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環境競爭性和組織柔性的調節作用

勾 麗 丁 軍

(浙江省科技信息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06)

0 引言

企業是各種不同類型資源的集合體，在其成長發展過程中總會遇到資源約束困境。資源拼湊行為是企業面對資源困境時的一種行為選擇，集聚現有資源，探索新的機遇。近年來，學者們以資源拼湊為主題做了大量實證研究。祝振鐸、李新春等[1]詳細闡述了拼湊的實質概念及對創業活動的影響；祝振鐸等[2]在中國產業面臨轉型升級的背景下，探討了資源拼湊行為對企業績效的影響特征；李非等[3]通過212家新創企業數據，實證檢驗了資源拼湊通過企業動態能力正向影響新創企業績效；張建琦等[4]分析4種資源拼湊方式，結合4個典型案例總結各種資源拼湊方式的主要特征、關鍵路徑以及對創新結果的影響。

現有研究文獻在資源拼湊的概念和方式、對企業績效的影響等方面已取得豐碩的研究成果。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研究將資源拼湊視為一個整體概念，較少對資源拼湊的具體類型進行深入探討。不同類型的資源拼湊具有獨特的內涵和表現形式，因而不同類型的資源拼湊如何影響企業績效？這種影響受到哪些情境變量的調節？上述問題在企業實踐和理論層面都具有指導價值。為此，本文主要探究3種資源拼湊類型對企業績效的作用機理，探討情境變量對資源拼湊與績效之間關系的影響路徑。

1 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1.1 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2005年，美國學者Baker和Nelson將“拼湊”一詞引入創業研究領域，創造性地提出“資源拼湊”概念。其指出，與傳統的資源環境分析范式不同，資源拼湊是從一個全新的視角重新研究企業資源的價值和功能，通過對手邊資源的“將就使用”、“重新整合”進而賦予企業資源新的生命力，促進企業持續發展。Baker和Nelson進一步將資源拼湊概念應用到要素投入(物質、勞動、技術)、顧客/市場、制度環境等3個領域[5]，并對不同領域的資源拼湊行為進行了分析。在此基礎上，趙興廬等[6]根據不同拼湊應用對象，將資源拼湊分成3個維度，即要素拼湊、顧客拼湊和制度拼湊。

要素拼湊是將那些未經全面利用或價值受到低估的資源轉換為企業生存要素，用來解決企業發展面臨的資源短缺問題。這些要素一般包括原材料拼湊、勞動力拼湊和技能拼湊。廣東佛山某陶瓷機械公司在研發納米抗污生產線的過程中，創造性地將在醫院輸液中廣泛使用的滴管“拼湊”到納米拋光和抗污的生產線上，使納米材料能夠均勻地傳送到瓷磚表面，研發人員還巧妙地利用滴管原理，根據生產線的實際運作情況對傳輸速度進行有效控制。正是重新認識到滴管這種要素資源的新用途，并將其用在生產線上，公司攻克了生產環節中的難題，成功發明瓷磚納米拋光和抗污生產線。該生產線已獲得國家技術專利，成為公司重要的創新產品[7]。

顧客拼湊是企業因為小眾化或邊緣顧客需求，重新整合資源，從而開發出更大市場的過程[5]。市場經濟下，消費者需求向多元化和個性化發展，越來越多的企業意識到要想在市場中取得競爭優勢，常常要利用現有資源為小眾化的顧客提供獨特的產品或服務。通過顧客拼湊有助于企業開發更大的潛在市場，實現更高績效。海爾公司通過對美國家電市場的調研發現，行業內主要競爭企業GE、惠而浦和美泰克等的顧客群體主要是家庭用戶，很少關注美國在校大學生的產品需求。海爾公司決定另辟蹊徑，為競爭對手認為不優質的客戶提供產品服務。與此，海爾美國市場部經常與在校大學生保持非正式聯系，通過交流進一步了解到美國大學生租住的房子非常狹小，市場上現有的冰箱容量大多在200升以上，體積大，不適合在校大學生使用。針對在校大學生租住房子非常狹小的特點，海爾美國公司開發出了體形較小而且可以當小桌子的電冰箱，受到市場大力追捧。

制度拼湊是企業跨越制度規則或環境因素的約束，積極在規則不明確或寬松的領域內大膽試驗[5]。企業經營管理者開展制度拼湊有助于克服現有組織結構、生產過程、交易方式等方面的不足，產生新的實用主義制度，進而提升企業經營效率和存在合法性。另一方面，將制度規則作為拼湊對象，有助于企業創造性地建立更加靈活和適用的新秩序，發現新的解決方式，從而促進企業績效提升。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資源拼湊與企業績效具有正向關系。

H1a:要素拼湊與企業績效具有正向關系。

H1b:顧客拼湊與企業績效具有正向關系。

H1c:制度拼湊與企業績效具有正向關系。

1.2 環境競爭性和組織柔性的調節作用

環境競爭性反映企業所面臨外界環境競爭的激烈程度[8]。在高度競爭的經營環境中，產品生命周期較短，價格更加透明，并且受到市場的有效調節，同時，保持著始終如一的高質量以及成本降低等特點。資源拼湊理論認為，環境因素是資源拼湊過程的外部刺激因素。當企業處于高度競爭的外部環境中，組織可能面臨更大的威脅和挑戰。組織管理者的拼湊行為會由于環境中不確定性以及動蕩性等因素而得到激發，創造性地調用現有一切資源(包括看似沒有用處的資源)，開發新的機會或者解決新的問題，提升企業績效。企業所面臨的環境競爭性越強，其運用各種資源進行拼湊的能力就越強。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設：

H2:環境競爭性越強，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越顯著。

組織柔性是組織整合內外部資源，及時作出調整以適應環境變化或變革環境的能力，可以從組織結構及組織文化等方面進一步歸納組織柔性的特點[9]。柔性化的組織結構往往具有“等級層次扁平、自我管理的團隊、多形式聯盟、網絡結構”等特點。組織在文化方面的柔性主要體現在該組織充分鼓勵員工創新和學習，強調動態環境變化過程中組織適應性。換言之，組織的文化柔性越高，企業越能夠根據環境變化及時調整自身價值觀等組織文化因素，適應動態環境的發展。對于企業的拼湊行為而言，資源拼湊本身就強調組織要具有積極的應變能力和適應能力，而柔性化的組織結構以及創新型的組織文化更有助于企業資源拼湊行為的發生，同時能夠有效提高資源拼湊的效果。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組織柔性越高，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越顯著。

針對以上分析，構建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理論框架

2 研究設計

2.1 變量測量

為保證測量量表的有效性，本文借鑒先前研究中接受度較高的相關變量測量量表，再結合本研究加以適當修改。所有測項均采取李克特7點量表，1為“完全不同意”，7為“完全同意”。

(1)資源拼湊的測量。本研究采用要素拼湊、顧客拼湊和制度拼湊來測量資源拼湊，共計16個測量題項。其中，要素拼湊用“湊合使用目前使用技能”、“經常使用價值較低資源”等6個題項測量；顧客拼湊用“與顧客常常保持非正式聯系”、“會為小眾客戶提供服務”等4個題項測量；制度拼湊用“會拋棄傳統行業慣例做事”、“用非常規的方式組合各類資源”等6個題項測量。

(2)組織柔性的測量。組織柔性的測量主要參考朱冰潔等研究成果[9]，從組織結構柔性和組織文化柔性兩個維度進行測量。其中，組織結構柔性主要從管理幅度大小、員工決策權程度、有無跨部門工作團隊等方面進行衡量。組織文化柔性的測量題項主要包括“公司擁有鼓勵創新的文化氛圍”、“公司員工具有主動學習、積極思考的行為模式”等內容。

(3)環境競爭性的測量。本文相關研究的基礎上，根據我國國情，主要從市場競爭情況、價格競爭情況、競爭者情況等方面進行測量。

(4)績效的測量。績效測量題項包括4個方面，分別是市場投資回報率、市場份額、銷售增長率、利潤增長率。

(5)控制變量。本文借鑒Steffens等[10]的研究，將企業年齡、企業規模作為控制變量。不同年齡以及不同規模的企業所擁有的資源存在較大差異，進而影響不同類型的拼湊行為。

2.2 樣本和數據收集

本文主要通過問卷調查的方式收集數據。首先，在正式問卷發放前，研究小組依托個人社會關系網絡邀請15位高層管理者對初步調查問卷進行試填寫，根據反饋結果進一步完善問卷內容，形成最終正式調研問卷。最終問卷主要通過以下幾個渠道發放：①依托杭州兩所高校的MBA中心以及EMBA中心，向進修培訓的中高層管理人員發放；②通過研究團隊成員的私人網絡關系，向企業界中高層管理人士發放。在2019年3—4月歷時兩個多月時間內，面向浙江、上海、江蘇、湖北、廣東、河南等省市，共計發放紙質和電子版問卷合計300份，最終回收259份，剔除數據不全、填寫明顯不當(如所有題項均選同一個數字)的無效問卷，最終得到有效問卷218份，有效問卷回收率為84.2%。

3 實證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

218份有效樣本的描述性統計分析如表1所示，總體來看，樣本構成具有以下特征：①從企業成立時間看，不同發展階段的企業比例總體分布較為均衡，具有一定的廣泛性；②樣本主要集中在中小微型企業。其中，員工人數在500人以下的企業占比78.9%，500人以上的企業占比21.1%；③制造行業企業數量最多，占比33%，其次是計算機行業企業，占比23.9%；④從受訪者性別分布看，以男性調查者居多，占66.5%；⑤大多數受訪者為企業高層管理者，占比79.1%；⑥受訪者年齡主要以中青年為主，占比84.2%。具體樣本構成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樣本構成

3.2 信度和效度檢驗

本文運用SPSS22. 0對數據信度進行檢驗，各變量的克倫巴赫α系數均大于0.7，說明信度良好，如表2所示。

表2 量表的信度檢驗結果(N=218)

效度檢驗包括內容效度和建構效度。由于本次問卷量表采用國外學者使用過的成熟量表，在正式發放之前已進行試填寫、訪談修正等環節，因此，保證了較好的內容效度。運用AMOS18.0驗證性因子分析對變量的建構效度(包括收斂效度和區別效度)進行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各變量的組成信度CR(0.748～0.901)良好，且AVE 值>最低臨界值 0.400，范圍在0.468～0.753之間，說明各變量題項之間有較好的收斂效度。同時，AVE 的二次方根(即對角線上的值)均高于該變量與其它變量的相關系數，說明變量之間具有良好的區別效度，如表3所示。

表3 變量的建構效度檢驗

3.3 變量相關性分析

表4是各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矩陣。各變量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7，說明變量之間不存在共線性威脅，概念區分合適。

3.4 假設檢驗與結果

為進一步明確各變量之間的關系，本研究首先對數據進行標準化以及多重共線性檢測，VIF均小于10，說明預測變量之間不存在明顯的共線性問題，接著，在考察企業規模、企業年齡控制變量的影響下，采用分層回歸方法對主要變量進行回歸。具體回歸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被解釋變量為企業績效。

表4 研究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N=218)

注：*表示P<0.05;**表示P<0.01

表5 層次回歸分析結果(N=218)

注：*表示P<0.1;**表示P<0.05;***表示P<0.01

3.4.1 資源拼湊與企業績效作用關系檢驗

模型1回歸結果顯示，控制變量解釋了企業績效的2.9%(F=2.719)，其中企業規模對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資源拼湊的解釋變量，即資源拼湊的3個維度。回歸方程F 值為9.949( P <0.01 )，回歸方程顯著，并且模型2的R2增加了0.218，即資源拼湊可以解釋企業績效21.8%的變異，總體來說，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有正向影響。資源拼湊3個維度變量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分別為0.267(P<0.05)、0.358(P<0.05)、0.4(P<0.01)，說明資源拼湊3個維度即要素拼湊、顧客拼湊和制度拼湊對企業績效均具有顯著正向作用，假設 H1得到驗證。

3.4.2 環境競爭性的調節作用檢驗

模型4在模型3的基礎上增加了環境競爭性與資源拼湊3個維度變量的交互作用，以檢驗環境競爭性對于資源拼湊與企業績效二者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模型 4 的擬合度指標 R2有顯著性提高(△R2=0.061) ，回歸方程 F 值為5.899(P<0.01) ，實證結果說明，環境競爭性正向調節資源拼湊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具體而言，要素拼湊與環境競爭性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239(P<0.05) ; 顧客拼湊與環境競爭性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107(P<0.1) ; 制度拼湊與環境競爭性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 0.181(P<0.05) ，假設 H2得到驗證。當企業面臨的環境競爭性程度越高，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關系就越強。其中，環境競爭性在要素拼湊與企業績效正向作用關系中發揮巨大的調節效應。

3.4.3 組織柔性調節作用檢驗

模型6的結果表明，在主效應模型5的基礎上添加組織柔性與資源拼湊，使3個維度變量的交互項對模型的解釋力顯著提高(△R2= 0.07，回歸方程F值為6.071，P<0.05) ，假設 H3得到驗證，即組織柔性對資源拼湊和企業績效之間關系具有明顯的調節作用。在柔性化程度高的組織中，資源拼湊行為對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更顯著，但是，在柔性化低的組織中，資源拼湊行為與企業績效的正向作用關系變弱。具體而言，要素拼湊與組織柔性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026( P < 0.1)；顧客拼湊與組織柔性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102( P < 0.05) ；制度拼湊與組織柔性交互項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121( P < 0.05)。相比于要素拼湊和顧客拼湊，組織柔性對制度拼湊與企業績效關系的調節效應更為顯著。

4 結論與建議

通過實證研究，本文得出如下結論：

(1) 資源拼湊的3個維度對企業績效均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正向影響。實證結果充分說明，面對激烈的競爭環境和有限資源的情況下，企業如果能夠充分利用現有資源，同時創造性地使各種要素資源在多種用途之間低成本地靈活轉換，將有利于企業實現高績效。此外，經常幫助顧客提供市面上沒有的非標準產品或服務，關注小眾顧客，有助于企業開拓更為廣闊的市場。企業用非常規的方式重新組合各類資源，根據實際情況采取靈活創新的制度規范或突破現有的行業規則，能夠提高企業創新能力，進而影響企業績效。

(2)環境競爭性在資源拼湊與企業績效關系中起到正向調節作用。該結論說明環境競爭性是資源拼湊行為存在的必要前提。處于低度競爭的市場環境，企業生存危機意識往往不強烈，拼湊行為較少發生。然而，當處于高度競爭的市場環境時，往往導致企業所需的各種資源非常緊張，為了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中取得一定的地位，企業會不斷拓展手頭現有的物質資源、顧客資源、制度資源等，甚至會對一些被忽視、被拒絕的資源進行創造性地運用，產生非比尋常的新價值，從而對企業績效的實現產生積極影響。

(3)組織柔性對資源拼湊3個維度與企業績效之間關系均存在正向調節效應，但調節程度有一定的差異性。其中，組織柔性對制度拼湊與企業績效之間關系的正向調節作用最為顯著。柔性化公司往往呈現濃郁的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文化氛圍，同時公司在一定范圍內給予員工很大的決定權，因此，員工會采取各種制度拼湊方式，如突破行業通用的標準和規則，形成非傳統的生產流程、規章制度和質量標準等規范，從而獲得高績效。總而言之，柔性化程度高的組織，其組織結構越靈活，組織文化越具有包容性和創新性，資源拼湊行為越容易發生。組織通過重新發現“看似無用”資源的新價值，創造性利用零碎且被遺棄的資源，進一步提升資源利用效率，從而提高企業經營績效。

本研究尚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研究樣本主要來自江浙滬地區，由于地理區域的差異性特征，導致不同區域間環境競爭性程度、組織文化等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必然影響研究結論的普適性，今后有必要擴展實證研究的地理區域；其次，資源拼湊對企業績效的作用機理可能受到一些中介變量的影響，比如組織整合能力、組織學習等，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揭開資源拼湊影響企業績效機制的黑箱；最后，主要采用橫截面數據作為分析來源，未來研究可以采取質性研究方法，基于企業案例進一步探討環境競爭性和組織柔性對資源拼湊行為過程的影響機理及其結果，這不僅可以作為本文實證研究結果的補充，而且能夠豐富和建立更加全面和立體的資源拼湊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