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煒

筆者1999年考入北京電影學院管理系本科-發行放映方向,記得當時國家主管官員出于考慮到保護民族電影工業發展的需要,委托北京電影學院培養了一批發行放映方向的本科生,來為美國大片進入中國電影市場做最后一道防火墻。
起初,美國進口大片維持在每年10部,2001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引進大片增加至每年20部。2004年,為防止美國影片獨占中國電影市場,國家廣電總局出臺新規定:每年20進口影片中,必須引進6部非美國電影,且美國影片分賬不得高于13%。直到2012年,美國多次以威脅制裁中國談判,中方最終同意在洛杉磯簽訂《中美雙方就解決WTO電影相關問題的諒解備忘錄》,自此美國大片進口數額從20部增加至34部,特別約定新增14部配額全部為美國片,且分賬比例從13%提升至25%,自此好萊塢大片在中國電影市場前所未有的強壯。

之后,為進一步像全面淪陷歐洲電影工業一樣,美國通過國際金融資本,間接參與中國院線公司的投資或通過影子基金參與內地新建影院的投資,間接在中國控制了相當可觀的電影屏幕。在美國有防壟斷法案,是禁止一個企業同時在制作、發行、放映上同時開展業務的。而中國由于政策法規的不健全,制作、發行、放映三位一體的現象比比皆是。部分企業通過中外合拍或外資包裝內資掛靠,可以不正當競爭的獲得高額利潤,這些不規范的市場行為,每天都在壓縮著本就為生存苦苦掙扎的民族電影企業。
由于國外資本通過間接控制綁架了新建影院,使得幾乎所有中國新建影院的放映音響設備,都采用歐美標準,堂而皇之的理由是考慮為觀眾提供接軌世界的一流視聽感受(筆者小小吐槽下:在接軌國外收費標準,在拍攝接軌國際水準影片上,怎么就沒100%執行到位呢)。以上的現象,導致即使有個別國內放映設備或音響設備廠商具備市場準入資格,也會因為進入壁壘過高(比如必須購買國外激光放映機發光器件核心部件,或者必須購買杜比 DTS等音樂軟件授權許可等)、缺乏投資、或無人問津等等原因慘淡退市。像當年的“中國樂凱膠卷”,四面楚歌,卻連中國馳名商標也難以評上,最終不敵柯達,黯然退市。另一方面,掌握國內絕大多數發行放映院線資源,處于壟斷地位國企,在自主放映器材創新研發上能掌握放映設備核心光源專利技術的寥寥無幾,使得中國民族電影工業放映設備錯失了建設6萬塊屏幕的發展契機(6萬影廳),如果當時處理妥當,中國有機會憑借這個巨大電影放映設備市場定義全球影廳放映音響設備新格局。
萬幸的是,也正因為中國電影工業特殊的低起點、野蠻增長和導演中心制特點,加上中國為意識形態監管而建立的獨特電影立項、成片審查、以及不良道德封殺制度,使得美國電影制作行業和美國電影完片保險企業在全面進軍中國市場的過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水土不服。
相當長的一段時期,由于中國影視政策法規尚不夠健全,行業缺乏有效的監管和正確引導手段,導致中國電影工業像一匹脫韁野馬,影視項目成為行業專業人士忽悠非專業投資人攢取超額制作費差價、資本巨額做杠桿在金融市場做局套牢股民、灰色不法資金以影視項目洗白資金的最佳投資對象。整個中國社會由于影視行業驚人造星一夜暴富現象,年輕人盲目追星,藝人道德問題頻發,行業異常浮躁,使得雖然中國近10年獲得了全球最多的影院新增熒幕建設數,成就了全球最大的電影票房市場容量,但在某個客觀角度,中國優秀民族電影的創作生存環境卻比10年前更加堪憂。舉例來說,由于市場浮躁,中國影視上市企業追逐利潤,我們的電影不再有“體驗生活,潛心創作”的寬容機會,上市公司出于資本逐利需求,為了維持股票市值,每年不得不吹比上一年更大的泡泡,在市場融比上一年更多的資金,拍攝更大投資預算,更大收益的電影。而資本追求的優質稀缺標準,決定了所有資本都會追逐更有名的導演、更好的編劇和演員、做更豪華的宣發方案,于是在客觀上推高了影視制作成本(包括太高演員導演編劇預算等)。由于市場上每年能生產出的原創優質IP有限,于是各種高價買斷明星檔期,天價買斷IP的現象比比皆是,劣幣淘汰良幣,面粉貴過面包,在影視行業更甚于房地產。從《流浪地球》、《哪吒》、《大圣歸來》、《戰狼2》、《我不是藥神》、《泰囧》的成功都有一個黃金規律——劇本都是歷時幾年用心創作,題材普遍不被資本投資人看好,無預算聘請流量明星只能靠自己和好有刷臉出演,制作人都簽署了無限連帶賠償協議有可能傾家蕩產,洗預算?門兒都沒有,錢不夠自己都押進去了。于是,這些電影成功了。
以上,雖然有調侃的成分,但嚴肅的說,以上幾部電影,都不自覺的遵循了美國電影完片保險制度下的影片運作規律。以《流浪地球》為例,制片人和編劇龔格爾是筆者北京電影學院的同屆同班的同學。該片融資前,參照故事劇本大綱,制作了上千頁的分鏡頭腳本,對所涉及特效后期制作的道具繪制了詳細草圖,為了構建影片中的道具細則,主創團隊拜訪了中科院物理所,航天科學院方面的科學家,翻閱了大量國內外天體物理學方面的學術刊物,構建了一個“無比真實”的《流浪地球》宇宙觀。正因為有如此嚴謹敬業的態度,《流浪地球》劇本、拍攝腳本和預算才能成功打動中影集團這樣的科幻片門外漢,讓一個非專業機構都可以看得懂,有信服力的影片生產財務預算,是電影完片保險投保所需要的必要前提。其次,《流浪地球》投資方是中影集團,影片是國有企業投資并許諾有發行——這點也很重要。影片制作團隊由于在大成本科幻電影方面沒有任何經驗,因此更加慎重的對制作各環節制定了非常詳細的拍攝計劃和成本控制方案,以方便投資人監管。拿去新西蘭為weta后期公司制作這件事舉例,由于預算有限,哪些特效國內制作公司勉強能做,哪些必須要去新西蘭weta公司制作,要出國制作多少秒,每秒多少錢,國內制作能省多少錢,幾家后期公司分別多少錢,這些都在開機前做了詳細調研,才能在后面按照計劃實施。這在,電影完片保險模式中,叫做生產制作環節的成本核算和控制,叫做劇本的數字化制片,叫做具備監督實施可操作性的制片監理成本控制機制。然而,這樣精打細算下,《流浪地球》依然由于經驗不足,無法預料到潛在未發生的成本,而導致超預算,劇組面臨資金斷裂爛尾停工。雖然后來得到吳京導演這位貴人的相助,《流浪地球》壞事變好事,既得到了一個出彩的主演,又解決了資金注入問題。但超預算和資金斷裂,在幾乎所有劇組中都是最致命的問題。假設這部影片采用了電影完片保險,那么又會如何?依托完片保險領域同業間專業人士合作,可以外聘具備豐富科幻電影制片經驗的第三方監理作為項目預算顧問,可以幫助《流浪地球》在早期預算審查時發現大量的未考慮到的潛在發生預算,在保險方和制片方對最終預算達成共識后完片保險生效,一旦再因為意外導致預算不足爛尾,保險公司可以通過保險理賠籌措資金補足預算,則確保《流浪地球》預算100%安全,這種專業第三方完片保險,也將給投資人多一重安全保障,避免單一投資方因為項目方爛尾預算斷裂遭受損失。同時,電影完片保險在同意投保前,也會審查影片的宣發預算方案,確保影片可以在上映后安全回收資金。一個成熟的電影完片保險方案,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預測到電影潛在的發行和非票房收入,也就是電影票房、電影衍生品開發,電影新媒體增值業務收入等。 隨著中國政府主管部門對電影行業的越加重視,中國在規范電影行業健康發展方面,也開始重視電影完片保險行業這個還未被美國電影行業占領的市場。然而,令人堪憂的是,近幾年來各大中國金融機構和電影主管官員,都爭相與美國各大電影完片保險公司結對子簽戰略。急功近利下的引進,一旦摸過模式中國全盤接手,吃下美國電影完片保險體系的甘甜果實,我們的電影人才數據、生產資料數據、影視金融供應鏈資金監管規則、乃至任何一部影片的完整劇本都將掌握在美國政府的審查制度,美國政府信用在支撐美國電影完片保險(完片擔保)企業——美國憲法規定“美國的電影完片保險(完片擔保)公司國家財政擔保,永不準許申請破產”。美國電影完片保險對劇本IP審查標準,決定了全球金融資本是否能青睞于該影片,一旦中國采用的美國電影完片產品,成為所有中國影片是否能拿到融資的前提條件,就等于美國金融資本(美國政府)間接決定了中國所有影片的投資。一部影片是否能拿到投資,還將取決于這部影片的中國導演、中國編劇、中國演員和生產制作各環節供應商是否能得“美國完片保險全球大家庭”的認可,一旦美國掌握了中國所有影視生產拍攝各環節資源,中國就會像當年的歐洲,從上世紀中葉電影工業輝煌時期,逐步淪落為美國大片全球化產業協作模式中的高級供應商。
古人云: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依。電影完片保險制度本身是有益于中國電影行業健康發展的好制度,只要能潛心磨礪,不盲目引進無法掌控的國外電影完片標準,探索制定適合中國電影工業發展模式的中國電影完片標準,乃至聯合各國共同打造亞洲電影完片保險產業標準。那么,中國將有機會依托世界最大的電影票房市場、璀璨的5000年華夏文化,依托我們朝氣蓬勃的電影工業人,讓百姓和全行業都能真正分享到自主民族電影完片保險,帶來的中國電影市場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