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少年時代閱歷豐富,他曾通過勞動改善生活,也曾深入百姓之中了解群眾疾苦,同時博覽群書開闊視野。之后,隨著社會實踐的增加,他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們漸漸產生了一個新的“夢想”,那就是建設一個“新村”,建立一種他們理想中的人人平等、互相友愛的“新村”生活。

1915年,毛澤東在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學習兩年多后,越來越不滿足于課本知識,對一些多而雜的課程及煩瑣的校規也很不滿意,便向剛接任校長不久的孔昭綬先生提出了退學申請。孔昭綬在問明原委后沒有批準他的申請,也沒有批評他,只是希望他再觀察、等待一段時間。
在后來的那段時間里,學校進行了大量的教育革新,廢除了很多陳舊校規,推出了新型的教學觀念。這些改革與毛澤東的想法不謀而合,于是他重拾信心,打消了退學的念頭。同時,他也想出了“征友”這個方法來強化學習交流,增長見識。此外,他還通過到圖書館看書、聽講座來加強自修,通過社會實踐來培養自身獨立思考、獨立生活的能力。
1915年9月,陳獨秀在上海創辦《青年雜志》(后改為《新青年》),指出“倫理的覺悟是吾人最后之覺悟”,這也標志著初期新文化運動的到來。很快,毛澤東和他的同學們就聚集在《新青年》周圍,開始探索“如何使個人及全人類的生活向上”等問題。從1915年至1917年,他們通過上百次的討論,得出結論:“集合同志,創造新環境,為共同的生活。”
1917年5月,譚延闿二次督湘,楊昌濟聯絡易培基、楊樹達、胡元倓等向省政府進言創辦湖南大學,建議被采納后,楊昌濟被任命為籌備辦主任。開始,籌備辦就設在楊昌濟家里,后來遷到岳麓書院。經楊昌濟同意,毛澤東與蔡和森、張昆弟、陳書農、熊子容等人,一同搬進了“湖南大學籌備處”(即岳麓書院半學齋),開始了岳麓山下的寄住生活。
愛晚亭離半學齋很近,一有空閑,他們便相約一起到亭子里看書、談論,有時候夏天還抱著篾席到這里乘涼露宿。他們都是窮學生,完成自學之外,每天過著腳穿草鞋,上山砍柴,自己挑水,用蠶豆拌大米煮著吃的清苦生活。但他們不愁窮,不怕苦,每天照常讀自己愛讀的書,討論共同關心的哲學以及時事問題。在岳麓山下的這一段寄住生活,讓他們漸漸產生了一個新的“夢想”,那就是建設一個“新村”,建立一種他們理想中的人人平等、互相友愛的“新村”生活。1917年冬天,毛澤東、蔡和森等開始醞釀組織一個團體,立即得到同學們的響應,1918年4月14日,“新民學會”這個“建黨先聲”團體,在岳麓山下周家臺子蔡和森家里正式組建。
1918年6月,毛澤東從湖南第一師范畢業。他和志同道合的同學成立“工讀同志會”,進行自己“新村”夢想的試驗。此時吳佩孚、張敬堯部隊已打進湖南,軍閥混戰,校舍被占,毛澤東他們過的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但為了尋找一處新生活地點,他們全然沒有考慮眼前的生活和個人前途問題。可惜,他們最終并沒能找到理想的試驗之地。
1918年8月中旬,毛澤東第一次來到北京,經過老師楊昌濟推薦,在北大圖書館當上了助理館員,他的“新村夢”也在這里得到了視野上的開拓和理想上的延續。五四運動前夕,周作人將日本人武者小路實篤的“新村主義”傳入中國。1919年3月15日,他在《新青年》上發表《日本的新村》一文,詳細介紹了小路實篤關于“新村”的基本思想和主張。“新村主義”的基本思想是“要求改變現存的不合人道的社會,建立一個財產公用、人人平等、共同勞動、共同生活的互助友愛的理想的新社會”,最根本的主張是“提出過‘人的生活’”。周作人解釋道:“新村的理想的人的生活,是一個大同大異的世界。物質的生活是一律的,精神的生活是可以自由的。”這是一種帶有濃厚無政府主義、人道主義色彩的空想社會主義,但在中國文化界卻屬主流思想,因此,經過《新青年》等刊物的發表,得到很多關注。社會上的青年人精神上感到一種分外的振奮,特別是彼時傾心于無政府主義的毛澤東、惲代英等受其影響很大。
這個時候的北京,在左舜生、王光祈、李大釗等“少年中國學會”會友的提倡下,正興起了一股工讀互助運動的浪潮。王光祈是工讀互助運動的熱心實踐者,他提出了融“學習、生活、勞動、生產”為一體的具體實踐設想,并在《少年中國》雜志發表。1918年12月,在李大釗、蔡元培、陳獨秀、胡適、周作人、王光祈等17人的發起下,“北京工讀互助團”率先成立,總計有團員30多人,分3個組。這些小組可以辦儉潔食堂、洗衣局、石印局、平民補習學校,乃至織毛巾、襪子,制作四川腌肉、火腿、香腸等“勤工”的內容,工余則“按照指定的科目、時間前往北大上課”。在此期間,毛澤東與王光祈、李大釗交往頻繁,并經他們介紹正式加入了“少年中國學會”。毛澤東對王光祈的“菜園新村”及工讀運動給予了密切的關注。

1920年2月的一天,毛澤東饒有興趣地參觀了王光祈試辦的女子工讀互助團,之后開始殫精竭慮地設計自己的“岳麓新村”計劃。對于如何實現“新村”,他主張通過實施新教育,創造新人來完成,但辦學校只是施行教育的一端,而教育之全體,不僅學校,其一端有家庭,另一端則有社會。為此,他制定了一份極具理想色彩的“新村”計劃,設計了新學校、新教育、新社會三位一體的總體構架,要求“創造新學校,施新教育,必與創造新家庭新社會相連”。他認為新學校中的學生是創造新家庭的成員,也是能夠成為創造新社會的種子。大多學生在畢業之后,“多鴛都市而不樂田園。農村的生活非其所習,從而不為所樂”。因此,農村缺少“中堅之人”去“推行”“美滿”的社會改造方案。毛澤東很欣賞俄羅斯青年為傳播其社會主義,多入農村與農民雜處的做法,進而在他的“新村”計劃中規定,“新學校”學生們的工作場所“必在農村之中”,學生的工作內容,“必為農村之工作”,目的是“養成樂于農村之習慣”。其次,生活在“新村”里的新人們,實行“一邊讀書,一邊工作”。毛澤東自己這樣安排一天的時間:睡眠8小時,游息4小時,自習4小時,教授4小時,工作4小時。工作之事項,“全然農村的”,包括種園、種田、種林、畜牧、種桑、雞魚6項。再次,這個新學校、新家庭、新社會三位一體的“新村”,里面有公共育兒院、公共蒙養院、公共學校、公共圖書館、公共銀行、公共農場、公共工作廠、公共消費社、公共劇院、公共病院、公園、博物館、自治會等,是一個農林牧副漁工各業俱全的自給自足的單位。
在他看來,學生將學校當成家庭,所作的田產和林木都是私有之物。將所有學生的私有物匯合在一起,便可成為一個“公共團體”,取名叫“工讀同志會”。這個“會”里設生產、消費、儲蓄等部門,學生離開學校,在一定時期內不能取出存蓄的利益,約束期過后,可以取走一部分而留存一部分,通過這種方式,可以使學生和學校之間,長期存在聯系。他認為:“新學校中學生之各個,為創造新家庭之各員。新學校之學生漸多,新家庭之創造亦漸多。合若干之新家庭,即可創造一種新社會。”“合此等之新學校、新社會,而為一新村。”青年毛澤東希望這類“新村”能起到“模范村”的作用,使“世人耳目,咸集注之”,達到示范的作用。
為此,他在1920年3月14日寫給周世釗的信中談得十分具體:“我想我們在長沙要創造一種新的生活,可以邀合同志,租一所房子,辦一個自修大學。我們在這個大學里實行共產的生活。關于生活費用取得的方法,約定為下列幾種:(1)教課(每人每周六小時乃至十小時)。(2)投稿(論文稿或新聞稿)。(3)編書(編一種或數種可以賣稿的書)。(4)勞力的工作(此項以不消費為主,如自炊自濯等)。所得收入,完全公共。多得的人,補助少得的人,以夠消費為止。……這種組織,也可以叫作‘工讀互助團’。這組織里最要緊的是要成立一個‘學術談話會’,每周至少要為學術的談話兩次或三次……”設計后,毛澤東因事啟程赴上海。5月間,他應新民學會會員彭璜之約,和同學張文亮等一起在上海試驗工讀生活。他們在上海民厚南里租了幾間房子,“共同做工,共同讀書,有飯同吃,有衣同穿”,毛澤東負責洗衣服和送報紙的工作。
上海工讀生活試驗了一個多月之后,毛澤東感到“殊無把握”。后來,隨著形勢的變化和人員各奔東西,這份計劃也就“無限期地推延”了。
在1920年11月25日給向警予的信中,毛澤東寫道:“幾個月來,已看透了,政治界暮氣已深,腐敗已甚,政治改良一途,可謂絕無希望。吾人唯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另造環境一法。”雖然從本質上來看,青年毛澤東的“新村”理想是一種“烏托邦”,存在著一定的缺陷,但這也成為了青年毛澤東等人思想轉變的一大契機,他從“新村夢”改良道路救國的失敗中吸取教訓,推動轉向暴力革命的道路。
1955年6月20日,在開展“新村”實驗30多年以后,毛澤東攜周世釗等人重登岳麓山,在云麓宮前憑欄遠眺,回想起少年時代追逐夢想以及同學朋友之間的點滴回憶……不禁留下了“莫嘆韶華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臺”的深沉感慨和念念不忘的故友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