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英
摘要:本文結合個人的創作,試從創作觀念、材料的選擇及運用的角度談談綜合材料繪畫中“物”與“心”的關系。
關鍵詞:綜合材料繪畫“物”與“心” 關系
“走神”的創作與“走心”的表達
我“愛”走神,時不時會精神與身體完全脫離,游移的思緒帶我神游萬仞。在與人的交談中都會“神離”,倘若有朋友在我面前滔滔不絕,我的“神”也常會失去了耐心,偷偷溜走,但這絕非我意。創作亦然,我無法中規中矩地去描摹傳統圖式,亦非有意回避規范,而是這種心性和思維習慣使然。這個缺陷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也是無法改變的。
這種走神,與其自我苦惱,不如為我所用。于是我可以酣暢地表現天馬行空的幻象,任思緒游移漂浮。我的創作一般不畫草圖,因為它會影響我流動思維的擴展。創作起筆時,我會找到自己最感興趣的一個點下手,然后逐漸擴展開來,思緒也跟著一起擴展,運筆運色都是憑直覺。于是在表現對象的色彩上,會部分或完全脫離對象的固有色或表象色,而由心衍生出“隨心所欲”的色彩表達。這是此時此地的“心象”,也可稱為“非物象性”色彩。作畫時,我非常“好色”,透明、鮮亮、富有光感的顏色總能讓我激情萬丈,當然這與我在云南受少數民族色彩觀的影響密切相關,我會把瑰麗的色彩自由、隨性、以我心中的秩序纏繞交錯更疊,形成變幻莫測的心中物象。運線喜歡盤根錯節,時斷時續,交揉纏結,混雜融合,仿佛一切處于非理性“走神”的失控狀態。然而這一切又都在我直覺的感召下互生互長。
我喜歡表現有生命的物象,無論花或鳥,我總迷戀表現其斑駁似化石或碑拓式的肌理,像烙印或魔咒,牢牢束縛、蠶食、腐蝕著這些生命,使它們異化、掙扎。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以自身的愛與溫情,賦予它們蓬勃燦爛的生命,它們閃爍著忽隱忽現的光芒,似乎能夠通達自然中某種原初的神秘,參透超自然的玄機。這或許也是我作品的兩級性,這種并置,交替著或同時經驗著恐瞋與希望、毀滅與重構以及永遠天人合一的夢想。
既定程式的消解,潛意識情感的觸發
在我的畫面中,傳統意義上的花鳥畫概念似乎已被消解,花不再是美麗的,鳥不一定是舒展的,魚蟲的形狀是隨心所欲的,它們由各自細胞群組成,如同X光線照射下,一鳥、一花、一蟲呈現的內部構造,生物的物理屬性被展現,完全消解了中國畫賞心悅目的意涵。解剖學上的觀念被挪用于藝術創作,這種方式或許也隱含了我對花鳥畫象征含義的質疑。
傳統花鳥畫中,以景托志、借物言志是常規,上千年畫下來,許多花鳥畫有了固定的程式化的象征性,這種狀態導致花鳥畫藝術發展陷入一種呆板而缺少生命力及創造性的絕境。在我看來,丑陋不堪的鳥和毛蟲皆可入畫,它們或許毛發倒豎,神情詭異,不合比例,沒有了典雅和諧的生命表達,但同樣可以讓人觸動,因其更突顯了真誠的可貴。我筆下的生命首先要選擇能觸動我自己的,它們可以承載我的痛,釋放我惴喘不安而壓抑心頭的糾結的能。它們常常不是具體的鳥蟲或正常的花,而是蠕動如原始細胞一般的生物體或是游弋的氣狀物,這是我個人化甚至略顯殘酷的魑魅世界。這其中的虛幻、不可言狀的莫明詩意與傳統的那個花鳥世界是完全迥異或背離的。
弗洛伊德把心靈比喻為一座冰山,浮出水面的是一小部分,代表意識,而沉睡在水面之下的大部分,則是潛意識。他認為人的言行舉止,只有少部分被意識控制,其他大部分皆由潛意識主宰,而且是主動地運作,多數人都難以覺察。繪畫于畫家而言更多的是一種本能,這種本能里有原始的沖動,本身即是非理性的。有人從我的作品里解讀到女性主義,解讀到生命繁衍,細想我的創作過程確如顯微鏡下細胞在不停生長、分裂、繁殖,而一個形里面又有另外一種形,好像物種在蔓延進化變異,而且一切隨心隨性,這種生命繁衍感或許更能被女性的潛意識敏感體驗到。嚴格意義上來說,圖像的本質是不能被語言解釋的,創作的情緒也是此一時彼一時,每一幅畫甚至每一筆都是那一刻的情緒和感覺。從這個意義上看,往往個人對自己創作的體驗與解讀也不過是種誤讀。
經驗自我情感,熔鑄溫度
藝術創作倘若過于遵循各種理性概念的引導,會消解藝術中人性的內涵。不管再好的經驗,如果與個人體驗無關,便少了溫度,缺失了生命力的磅礴。
我畫花,不是把花單純視為一種花、一種植物,而是視作一個與人類一樣的活生生的生命,它有肉,有血管,還有毛細血管,有毛發,有觸須,這是我理解的花,是經驗我自身情感的表達,當然我要交付所有真誠,把我的糾結、壓抑、創傷、悲痛、掙扎熔鑄其中,使它成為有情感有命運的花,歷經極致晦暗,再到極致絢爛……
約定俗成的規范,往往只是某種意識形態的意旨,卻常常被人們當作必須恪守的指令。我的創作沒有宏大敘事,沒有對傳統圖式和西方當代藝術的膜拜與仿效,也沒有對國家意識形態的詰問,我表達的是個人對一切生命的敬畏和對現實世界的感知。這或許跟我與生俱來的倔強性格有關,我不喜歡做重復的事,無論是重復別人還是重復自己,也不喜歡追逐潮流,只愿沉浸在我的“自留地”里,探尋屬于自己的卻又不自知的言說方式。石濤說,無法而法,乃為至法。在藝術創作領域里,通常沒有一成不變的法則,“無法至法”是藝術家亙古不變的真理。
我在創作時常常會陷入一個個自己感興趣的局部不能自已,對每個點都不舍得放過,使百分百的“蠻力”,最后卻忽略了“虛”。笪重光說:“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宗白華曾說:“以虛為虛,就是完全的虛無,以實為實,景物就是死的,不能動人;唯有以實為虛,化實為虛,就有無窮的意味,幽遠的境界。”所以我應力求在創作過程中有收有放,有緊有松,要讓氣息流動起來,這很重要。另外,創作出真正有沖擊力能直擊人類靈魂的作品,要在合乎時代精神訴求的基礎之上釋放自己無限的創造活力,這也是我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