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上的代際貧困到底是什么

馮彬

跟隨某單位去給貧困兒童捐資助學，想象中的場面，是其樂融融、感人至深，雙方互道一些感謝與鼓勵的話，但實際并非如此。

這次的資助對象是兄弟倆，兩個孩子都在上小學，一個二年級，一個五年級。孩子的父親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無法照料他們，而母親因不堪重負，早年間離家出走，把責任丟給了爺爺奶奶。

學校已經開學，我們決定到學校看望兩個孩子。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見到孩子的那一刻，還是頗為震驚。

先走出教室的是弟弟。初夏來臨，孩子仍然穿著一雙棉鞋;與其身高不相符的褲子，在腿上重重疊疊很多層;上身的黃色T恤，已經快被污跡覆蓋了原有的顏色，看上去有很多天沒洗過了。

校長和老師很熱情，一直與我們閑聊，介紹學校情況。一旁的孩子始終低著頭，擺弄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顯得與友好的氛圍格格不入。

“怎么不洗洗衣服呢？”我們問孩子，但他依然低著頭搓手。意識到這樣的問法可能會傷到孩子的自尊心，話題又被引向家里的和學校的情況，他還是沒說話。

眾人把目光投向孩子的班主任，得到的回應卻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就是這樣，他很少和大人說話”。

不一會，孩子的哥哥來到人群中，穿著和弟弟一樣的棉鞋，一樣不合身的褲子，衣服略微干凈一些。問話時，哥哥偶爾抬起頭來對接大人的目光，然后又趕緊低下頭，一言不發。

其間我私下問老師，怎么會這樣？老師說，兄弟倆的家里不怎么管，學校也多次和家長溝通，“但是效果你也看到了”。

接到助學資金時，兄弟倆在老師和校長的引導下，低聲說了句“謝謝”，沒有人們想象中的“今后要更加努力學習，回報幫助”之類的話，兩個孩子的成績都一般。

與穿在身上的臟衣服相比，“沉默不語”的性格才是更讓人揪心的。不說得到優質教育資源的城里孩子，就是與同班同學相比，這兄弟倆的溝通能力都要差很多。平時家長們吐槽的“不做作業母慈子孝、一做作業雞飛狗跳”，在他們身上，恐怕是種奢望。比起物質條件，大家更擔心的是，本該天真活潑的孩子，在殘缺的家庭中成長，越來越封閉自己，經濟和思想的雙重貧困，就這樣被傳遞下去。

由此，我聯想到曾經采訪過的一家貧困戶。有的事父親說不清楚，女兒就在一旁說，眼神從不躲閃。這個上高中的小姑娘正放暑假，每天都幫父親干農活，偶爾去免費幫同村的孩子輔導作業。她告訴我，“理想就是當一名老師”。

后來每次生活有了變化，小姑娘都會與我聯系。再后來她考上一所專科學校，畢業后果然回到當地鄉鎮當了老師。

而面對這兄弟倆，我很想問問他們的理想是什么，但估計他們也說不出有什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