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品宇 劉俊


引用格式:陳品宇, 劉俊. 旅游發展背景下政治不信任的形成因素及其影響[J]. 旅游學刊, 2020, 35(2): 93-107. [CHEN Pinyu, LIU Jun. The formative factor of political distrust and its impact under tourism development background[J]. Tourism Tribune, 2020, 35(2): 93-107.]
[摘? ? 要]信任或者不信任的動態關系變化對于理解現代社會、社會關系和發展過程是十分重要的。信任可以影響到旅游發展的成功或者失敗,但是旅游學者很少關注到信任話題。文章以廣東汕尾紅海灣為例,采用質性研究方法,分析旅游發展背景下政治不信任是如何形成的,又是如何進一步通過空間實踐影響旅游發展的過程。研究發現,政治不信任受到權力關系、收益成本感知、政治經濟績效、人際信任和文化導向5個因素的影響,是在特定的制度環境、社會互動和歷史文化的復雜關系中交織形成的。政治不信任的存在,使得地方政府與地方社區之間拒絕社會交換以及社會資本的斷裂,增加了旅游政策運行成本,延緩了旅游發展進程。研究一方面把政治信任理論視角引入國內旅游研究,另一方面修訂和補充了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理論框架,并提出對政治信任研究的批判性思考。研究有助于推動從旅游管理“過程”的關注向旅游開發“起點”的關注,即政治信任問題一定程度上先天奠定了旅游發展的成功或失敗,這為當下旅游開發中的善治問題提供了實踐參考。
[關鍵詞]政治信任;政治不信任;旅游支持;社會交換;社會資本;紅海灣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0)02-0093-15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0.02.012
引言
政治信任(political trust)一直是國內外政治學研究關注的焦點議題,然而旅游相關研 究中常常被忽略[1]。這是因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很多國家政府在推行旅游發展過程中,總是將當地社區對地方政府的政治信任視為天然給定的假設前提[2]。但事實上,國內圍繞旅游發展收益分配的不均衡和不公平現象已成常態化,政治信任已成為影響旅游目的地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Nunkoo和Smith率先在其著作Trust,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Planning中指出,信任或者不信任的動態關系變化對于理解現代社會、社會關系和發展過程十分重要,社會信任和政治信任的日趨下降,危及政府的合法性地位和可持續發展[3]。旅游因其巨大的社會經濟文化效應而得到許多國家政府的重視,但諸如地方社區邊緣化[4,5]、旅游空間發展不平衡[6]等負面影響也被相關學者所詬病。旅游發展并沒有使他們分享由此帶來的利益,卻承擔了巨大成本,這影響著地方原住民對旅游發展的支持度,進而影響著對實施這一旅游政策的政府的支持和認可。Bouckaert和Van de Walle、Christensen和Lagreid指出,旅游發展背景下的信任下降會影響到更寬泛意義上公民對政府的信任,因為政治信任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公民對一個地方支柱產業的前景判斷以及對相關執政系統的認知[7-8]。
旅游發展是一種高度政治化的現象[9]。旅游發展之中政治信任的重要性在于,政府獲得了社區的政治信任才能使旅游決策得到居民的接受和認可,極大地節省政策運行的成本,并促進善治(good governance)發展[2,10,11]。盡管政府主導旅游業的發展,但是地方居民也是旅游中的重要利益相關者,沒有地方社區對地方政府的政治信任和對旅游業的實際支持[12],旅游的可持續發展目標就是空談,進而可能危及政府的地位[13]。由于旅游利益沖突導致的負面事件,其實是把旅游發展背景下的政治信任上升為一般意義上的政治信任[12],地方社區是否支持旅游業,轉變成地方社區是否支持政府的態度和立場。目前,國內學界關注旅游發展中政治信任議題的成果還較少。本文首先對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相關研究進行回顧,其次,基于現有文獻研究不足,提出以下兩個值得探討的問題:第一,政治不信任是如何在制度環境、社會互動和歷史文化的復雜關系中產生的,受到哪些關鍵因素影響?特別是旅游業作為地方發展的一個重要工具,旅游衰退如何加速了政治不信任問題的凸顯?第二,政治不信任又是如何進一步通過空間實踐影響旅游發展的?最后,分析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關系的互動和演變,為當下旅游目的地發展與善政良治問題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參考。
1 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研究回顧
信任(trust)與不信任(distrust)是信任問題的兩個方面,影響信任的因素亦是產生不信任的因素。政治信任作為信任的一種基本類型,是指民眾基于理性思考、實踐感知和心理預期等對于政治制度、政府政策和公職人員行為的信賴,是一個歷史的、不斷調整、修復和發展的動態過程。政治信任研究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從種族主義、民權運動和公民選舉調查等社會政治動蕩逐漸發展而來。政治學者對政治信任的起源、定義、層次、影響因素和解釋路徑都有較為成熟的梳理[14-15],在此不再贅述。隨著旅游業在區域社會經濟中的地位凸顯,學者們開始關注旅游發展情境下的政治信任議題。
早期旅游研究中,政治信任議題的文獻只是零星出現。如Iorio和Corsale針對羅馬尼亞案例的研究發現,由于地方社區和地方領導人之間相對穩固的信任關系,雙方之間的合作促進了旅游發展的成功。特別是,地方領導人能為旅游發展帶來資金項目,善于與內部和外部的利益相關者建立良好的社會網絡關系,并保持自身的獨立性不受他者控制,因此普遍得到地方社區的信任和支持[16]。Inoanides在塞浦路斯案例提到,居民被排斥在旅游發展決策之外,無法表達自己的訴求,從而形成官民之間不信任的政治氛圍[17]。Warren等在印度尼西亞巴厘島案例研究中指出,旅游發展影響了地方環境、文化和生活方式以及引發相關的腐敗、社會不平等問題,由此引發的政治不信任產生了對立的政治[18]。Fallon在印度尼西亞龍目島案例的研究中也發現,地方政府和地方社區由于在旅游發展用地上的暴力沖突,使得雙方之間的信任度降到最低[19]。概而言之,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政治信任作為促進旅游發展成功的影響因素,可以增加旅游發展的政治支持,使得地方政府和地方社區之間容易形成合作、協商和伙伴關系,確立認同和共同的目標等方式實施對公共事務的管理[20];二是政治信任作為旅游發展影響的結果——旅游發展中地方政府和地方社區如何處理土地征收、如何分配旅游收益、如何應對環境生態和是否有權力參與旅游決策等問題都影響到了政治信任的形成。
近年來,在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之間互動關系的研究議題上有了新進展。就國內而言,陳品宇和朱春聰對此話題進行了研究綜述[21]。Yen較為直接關注政治信任話題,他在臺灣澎湖研究地方居民對旅游發展態度的多樣性,政治信任作為一個要素被整合到居民參與旅游態度的模型上[22]。左冰等、莊曉平等對中國案例的研究也指出,社區居民對政府信任的水平對支持旅游發展具有重要影響[23-24]。在國外,Gursoy等以2014年世界杯足球賽為例,探討政治信任對大型體育賽事影響的感知和支持程度[25]。Nunkoo等分析了腐敗、透明度、知識和政治信任之間的關聯[26]。此外,Nunkoo等是較為全面系統研究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學者,他們主要通過已有文獻的支撐,提出假設來構建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概念模型,以加拿大尼亞加拉地區和毛里求斯為實證案例,采用分層隨機抽樣的方法收集數據,通過結構方程模型分析、驗證哪些因素影響到旅游發展情境之下的政治信任問題[1,3,10-13],從2011—2016年經過一系列的探索,提出了較為成熟的理論框架[3]。結果發現,政府的經濟政治績效、居民參與旅游決策的權力、居民對旅游發展收益和成本的感知以及人際信任成為該理論框架的核心要素。
可見,政治信任在國內外的旅游研究中正在成為新的熱點議題。但是,以上相關研究都是采用結構方程模型的定量研究方法,盡管揭示出了概念模型及概念之間的因果關系,卻相對忽略了不同社會文化背景對政治信任影響的剖析。正如Nunkoo在自我批判和反思中指出,由于自身的研究只是局限于西方社會,研究結論的普適性在外推之時會受到社會文化背景的限制。政府在旅游發展之中的角色和治理過程會因為不同的政治背景而有所差異。因此,相似的研究應該在不同政治經濟系統的社會文化背景下開展[12]。再者,既有研究沒有考慮政治信任的時間動態變化與旅游發展之間的關系[26]。最后,政治信任可以影響到旅游發展的成功或者失敗,既有研究只是關注到旅游發展背景之下哪些因素影響到政治信任問題,并未探索由此形成的政治信任問題如何進一步通過空間實踐來影響旅游發展的進程。基于上述文獻空白,本文在Nunkoo的研究成果基礎上,試圖提出文化導向(cultural orientation)也作為一個影響政治信任問題的因素,結合政治信任與社會交換、社會資本的理論關聯[11-13],同時分析社會交換和社會資本對旅游發展的影響,從而構建出一般化的影響路徑。研究框架如圖1,并以廣東汕尾紅海灣案例作為實證。
2 研究案例與研究方法
2.1 研究案例
紅海灣位于廣東省汕尾市南部(圖2),素有“粵東麒麟角”之稱。紅海灣的稱謂具有兩層含義。第一,紅海灣作為一個行政區。1992年11月,廣東省政府批準設立“汕尾紅海灣經濟開發試驗區”,2007年3月,更名為“廣東汕尾紅海灣經濟開發區”,是隸屬于汕尾市的行政派出管理機構(行政機構名稱為“紅海灣經濟開發區管理委員會”,相當于縣一級地方政府,以下統稱“地方政府”)。目前,紅海灣管轄田墘、東洲和遮浪3個街道,全區共有28個村,人口11萬多,4萬海外華人華僑和港澳同胞1。產業結構以第一產業為主,第二產業匱乏,產業正在向旅游服務業轉型。第二,紅海灣作為一個旅游區。紅海灣瀕臨南海,濱海條件得天獨厚,是全國23個重點天然海水浴場之一。紅海灣適合海上體育運動,曾是2010年第16屆亞運會和第14屆亞洲帆船賽的舉辦地。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并在亞運會等大型體育賽事的事件營銷效果下,紅海灣逐漸自發演變成為旅游目的地。2012年8月,在以“促進粵東西北地區發展”為主題的廣東省濱海旅游產業競爭性扶持資金項目上,紅海灣在粵東片區4個城市(潮州、汕尾、汕頭、揭陽)的激烈角逐中脫穎而出,成功獲得3 億元省競爭性扶持資金,被授予“廣東省濱海旅游產業示范園區”稱號,為紅海灣濱海旅游發展提供了歷史性的機遇。自此,標志著紅海灣開始正式走上旅游發展道路,確立以濱海旅游產業為主與其他相關產業為輔的產業發展格局。
紅海灣案例對于研究“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話題特別有典型性的意義在于,地域文化維度對于政治信任的影響以及旅游發展重要性在紅海灣經濟發展某一階段中的凸顯。一方面,根植于汕尾地域文化的宗族觀念塑造著人際關系,從而影響信任關系,并對政府治理過程產生作用。另外,潮汕商幫文化熏陶下的汕尾人也普遍具有敏銳的商業意識,眼界開闊,其行為特征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表現得更為明顯,對于收益成本有著清醒的計算,這對社會交換過程中的信任形成是直接的。另一方面,紅海灣政府自上而下正式推動旅游發展,也不過是近幾年才出現的政策導向,是其經濟社會發展的階段性產物。這提供了一面“鏡子”,地方政府在旅游發展中的績效表現如何影響著政治信任的形成,同時也疊加了先前的社會歷史問題和地方文化等因素引發政治信任問題的產生。
紅海灣案例亦具有特殊性。紅海灣管委會作為汕尾市的行政派出機構,從行政形式上看,其與一般的建制縣級行政單位無異,行政部門齊全,但實質上有著很大區別。盡管它擁有“黨委、人大、政府和政協”4套班子,卻沒有實權獨立把控地方發展方向。例如,紅海灣城管局沒有執法權,對于旅游區違章建筑的清除處罰也沒有相應的執法監管能力;紅海灣國土局沒有土地招拍掛的審批權,對于當下“土地財政”的發展方式而言無法滿足旅游發展用地的需求。當地稱之為“閹割體制”。可以說,上級政府(汕尾市)授權先天不足制約了管委會對紅海灣旅游發展的管理力度,政治體制不順阻礙了管委會發揮旅游發展主導地位的能動性。紅海灣管委會內部也存在客觀問題,根據調研所知,存在如干部隊伍業務素質較差和行政工作風氣較為浮躁等現狀,其干部隊伍的知識結構、業務能力與經濟社會發展不完全適應,導致出現工作不到位和執政方式簡單粗暴等問題。這直接作用于地方政府在旅游發展之中的政治經濟績效表現,影響政治信任問題。
2.2 研究方法與過程
本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包括非參與式觀察、參與式觀察、深度訪談和文本分析。田野調查過程從2015年6月30日—2016年10月18日,時間跨度1年4個月,先后6次,歷時28天。在田野調查過程中,筆者注重觀察地方政府對地方社區的施政方針,觀察地方社區響應旅游政策的態度和行為。同時深入地方社區的日常生活空間實踐,參與漁民打漁、魚蝦海鮮生意買賣等工作,了解漁民的經濟活動與工作情況、社會交往和社會關系,記錄漁民對紅海灣旅游發展的認識。筆者參與田寮湖養殖戶的上訪維權事件,記錄上訪的原因、過程及其與紅海灣旅游發展的關系。在深度訪談方面,對10位政府機構負責人和9位(地方)企業高層領導進行了關鍵人物深度訪談,以獲取案例地重大歷史事件背后的非公開信息和歷史資料2。在田野調查過程中居住在當地居民經營的漁家旅館中,經常光顧當地居民經營的大排檔或餐廳,方便獲取一手信息,總共對23 位當地居民開展了入戶訪談。通過對所有訪談資料的整理,共獲取60個訪談樣本,其中,6位受訪者訪談2次,2位受訪者訪談3次,1位受訪者訪談12次,剩余的人1次。根據6次不同的田野調研階段加以英文數字次序編號區分,F01~F02為第1次訪談數據,S03~S11為第2次訪談數據,T12~T36為第3次訪談數據,F37~F54為第4次訪談數據,F55為第5次訪談數據,S56~S60為第6次訪談數據。訪談對象主要是紅海灣旅游發展的利益相關者,上至政府機構負責人、企業高層,下至尋常百姓,具有不同的職業身份與年齡分布,比較均衡。訪談時間在10分鐘至240分鐘之間不等,訪談時間超過30分鐘的受訪者有40位。整理后的訪談記錄13萬余字,并積累了大量的觀察筆記和實地照片。此外,還通過相關歷史文獻和影像圖片等途徑積累二手資料,主要包括紅海灣政府的政策文件、會議紀要和規劃文本,養殖戶的上訪信件、陳述書和網絡發布的相關訊息以及案例地的歷史文化叢書和年鑒資料。限于篇幅和研究倫理,此部分略去訪談對象具體信息。
3.4 人際信任關系互動
學者指出,更信任他人的市民,更傾向于顯示出對政客和民主制度的信心[35]。人際信任及其對政治信任的溢出效應也得到了社會資本理論的關注。人際信任的產生是從身邊的親朋好友推廣開來,通過對人際關系往來的認知來判斷是否值得信任。作為地方政府負責人,主政一方,地方社區對政府負責人個人能力的認知判斷也會影響到他們對整個政治系統的信任[12,13]。
3.4.1? ? 人際信任的認知維度
地方政府負責人作為中央政府政策的執行者,與地方社區直接發生互動。從人際信任的認知維度來看,信任是個人根據自己擁有的信息和觀察來評估某人或者某個群體、組織是否值得信任的認知,也是一種理性選擇[36]。地方社區不乏眼界開闊的經濟精英,在他們與地方政府負責人的互動之中,認為政府負責人缺乏重要的施政能力和社會資本來發展紅海灣,因此缺乏對政府負責人的信任。“紅海灣領導沒有能力招進雄厚的財團,你叫他招個100億的項目進來,估計都夠嗆。我對政府現任的領導不是很信任,他們沒有資源、能力和人脈去帶動本地發展。”(F38,酒店老板/粵民營企業協會成員,2016年9月4日)威權主義是中國政治信任的重要來源,政府負責人則是威權主義的重要象征。但在人際信任的逐漸認知過程中,政府負責人的威權地位在消減,從而降低了政治信任。
3.4.2? ? 人際信任的情感維度
從人際信任的情感維度來看,信任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關系,個體可能會受到他人語言和行為的影響,并在情緒上表現出愿意還是不愿意信任的差異[37]。地方老板是紅海灣一群特殊的經濟精英群體,無論是前面所講的遮浪奇觀景區使用權屬爭奪之中,還是后續提到的遮浪企業聯合商會,地方老板和政府負責人在情感方面都存在微妙的關系。地方社區的經濟精英都在“左顧右盼”,對紅海灣政府的執政施政能力表示出遲疑。“紅海灣的領導是整天滿世界跑,去招商引資。我們本地老板也是在看、觀察,看政府領導的行為是真的假的,能不能帶動紅海灣的旅游發展。”(F02,酒店老板/商會成員/市政協委員,2015年7月1日)情感信任是在人們相互交往和吸引的基礎上產生的,分享相似的價值觀和認同感。上述內容只是地方政府與地方社區在能不能發展旅游業問題上的分歧,在選擇何種方式發展旅游業上同樣也存在差異。地方政府制定了“旅游+地產+商業”的海南三亞模式,希望通過引進資本財團大規模開發;而地方社區的利益訴求則是傾向于“農業合作社”模式,主動參與旅游開發,分享旅游發展收益。可見,對于紅海灣的旅游發展,地方政府和地方社區雙方并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和共同的目標,情感信任也就很難建立起來。
3.5 文化導向
文化主義的解釋路徑認為,政治信任蘊含于社會的歷史文化系統之中,文化規范和價值對政治信任有決定性的影響,一定時期內對政府績效的認知也是在文化導向下形成的。文化導向對政治信任的影響,主要包括地域文化的偏向和后物質主義及自我表達價值觀兩個方面。
3.5.1? ? 潮汕文化的宗族觀念
在潮汕地區,盡管出現過宗族制度衰落的現象,但是何東霞等指出,20世紀80年代以來,潮汕地區農村宗族組織又蓬勃興起了,并且宗族意識得到很好的保留,根深蒂固[38]。筆者從實際調研中也發現,大量的宗族祠堂修葺一新,精雕細刻,裝飾華美,其實也在強烈表征著宗族意識的存在。宗族意識對于人際交往的影響在于,人際關系圈是以宗親為核心往外推,一般是關系越靠近宗親的核心,越容易被人們接納,也就越容易形成合作、親密的人際關系[38]。潮汕地域文化流傳下來的一整套價值、規則和規范,作為個人,從出生到成長,都會受到潮汕文化的“規訓”,在其文化規范準則下進行社會交往[39]。特別是在旅游發展利益沖突上,在他們眼中,地方政府是一個外在的機構,政府負責人是“外人”,不是宗親成員。而那些異地升遷的政府負責人,更難贏得地方社區人們的信任。在調研中也發現,由于地方政府負責人來自其他地方,常常感到排外的文化氛圍。就連地方社區成立的組織,也極具親疏遠近的關系:“遮浪企業聯合會的人員就是遮浪街道的本地人,外地人是進不來的,就連田墘街道、東洲街道的人都是不能進的。”(F02,酒店老板/商會成員/市政協委員,2015年7月1日)
3.5.2? ? 后物質主義及自我表達價值觀
后物質主義價值觀強調對權力的爭取、對自我訴求的表達和決策參與等多方面。同時,Inglehart也指出,后物質主義價值觀也使得人們對合格政府評價標準越發苛刻,并更容易持有質疑和批判的眼光[40]。紅海灣地處粵東沿海地區,毗鄰港澳,歷來出口貿易業發達,與海外聯系密切。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一方面,民間資本充裕,家庭經濟狀況良好,早已擺脫對經濟物質層面的需求;另一方面,地方社區基于宗族血緣關系,以親屬身份移民到港澳以及海外地區,并來回往返聯系不斷,加強了地方社區與港澳海外在風氣、視野、思想和習慣等方面的交流,更容易形成后物質主義價值觀的傾向。后物質主義及自我表達價值觀對政治信任的影響,其一是把經濟增長視為理所當然,政治信任的評價并非依靠經濟績效,而是采用更多的標準,諸如社會的公平正義和自然環境質量等[41]。對于紅海灣而言,旅游發展的衰退已經引起了地方社區的強烈不滿,更何況其他非經濟績效方面的因素。其二是挑戰權威型政治參與的興起,實現自我訴求的表達。民眾不再一味地服從政府,而是要求爭取自己的權利,參與政治決策和自我實現[41]。面對政府征收田寮湖推進旅游項目,養殖戶通過逐級上訪的形式爭取自身權益,這既是對權威的消解——政治信任的下降,同時,民眾信訪過程也是政治認知、情感和態度改變的過程,即政治信任流失的過程[42]。“你政府需要征地,這個事可以做,但是不能把農民壓扁了,因為現在農民的意識也提高了,你把我壓扁了,我也不會甘心。我們也是有聲音和訴求的。”(F54,休閑漁業老板/酒店老板/商會成員,2016年9月7日)
4 政治不信任對旅游發展的影響
前文已經詳細闡述地方社區對紅海灣政府的政治不信任是如何形成的,受到哪些關鍵因素影響。這種政治不信任的政治氛圍也深深影響到地方社區的認知和判斷,在紅海灣政府繼續推行旅游發展政策的情況下,由自下而上空間實踐而產生的阻力,阻礙了紅海灣的旅游發展進程,導致了當下的旅游發展困局。
4.1 拒絕社會交換
旅游發展作為一種社會現象,隱喻著社會交換[43]。甚至有學者指出,社區參與旅游發展本質上是一種社會交換過程[44]。而信任是在社會交換之時出現的一種考量。基于理性思考和實踐感知,出于信任,愿意相信對方會報答回饋,社會交換才得以完成。相反,如果一方明顯感覺到與另外一方的社會交換得不到回報,甚至會損害自身的利益,則會拒絕建立社會交換關系。
4.1.1? ? 單一向度:社區經濟精英不愿回鄉投資
政治不信任直接影響到了社區經濟精英的空間實踐,導致他們拒絕回到家鄉投資。如前所述,社區經濟精英掌握著大量的經濟資本,財力雄厚。一般而言,在地方政府無法招進外來資本財團前來紅海灣投資的情況下,可以改善與社區經濟精英的社會關系,尋求政企合作,形成增長聯盟,獲取融資渠道。再者,社區經濟精英根植于潮汕地區的社會文化背景,宗族意識強烈,家庭觀念深厚,重視人際關系,熱心公益慈善,在獲得經濟上的成功之后,基于地方認同,會比一般人有更深的“衣錦還鄉”情結,渴望回到家鄉投資建設,支持帶動發展。“這些老板聚集在一起,會加深一些觀念,我在外面掙到錢了,現在回家建設,我的家族有榮耀,我個人也有榮耀,哪怕是自己虧一點,也無所謂啊,我為家鄉做公益呢。”(T31,酒店老板/養殖戶,2016年8月3日)
然而,在政治信任危機的影響下,社區經濟精英普遍拒絕回鄉投資,使紅海灣形成“外資引不進,內資不合攏”的尷尬局面。資本的投入可以實現旅游地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從資本循環第一回路轉向第二回路,帶動建成環境的優化和地方形態的重構,激勵地方經濟發展與促進地方轉型[45]。特別是,Yrigoy提到,地方資本可以把農業、工業的剩余資本轉移到旅游業上[46]。實踐表明,旅游水平提升受到資本瓶頸制約。缺乏資本注入,紅海灣的旅游開發長期處于低水平重復開發階段,無法完善產業鏈,旅游發展提升困難,更會陷入旅游衰退的惡性循環之中,引發政治信任持續下降。“民間這部分資本沒有進入旅游開發中來。你看宮前村有一個老板,他都不愿意回來家鄉投資,而是去了隔壁的海豐縣。最后投資了一個SDS 溫泉莊園,都快投資10個億了。”(T27,酒店老板/養殖戶,2016年8月3日)
4.1.2? ? 雙向向度:強制性社會交換與社會沖突
社會交換也存在著對立和沖突。特別是強制服從的、非交互性的社會交換,更容易產生權力的沖突和斗爭[47]。在紅海灣,政府為了推動旅游項目的落戶,決定征收田寮湖作為儲備發展用地。田寮湖因其海湖相通的區位和龐大的水域面積成為紅海灣旅游發展的重要空間,這在多個版本的旅游規劃中都有所提及。具體而言,政府征收田寮湖的目的是:試圖收回田寮湖的使用權,整合土地,招商引資,引進外來資本財團。可以說,這是一種 “社會交換”的方案。即政府需要向社區支付相應的土地征收費用,并且得到居民同意才可以獲得土地使用權,落實旅游發展項目。同理,如果愿意,地方社區也需要讓渡田寮湖的使用權屬才可以拿到土地征收補償金,才能更加深入參與社區旅游開發,改善生活條件。總之,通過社會交換,雙方各取所得。然而,面對政府提出征收田寮湖的方案,地方社區卻拒絕與之“社會交換”。其原因在于,第一,政府提出的土地征收價格極其廉價,田寮湖養殖戶有養殖證件和承包合同者10元/m2,無合同者6元/m2;并且,政府工作人員在測量田寮湖水域面積之時出現尺寸偏差的現象,引起地方社區的不滿。第二,政府以“生態修復”名義進行土地征收,田寮湖養殖戶認為這是一個借口,“生態修復”補償費用只是政府通過低價回收高價賣出的方式獲得土地財政收入。第三,最為重要的是,田寮湖是遮浪街道的漁民祖祖輩輩在此開發養殖的地方,沿湖的幾個村莊多數靠湖泊養殖維持生計。田寮湖養殖戶根據以往政府績效的判斷,根本不信任政府的行為,認為政府不會妥善處理養殖戶的轉產就業安置方案,反而自身的利益會受到損害,日常生計難以持續。征收田寮湖的決策都是政府系統內部的政治安排,田寮湖養殖戶無權參與決策的過程,只是被動接受方案。
然而,作為弱勢群體,面對地方政府強大的行政權力,社區很難直截了當拒絕,因為這是一種強制性的社會交換。正如Ap所言,交換關系中主要的變量是權力,它決定了交換的形式。當違反公平公正和互惠互利原則的時候,處于劣勢的行動者可能會感覺到被剝削,社會交換的關系也會繼續存在,因為這取決于權力上的強者的主導性。因此,沒有公平公正的執政行為(如地方社區被動參與旅游發展),不平等的社會交換關系就會出現。權力上的強者會忽略、強迫或遮蔽另外一方,這就產生了沖突和張力,阻礙了行動者之間社會關系的交往和友好[43]。作為權力上的強者,紅海灣政府推行強制性的社會交換,采取了行政力量直接接入、頒布征收文件通知,采取停電措施、停止養殖戶的養殖工作和組織拆遷動員大會等措施。社會交換需要公平對待,違反公平的社會交換會引起沖突甚至報復。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田寮湖養殖戶也進行了一系列的抵抗:雇傭律師依法維權,逐級上訪;舉辦鄉村晚會,引起高層注意;拖延時間,不配合管委會的工作推進;針對管委會的停電措施直接抵抗;利用網絡擴大事件效應。盡管如此,最終紅海灣政府成功征收田寮湖,拿到使用權屬。但是這耗時將近1年之久,地方政府需要付出極大的政策成本,也延緩了旅游發展的工作進展和旅游規劃的實施。更重要的在于,田寮湖養殖戶在進行抵抗的過程中,也不斷流露出政治信任的變化:“這兩三年來,大部分群眾對政府的態度有了很大變化,以前有事還會找政府,現在村民對政府都沒有什么信任感。”(T32,養殖戶,2016年8月4日)
更進一步,本文提出對政治信任研究的批判性思考。文章遵循了政治信任的定義來分析紅海灣案例,即公眾是施信者/委托方(trustor),政府是受信者/受托方(trustee),政治信任是公眾對政府行為的態度和期望,而非政府對公眾的評價。但是在實際案例中,筆者發現除了社區居民對地方政府的不信任外,也存在著地方政府對地方社區的不信任現象。長期以來,政治信任的研究都是直接借用西方的概念,并沒有考慮其適應性,以及是否符合中國的政治制度和社會文化背景。在西方,政治信任研究的理論基礎是“社會契約論”和“人民主權說”。政府的組建是通過直接選舉的方式選出政府官員,包括總統、政府首腦和州長等,民眾也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問責、彈劾甚至是撤換他們。中國特色的民主制度范疇內,選拔任用(selectocracy)制度下的政府負責人在政治信任形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也給了人民群眾和政府機構之間的政治信任問題更多的互動空間。很多政府負責人出于升遷的考慮,最終占主導地位的還是“對上負責”“往上看齊”,忽略了地方社區的利益訴求。經濟增長是相當長時期里的工作重心,地方負責人選拔把發展經濟的能力作為關鍵性標準,GDP和稅收增長成為了政府地方負責人主政一方的抓手,更是形成地方負責人績效和晉升錦標賽的局面。特別是一個地方的黨政領導“一把手”,為了盡可能快地完成政績,需要選擇多快好省的方式促進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是整合地方現有的資源?整合地方資源是不是困難重重?地方現有資源能不能幫助“我”快速實現政績和仕途升遷?還是依靠外來投資和力量?都是地方政府負責人對地方社區的信任問題。馬九福在分析中西政治信任差異中提到:中國民眾首先是一個義務主體,無法與政府機構進行平等交流和協商,更不可能對其進行監控和制約[52]。因此,筆者認為中國語境下的政治信任是雙向維度的,既包括地方社區對地方政府的信任,也包括地方政府對地方社區的信任。基于這種認識,未來研究可以在構建新的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的本土化理論框架的基礎上開展實證研究。文章分析了權力關系、收益成本、績效感知、人際信任和文化導向等5個因素對政治信任形成的影響,這5個因素之間是并列關系。而各影響因素之間是否存在可供探討的邏輯關系,這有待后續進一步的探索,并且要結合定量方法(如結構方程模型)進行相關性分析。
在實踐上,本研究對當下旅游發展的治理問題提供了一定參考。當下政府推動旅游發展,更多是將其作為一種經濟產業,因此,政府要有所為,有所使命,擁有良好的績效表現,如有效帶動就業崗位增加,實現旅游扶貧目標或者應對宏觀經濟挑戰,可以提升地方社區對政府的政治信任。作為政府機構的代理人,政府負責人的行為舉止也十分重要,根除與旅游相關的腐敗現象,增加與人民群眾的互動,增加人際信任,都可以改善政府負責人和政府機構的形象。一個地方的旅游發展需要社區參與,允許地方社區的小企業參與到旅游開發,公平分享旅游發展帶來的收益,旅游收益不能局限于有權的利益相關者,如地方政府和外來資本財團等。由此涉及地方社區的權力問題,居民能否從旅游開發中獲得收益取決于他們擁有的權力,旅游決策不應該僅僅圍繞地方政府負責人或者重要精英群體的利益而進行,地方社區也應該有權力參與旅游決策中來,發出自己的聲音訴求,或者通過社區增權,避免遭受邊緣化。最后,政治信任對于培育社會資本,嵌入地方社會結構和動員社會資源也有重要作用。
致謝:感謝紅海灣旅游局提供的資料以及所有受訪者提供的信息。文責自負。
參考文獻(References)
[1] NUNKOO R, RAMKISSOON H. Power, trust, social exchange and community support[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2, 39(2): 997-1023.
[2] NUNKOO R. Governance and sustainable tourism: What is the role of trust, power and social capital?[J]. Journal of Destination Marketing & Management, 2017, 6(4): 277-285.
[3] NUNKOO R, SMITH L J. Trust,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Planning[M]. Oxon: Routledge, 2015: 1-8.
[4] 劉俊, 樓楓燁. 旅游開發背景下世居少數民族社區邊緣化——海南三亞六盤黎族安置區案例[J]. 旅游學刊, 2010, 25(9): 44-50.[LIU Jun, LOU Fengye. On the marginalization of ethnic minority community under the backdrop of tourism development: A case study of Liupan Li Nationality Resettlement Area, Sanya, Hainan[J]. Tourosm Tribune, 2010, 25(9): 44-50. ]
[5] MOSCARDO G. Exploring social representation of tourism planning: Issues for governance[J].Journal of Sustainable Tourism, 2011, 19(4/5): 423-436.
[6] BRITTON S G. Tourism, capital, and place: Towards a critical geography of tourism[J].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D: Society and space, 1991, 9(4): 451-478.
[7] BOUCKAERT G, VAN DE WALLE S. Comparing measures of citizen trust and user satisfaction as indicators of ‘good governance: Difficulties in linking trust and satisfaction indicators[J].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Administrative Sciences, 2003, 69(3): 329-343.
[8] CHRISTENSEN T, LAGREID P. Trust in government: The relative importance of service satisfaction, political factors, and demography[J]. Public Performance & Management Review, 2005, 28(4): 487-511.
[9] RICHTER L K. The Politics of Touism in Asia[M].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989: 1-15.
[10] NUNKOO R, RAMKISSOON H, GURSOY D. Public trust in tourism instituition[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2, 39(3): 1538-1564.
[11] NUNKOO R, SMITH S L J. Political economy of tourism: Trust in government actors, political support and their determinants[J]. Tourism Management, 2013(36): 120-132.
[12] NUNKOO R.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trust in local government[J]. Tourism Management, 2015, 46(2): 623-634.
[13] NUNKOO R, GURSOY D. Political trust and residents support for alternative and mass tourism: An improved structural model[J]. Tourism Geographies, 2016 (6): 1-19.
[14] 熊美娟. 政治信任研究的理論綜述[J]. 公共行政評論, 2010, 18(6): 153-180.[XIONG Meijuan. Theoretical review: Review on political trust study[J].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2010, 18(6): 153-180. ]
[15] MILLER A H, LISTHAUG O. Political parties and confidence in government: A comparison of Norway, Sweden and the United States[J].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1990, 20(3): 357-386.
[16] IORIO M, CORSALE A. Community-based tourism and networking: Viscri, Romania[J]. Journal of Sustainable Tourism, 2014, 22(2): 234-255.
[17] IOANNIDES D. A flawed implementation of sustainable tourism: The experience of Akamas, Cyprus[J]. Tourism Management, 1995, 16(8): 583-592.
[18] WARREN C, HIRSCH P, WARREN C. Tanah Lot: The cultural and environmental politics of resort development in Bali[J]. Nanjing University Law Review, 2000, 51(4): 321-328.
[19] FALLON F. Conflict, power and tourism on Lombok[J]. Current Issues in Tourism, 2001, 4(6): 481-502.
[20] EDWARDS P, NUNKOO R. The need for and crisis of trust in tourism planning and development[M] // Trust, Tourism and Planning. Oxon: Routledge, 2015: 9-25.
[21] 陳品宇, 朱春聰.國外旅游發展與政治信任研究進展與啟示[J]. 熱帶地理, 2018, 38(2): 282-292. [CHEN Pinyu, ZHU Chuncong. Progress and enlightenment on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political trust in the foreign tourism research[J].Tropical Geography, 2018, 38(2): 282-292.]
[22] YEN I Y. What Does the Community Have to Say? The Role of Expected Impacts, Affect, Political Trust, and Justice in Tourism Attitudes and Intentions[D]. University Park: The 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2007.
[23] ZUO B, GURSOY D, WALL G. Residents support for red tourism in China: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central government[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17, 64: 51-63.
[24] 莊曉平, 尹書華, 孫藝萌. 旅游地居民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因素實證研究——以世界文化遺產地開平碉樓與村落為例[J]. 旅游學刊, 2018, 33(6): 24-35.[ZHUANG Xiaoping, YIN Shuhua, SUN Yimeng. An empirical study on the influence factors of the residentspolitical trust: The case of Kaiping Towers and Villages[J]. Tourism Tribune, 2018, 33(6): 24-35. ]
[25] GURSOY D, YOLAL M, RIBEIRO M A, et al. Impact of trust on local residents mega-event perceptions and their support[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17, 56(3): 393-406.
[26] NUNKOO R, RIBEIRO M A, SUNNASSEE V, et al. Public trust in mega event planning institutions: The role of knowledge, transparency and corruption[J]. Tourism Management, 2018, 66: 155-166.
[27] 上官酒瑞. 級差政治信任的形成機理, 風險及改革思路——基于壓力型體制的一種分析[J]. 中共中央黨校學報, 2015, 19(5): 53-60.[SHANGGUAN Jiurui. The Inherent mechanism, risks and reform approaches of the differential political trust : An explanation based on pressure system[J]. Journal of the Party School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P.C,2015, 19(5): 53-60.]
[28] 胡鳴鐸, 牟永福. 權力與信任: 基于中國鄉村社會的考察[J]. 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2, 35(6): 22-28.[HU Mingduo, MOU Yongfu. Power and trust: A social survey of Chinese rural society[J]. Journal of Hebei Normal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2012, 35(6): 22-28.]
[29] 李艷春. 社會交換與社會信任[J]. 東南學術, 2014 (4): 157-164. [LI Yanchun. Social exchange and social trust[J]. Southeast Academic Research, 2014 (4): 157-164.]
[30] 高學德, 翟學偉. 政府信任的城鄉比較[J]. 社會學研究, 2013 (2) : 1-23.[GAO Xuede, ZHAI Xuewei.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rust in government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residents[J].Sociological Study, 2013(2): 1-23].
[31] MISHLER W, ROSE R. What are 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trust? Testing institutional and cultural theories in post-communist societies[J]. 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2001, 34(1): 30-62.
[32] TORCAL M. The decline of political trust in Spain and Portugal: Economic performance or political responsiveness?[J]. 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 2014, 58(12): 1542-1567.
[33] GURSOY D, JUROWSKI C, UYSAL M. Resident attitudes: A structural modeling approach[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2002, 29(1): 79-105.
[34] NYE J S, ZELIKOW P D, KING D C. Why People Dont Trust Government[M].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1-329.
[35] LANE R. Political culture. residual category or general theory?[J]. 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1992, 25: 362-387.
[36] MEROLLA J L, BURNETT G, PYLE K V, et al. Oxytocin and the biological basis for interpersonal and political trust[J]. Political Behavior, 2013, 35(4): 753-776.
[37] 王思琦. 政治信任, 人際信任與非傳統政治參與[J]. 公共行政評論, 2013 (2): 22-51. [WANG Siqi. Political trust, interpersonal trust and unconventional political participation[J]. Journa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2013 (2): 22-51. ]
[38] 何東霞, 易順, 李彬聯, 等. 宗族制度, 關系網絡與經濟發展——潮汕地區經濟落后的文化原因研究[J]. 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4 (2): 64-72. [HE Dongxia, YI Shun, LI Binlian, et al. The clan rule, interpersonal network,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Historical compara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 of the causes of economic backwardness in Chaoshan region[J]. Journal of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ocila Science Edition), 2014 (2): 64-72.]
[39] 梅立潤, 陶建武. 中國政治信任實證研究: 全景回顧與未來展望[J]. 社會主義研究, 2018(3): 162-172. [MEI Lirun, TAO Jianwu. Empitical study on Chinas political trust: Panoramic review and future prospect[J]. Socialism Studies, 2018(3): 162-172.]
[40] INGLEHART R. The Silent Revolution: Changing Values and Political Styles among Western Publics[M].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5: 1-475.
[41] 呂鴿. 英格爾哈特的“后物質主義價值觀” 述評[D]. 上海: 華東師范大學, 2014. [LYU Ge. A Review of Ingleharts Post-materialistic Values[D]. Shanghai: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2014. ]
[42] 胡榮. 農民上訪與政治信任的流失[J]. 社會學研究, 2007 (3): 39-55. [HU Rong. Farmers petition and erosion of political trust in government[J]. Sociological Study, 2007 (3): 39-55
[43] AP J. Residents perceptions on tourism impacts[J]. 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 1992, 19(4): 665-690.
[44] 胥興安, 王立磊, 張廣宇. 感知公平, 社區支持感與社區參與旅游發展關系——基于社會交換理論的視角[J]. 旅游科學, 2015, 29(5): 14-26.[XU Xingan, WANG Lilei, ZHANG Guangyu. Relationships among perceived justice, perceived community support and community participation in tourism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exchange theory[J]. Tourism Science, 2015, 29(5): 14-26. ].
[45] 黃秀波. 再開發背景下廣東濱海旅游地資本邏輯與地方重構: 惠州巽寮灣案例[D]. 廣州: 華南師范大學, 2014.[HUANG Xiubo. Capital Logic and Place Reconstruction in Guangdong Coastal Resort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edevelopment: A Case of Xunliao Bay, Huizhou[D]. Guangzhou: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2014. ]
[46] YRIGOY I. The production of tourist spaces as a spatial fix[J]. Tourism Geographies, 2014, 16(4): 636-652.
[47] 布勞. 社會生活中的交換與權力[M]. 孫非, 張黎勤, 譯. 北京: 華夏出版社, 1988: 1-396. [BLAU P M. Exchange and Power in Social Life[M]. SUN Fei, ZHANG Liqin, trans. Beijing: Huaxia Publishing House, 1988: 1-396. ]
[48] 趙延東. “社會資本” 理論述評[J]. 國外社會科學, 1998 (3): 19-22. [ZHAO Yandong. A review of social capital[J]. Social Sciences Abroad, 1998 (3): 19-22. ]
[49] 周紅云. 社會資本理論評述[J]. 馬克思主義與現實, 2002(5): 29-41.[ZHOU Hongyun. A review of social capital[J]. Marxism & Reality, 2002(5): 29-41.]
[50] 張文宏. 社會資本: 理論爭辯與經驗研究[J]. 社會學研究, 2003 (4): 23-35. [ZHANG Wenhong. Social capital: Theoretical debate and empirical research[J]. Sociological Research, 2003 (4) : 23-35. ]
[51] HWANG D, STEWART W P. Social capital and collective action in rural tourism[J]. 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2017, 56(1): 81-93.
[52] 馬九福. 中西政治信任比較與借鑒[J]. 江漢論壇, 2007 (6): 72-75.[MA Jiufu. Comparison and reference of political trust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J].Jianghan Tribune, 2007 (6): 72-75.]
The Formative Factor of Political Distrust and Its Impact Under
Tourism Development Background
CHEN Pinyu1, 2, LIU Jun3
(1. Centre for Modern Chinese City Studi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China;
2. School of Urban and Regional Scienc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3.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Abstract: The dynamics of trust and distrust are vital for understanding modern society, social relations and their development process. Trust can also influence the success or failure of tourism development in a society. However, few scholars focus on the topic of trust in tourism related academic studies. Specifically, little is known about the political trust differences in different soci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s, how the political trust changes over time and how the political trust affects tourism development. This paper has referred to existing studies related to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political trust, and it analyzes how political distrust is produced in Red Bay in Shanwei city, Guangdong province, China. Research methods comprehensively used are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including non-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 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 in-depth interviews, text analysis and process-event analysis. The method how the failure of tourism development accelerates political distrust issues is analyzed, especially with the tourism industry seen as an important tool for city development. Moreover, political distrust can further affect the process of tourism development through space practice. It has been discovered that political distrust is produced by complex relationships, including specific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social interaction as well as history and culture. Specifically, it is produced by the power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local government and local community under the pressure of institution, the consideration of tourism development costs and benefits under the condition of market economy, perception of economic and political performance under rational choice about tourism development, interpersonal trust in 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 and culture orientation. Political distrust makes the local government and local communities to refuse social exchange in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brings a fracture state of social capital. As a result, the operating cost of the tourism policy has increased, and the tourism development has been delayed. It can be concluded from this research that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political trust are a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of a two-way interaction. Tourism development is not an objective neutral field, but a conflict full of ideology and values. Therefore, tourism can lead to the changes of political trust, and vice versa. This paper, on the one hand, takes the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of political trust into Chinas tourism academic circle. On the other hand, the theory framework of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political trust is revised and completed. Whether in theory or practice, the study of political trust promotes the understanding of tourism development from the process to the starting line, which means that to some extent the political trust issue lays the foundation of success or failure of tourism development. Moreover, it provides practical reference for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good governance.
Keywords: political trust; political distrust; support of tourism; social exchange; social capital; Red Bay
[責任編輯:宋志偉;責任校對:周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