,每逢過節,多擺一副碗筷,假設著各種結果。不奢望最好的結果,也不敢想最壞的結果。
與此同時,許多年前,方圓百里海拔最高的小山村,來了個看不出年齡的人,衣衫襤褸,身上到處是傷,已經奄奄一息。
給他吃的,他狼吞虎咽;給他包扎,他默默流淚。問他打哪兒來,他不開口。很久人們才知道,他是個啞巴。
小山村不富,但村里人淳樸,山林莽莽,生人走得進來走不出去,若不理會他,他也許會死;收留他,只是多雙筷子的事,苞米紅薯漫山遍野長著,餓不死人。啞巴吃飽后,對人們笑,搶著下地干活,哪家活兒重他就到哪家。
人們漸漸習慣村里多了個外人,漸漸地都把他當成自家人。每月為他理一次發,幫他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啞巴漸漸老了,力不從心,仍想干活,小山村人就派給他細碎的活計。啞巴仍很開心地干活、吃飯。
促使人們加快尋找啞巴的家人,是因為不久前他生了一場大病,人們連夜將他抬下山搶救才撿回了命。啞巴七十多歲了,按小山村的風俗,人們為他造了一座墳,可是墳上寫什么字好呢?難道光寫“啞巴”嗎?
20年前丟失父親的那個兒子,有一天看著報紙忽然流下淚來。他看到一位老漢的相片,非常像父親。
啞巴回家了,他不僅安然無恙,而且健康、快樂。離開小山村時,帶著山貨禮物,帶著很多祝福,一步一回頭,他舍不得。
這是一個走失者最好的結果。
小山村人淡淡地說,這個結果并非那么難得,只要人人都稍稍善待一下偶遇的陌生人,每個人都會得到最好的結果。
(編輯 邢多多 1048572239@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