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尋子

余新國

在柳鎮有這樣一群老太太，她們天天搬了椅子坐在各個茶社的門口，一邊兒聊天，一邊兒等待著雇主。雇主多是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丈夫外出打工掙錢，她們在家哺育孩子。她們常常抱著孩子來茶社打牌，因孩子太小在身邊打牌很不方便，于是，這些婦女就將孩子托給門口的老太太照看，當然，她們或多或少要付給老太太一定的報酬。

這群老太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茶婆”。

黃阿婆就是一名茶婆。這天上午，黃阿婆從一個燙發婦女手中接過一個孩子，燙發說，這孩子叫壯壯，很乖的。等燙發走后，黃阿婆細細打量壯壯，但見他眉清目秀，白白胖胖，嫩嫩的臉蛋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煞是討人喜愛。壯壯至多1歲，已能蹣跚著走路，黃阿婆便拉著他在茶社門口來回走動。

轉眼間到了晌午，眼見一個一個孩子都被親人接走了，唯獨壯壯沒人接。此時，黃阿婆不免有些著急。她抱著壯壯進屋來來回回地看，卻連燙發的影子也沒有見到。再問茶社老板和剩下的茶客，大家都說沒注意過這個女人。

真是活見鬼了，明明一個大活人進了茶社，怎么就找不到呢？黃阿婆百思不得其解。

又等了個把鐘頭，仍沒見燙發的蹤影，無奈之下，黃阿婆只好報了警。

幾分鐘后，鎮派出所的張所長和女民警小英來到了出事地點。問明情況后，張所長對黃阿婆說：“壯壯這孩子很可能是被人遺棄了，這樣吧，黃阿婆，我們馬上組織民警查找當事人的下落，至于壯壯嘛……”黃阿婆明白張所長的意思，她趕緊說：“你們辦案忙，這孩子就先由我照看吧。”

抱著壯壯回到家，兒子弄明白緣故后，忍不住責備黃阿婆道：“媽，孩子人家都不稀罕，你稀罕啥哩？”

兒媳也埋怨道：“弄個累贅回來，吃喝拉撒，樣樣都要操心，這家還能清靜嗎？”

聽著兒子兒媳的話，黃阿婆頓時來了氣，吼道：“這孩子我管定了！你們若嫌麻煩，我和孩子可以到外面租房住！”說著，黃阿婆抱起壯壯就要出門。

見母親發了脾氣，兒子兒媳再也不敢吭聲了。

到了夜里十點多，張所長通知黃阿婆抱上壯壯趕快去派出所一趟。到了派出所，張所長的一番話讓黃阿婆大吃一驚。

原來，壯壯是被人販子拐到這里準備賣掉的，燙發就是犯罪嫌疑人之一。這天，燙發夫婦準備將拐來的壯壯在柳鎮賣掉，因買主出價太低而使交易泡了湯。為了盡快將壯壯賣掉，燙發夫婦就在街上租了輛摩托，然后騎著摩托去聯系新的買主。燙發夫婦都是小心謹慎的人，在柳鎮人生地不熟，他們擔心抱著壯壯“目標”太大，所以才假扮成茶客將壯壯托付給黃阿婆。其實，在將壯壯交給黃阿婆后不久，燙發就從茶社的后門悄悄離開了。

燙發夫婦本想通過販賣孩子發筆橫財，沒想到因路況不熟，上午11點多，燙發夫婦連人帶車跌入懸崖，當場死亡。正是這個原因，到了晌午乃至下午，才沒人前去領走壯壯。

弄清真相后，黃阿婆焦急地問張所長：“人販子已經死了，那壯壯該咋辦？”

張所長輕撫著壯壯的頭，邊撫邊說：“辦案民警已經聯系上了人販子的家人，可壯壯家在哪里，其父母姓啥名誰，我們目前還沒一點線索。”

在返家的路上，黃阿婆把壯壯摟得更緊了，生怕被人搶了去，她在心里嘀咕道：可憐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被人拐賣，也不知你的家人急成啥樣？

這天夜里，黃阿婆剛剛入睡，就被輕輕的敲窗聲驚醒。“誰？”黃阿婆坐起身，警惕地注視著窗戶。

“黃阿婆，別害怕，我是壯壯的媽媽，我來抱壯壯回家。”借著微弱的月光，黃阿婆見窗戶上有個黑影晃了一下。

“憑啥說你是壯壯的媽媽？你能說出壯壯的特征嗎？”黃阿婆追問道。

“當然能。”黑影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壯壯長得白白胖胖，臉蛋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噢，對了，壯壯的右屁股上有胎記，左手背上有傷疤，下巴上還長著一個小瘊子……”

“說得不錯，看來你真是壯壯的親媽。”打消了疑慮后，黃阿婆便把熟睡中的壯壯抱起來，然后躡手躡腳地來到窗前，可是，就在她欲將壯壯交給黑影時，卻猛然看清黑影竟是死去的女人販子，也就是燙發，于是兩人為了爭壯壯而撕扯起來……

“啊呀，不好！”一聲驚叫，黃阿婆從熟睡中醒來，原來剛才做了一個噩夢。

回味夢境，黃阿婆心有余悸，她索性拉亮燈，再也不睡了。

一連幾個晚上，黃阿婆都是噩夢連連。說來也怪，每天深夜的夢里，都有一個自稱是壯壯媽媽的女人來接壯壯回家，此人能形象地說出壯壯的一些特征，還能講一些與壯壯有關的故事，可交接壯壯時，卻發現這個女人竟是人販子。

又一個深夜，那個自稱是壯壯媽媽的女人又來到了黃阿婆的夢里，這一次她改變了策略，只聽她討好似的說：“黃阿婆，其實我應叫你姨媽，壯壯應叫你姨奶……”

“為啥？”黃阿婆愣了一下。

“因為……”女人正要往下說，窗外卻突然響起狗叫聲。黃阿婆驚出一身冷汗，從夢中醒來，她趕緊拉亮了燈，卻發現壯壯不知啥時候也已醒了。此時的壯壯正注視著黃阿婆，他的小手也緊緊拉著黃阿婆的衣角。

“壯壯，你該叫我啥？”黃阿婆試探著問。

“姨奶──”壯壯拉著長腔答道。

黃阿婆驚得從床上彈了起來。

次日，張所長和女民警小英來看望壯壯，黃阿婆把昨晚的經歷說給兩人聽，聽后，兩人也感到此事蹊蹺。

接下來的幾天，黃阿婆沒有得到關于壯壯的任何消息。

這是一個星期天，黃阿婆剛起床，門口便來了輛警車，接著，張所長和小英從車內走了出來。張所長說，他們要帶黃阿婆和壯壯到一個很遠的地方。

驅車走了一天一夜，他們一行4人來到一家縣級醫院。推開病房的門，恰好聽到病床上昏迷的病人在說胡話，病人說：“黃阿婆，別害怕，我是壯壯的媽媽，我來接壯壯回家……壯壯長得白白胖胖，臉蛋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黃阿婆一驚，心說，這些話咋跟夢境中那個女人說的一模一樣？

正想問個究竟，懷中的壯壯忽然朝屋內的一個中年男子喊道：“爸爸，爸爸。”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原來，這個中年男子正是壯壯的爸爸，而病床上處于昏迷狀態的女人是壯壯的媽媽。

張所長和小英是如何找到壯壯的家人的？這事還要從黃阿婆的那個夢說起。那天，黃阿婆告訴張所長和小英，說夢中有個自稱是壯壯媽媽的女人叫她姨媽，而讓壯壯叫她姨奶。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張所長和小英由此揣測：壯壯的奶奶跟黃阿婆會不會是姐妹呢？

黃阿婆也是個苦命人，她1歲多的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賣到柳鎮，幾十年來，始終沒有放棄尋找親人，卻一直未果。黃阿婆曾說，她在柳鎮當茶婆，主要不是為了掙錢，而是想在這些人多人雜的地方捕捉有關親人的消息。

這事張所長和小英是知道的，所以，當他們聽到黃阿婆講完那個夢后，馬上將黃阿婆跟壯壯的奶奶聯系起來。

此后，張所長和小英沒有驚動黃阿婆，悄悄把黃阿婆的照片放到網上，旁邊打出一行字：尋找跟這個女人相像的女人。沒幾天，果然有網友傳來信息，說他老家有個老太太跟照片中的阿婆十分相像，并說老太太最近丟了孫子，兒媳為找孫子又遭遇車禍，目前仍處于昏迷中……

得到這些信息后，張所長和小英便陪著黃阿婆來到了這里，想不到還真找到了壯壯的家人。

正說著話，一個60多歲的老太太推門走了進來，大家一看，頓時愣住了：這老太太跟黃阿婆長得一模一樣，活像一個人。老太太說，她是壯壯的奶奶，還說她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小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聽到這里，黃阿婆的眼淚流了出來。她想不到在有生之年還能找到自己的親人，更想不到親人是在自己幫壯壯尋親的過程中找到的，正應了那句老話──好人有好報。

壯壯回到了父母的身邊，黃阿婆也找到了自己的親人，這個圓滿的結局讓在場的人都激動萬分。正說笑著，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大家仔細一聽，原來是壯壯的媽媽從昏迷中醒來了，這又讓大家興奮起來。正在巡房的醫生走過來，吃驚地說，壯壯的媽媽在車禍中腦部受到創傷，沒想到在聽到壯壯的聲音后能很快蘇醒，這真是一個奇跡！

選自《中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