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君
摘要:1903年英國發動了第二次侵略西藏的戰爭,并于次年攻入拉薩,與西藏地方政府簽訂了非法的《拉薩條約》。被譽為晚清“外交之良才”的張蔭棠,在與英國就《拉薩條約》進行談判的過程中,把“捍衛主權”作為對外交涉的核心,把“修內而攘外”作為對外交涉的基礎,把成立對外交涉機構作為對外交涉的組織保障,不僅捍衛了中國對西藏的主權,還推動了西藏地方對外交往事業的近代化。
關鍵詞:晚清 張蔭棠 外交思想 治理西藏
1903年,英國趁日俄戰爭之際,以西藏地方拒不執行英國第一次侵藏戰爭結束后簽訂的《中英會議藏印條約》和《中英會議藏印續約》為借口,再次悍然發動了第二次侵略西藏的戰爭,并于1904年6月占領拉薩,以“強權即是公理”的帝國主義邏輯,以戰爭相威脅,對駐藏大臣有泰和西藏地方政府施加壓力,逼迫西藏地方政府于1904年9月7日與其簽訂了《拉薩條約》。《拉薩條約》共計十款,其中諸多條款嚴重侵犯了中國在西藏的主權,因此,不僅遭到了國內輿論的反對,也遭到了俄國的公開抗議。清政府深切感受到問題的嚴重性,經反復籌商,決定任命有著豐富外交經驗的唐紹儀為議約大臣,張蔭棠、梁士詒為參贊,亨德森、馮元鼎、席慶恩、王文波等為隨員,赴印度加爾各答進行談判。在最初的談判過程中,唐紹儀堅持認為,西藏主權屬于中國,而不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無權與英國訂立條約。此外,唐紹儀還就《拉薩條約》的條款與英方進行了以“力爭主權”為核心的艱苦卓絕的談判,但始終未能達成一致意見,致使談判陷入僵局。在這種情況下,唐紹儀變換談判策略,要求清政府在下述條件下召回自己:“意識到我方政府絕不會在主權方面做出妥協,而沒有主旨的談判似乎只能是懇請,我應請求及時被召回,這也是為了符合外交準則: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此既能避免當時談判的僵局,又能給將來談判成功增加可能性。”正是由于張蔭棠在印度談判期間飽嘗“弱國無外交”的苦楚,使得其在“查辦藏事”過程中,將對外交涉與增強實力相結合,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外交思想。
一、把“捍衛主權”作為對外交涉的核心
為了與英國周旋,1905年9月,唐紹儀以有病為由返回北京。10月2日,隨唐紹儀赴印度與英國進行《拉薩條約》談判的張蔭棠,被清政府任命為全權談判代表,就《拉薩條約》相關事宜繼續與英印政府進行談判。張蔭棠秉承了唐紹儀的外交理念,以維護國家主權核心,抱著“延宕不認而不能作罷”的原則,一邊繼續與英印政府進行周旋,一邊期待談判能夠出現新的轉機。費禮夏是英印政府外交大臣,張蔭棠前來印度印外務部與其面議《拉薩條約》時,費禮夏就以“今日只問畫押與否?如仍不允,即以此時定局,作為罷議”來威脅張蔭棠,以逼迫張蔭棠在條約上簽字畫押。面對費禮夏的威脅,張蔭棠毫不畏懼,他義正辭嚴地反駁費禮夏:英國政府既然已經允準要繼續就條約事宜進行談判,就說明該條約還沒有能夠談妥,也正因如此,中英雙方才會派代表繼續進行談判,因此,你自然應該遵照英國政府的指示,與中國政府進行談判。而今天,你不但不與我談判,還讓我在未經談判的《拉薩條約》約稿上簽字畫押,這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由于英方在談判過程中毫無誠意,只想逼迫張蔭棠畫押,致使談判沒有任何進展。11月中旬,為最后逼迫張蔭棠在《拉薩條約》上簽字,英國談判代表韋禮敦進一步威脅張蔭棠說,英國政府已經決定,必須按照《拉薩條約》規定的條款執行,否則就停止與中方代表進行談判,而直接與西藏代表直接進行交涉。針對英國代表的無理要求,張蔭棠再次義正辭嚴地反駁說,我是奉清政府之命來進行談判的,如果因為我國政府不直接在費禮夏擬定的約稿上簽字而終止談判,這是英國政府的意思,我可以直接告知我國政府。此后,英國政府和印度政府又不停變換策略,多次逼迫張蔭棠在《拉薩條約》上簽字畫押,但均遭到張蔭棠的嚴詞拒絕,致使與印度當局的談判于11月14日再次宣告破裂。張蔭棠因多次出使歐洲而積累了豐富的外交工作經驗,對國際政治也非常熟悉,因此,在就《拉薩條約》與英國政府代表進行周旋時,堅決反對英方把中國與西藏之間的主權關系歪曲為宗主國與附庸國之間的關系,維護了中國對西藏的主權。
此外,在談判期間,英國還借達賴喇嘛因離開西藏而被清政府廢黜、全藏事務由班禪代理的可乘之機,通過卑鄙手段將班禪脅迫到印度,并多方施加壓力,企圖讓班禪取代達賴,誘使班禪在《拉薩條約》上簽字畫押。正在印度與費禮夏談判的張蔭棠得知此事后,立即將此事電告給清政府外務部:聽說印度政府乘達賴喇嘛尚未返回西藏之機,以歡迎英國王儲為名,遣人來到西藏,采用誘騙和脅迫的方式,將班禪喇嘛脅迫到印度,其真實目的是為了讓班禪取代達賴喇嘛并為其所用,此事關系到中國在西藏的主權,因此,擬請外務部電告駐藏大臣有泰,一定要嚴密防范和設法阻止英國的圖謀。正是由于張蔭棠在西藏問題上洞若觀火,使得英國欲利用班禪分裂中國的圖謀被再次粉碎,維護了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
張蔭棠在查辦藏事期間,仍竭力維護中國在西藏的主權。針對英國想撇開清中央政府直接與藏人接觸的圖謀,張蔭棠說,英印政府對西藏采取赤裸裸的武裝侵略,開辟通商口岸只是表面上的名詞,其真實目的是為了撇開清政府而與西藏地方直接接觸。他還在《致外部電請與英使解決英藏直接交涉問題》中進一步指出,根據國際慣例,如果一旦承認英國政府可以和西藏地方政府直接接觸,那就等于承認了西藏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所有之前提出的代西藏地方支付賠款和改訂《拉薩條約》等事宜均會落空。按照西方國家的法律,只有主權國家才有與其他國家進行交涉的資格,而與其有政治隸屬關系的地方政權是沒有與其他國家直接交涉的資格的。1907年5月,清政府再次任命張蔭棠為全權大臣,赴印度新辣與英國商定通商章程中有關開辟商埠的具體事宜。談判剛開始時,英方代表戴諾就將清政府特派大臣、西藏政府特派全權代表和英國特派大臣平列進行敘述,這實質上是想否認中國對西藏的主權。此事被張蔭棠發現后,立即另外擬定了一份底稿,將平列改為仄敘,并電告清政府,外務部就其與其他國家的公使協商后被允準,并電告張蔭棠,在涉及清政府和西藏地方關系時,一定要遵從仄敘。張蔭棠的上述做法,再次粉碎了英國圖謀西藏獨立的陰謀,捍衛了中國對西藏的主權。
二、把“修內而攘外”作為對外交涉的基礎
在英國發動的兩次侵藏戰爭中,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的清政府因無暇西顧,便在西藏推行妥協退讓政策,升泰、裕剛、有泰等駐藏大臣,更是置西藏安危于不顧,這極大地損害了清中央政府在西藏地方的權威,惡化了兩者之間的關系,這也被英國視為中國在西藏沒有實際主權。針對這種情況,張蔭棠極力主張“修內而攘外”。1906年1月,張蔭棠在查辦藏事期間,在《致外部丞參函詳陳英謀藏及治藏政策》中指出:“英人經營西藏已非一日,耗費不下千萬,陰謀百出,令人有不可思議者。……英人亦視我在藏兵力強弱能否治藏地以為因應,我能自治,外人無隙可乘,自泯其覬覦之心。”在印度談判期間,張蔭棠進一步提出:“及今不極力整頓,十年后西藏恐非我有。今欲謀保藏,必先收回政權。欲收回政權,非先鎮壓以兵力,改定官制,更換名目,假以重權,不足以新藏人之耳目,而鞏我主權。”正是因為張蔭棠提出的上述治藏政策的正確性,清中央政府于1906年4月任命其為欽差大臣,從印度加爾各答直接啟程入藏查辦藏事。張蔭棠到西藏后,立即著手對百姓反應強烈的西藏腐敗的吏治進行整飭,號召老百姓揭發有泰和劉文通等人對內貪污腐化、對外乞憐于敵的丑惡行徑,并將實際情況上報給清中央政府。清政府在接到張蔭棠的報告后,立即對包括有泰在內的十余名漢藏官員革職查辦,這極大地振奮了西藏人心,從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清中央政府在西藏人民中的形象。
三、把成立對外交涉機構作為對外交涉的組織保障
歷史進入近代后,中國以“天下”觀念和朝貢體系為核心的中國傳統外交模式,被建立在歐美國際法體系基礎上的主權國家之間平等交往的近代外交新模式所取代,但中國對近代外交新規則卻一無所知。國際法于19世紀中葉正式傳入中國后,便有人開始翻譯西方的國家法著作。1864年,當時擔任同文館總教習的是美國基督教長老會傳教士丁韙良,他受清政府委托,與多位中國人共同翻譯了在西方受到廣泛歡迎的惠頓的《國際法原理》,并將其中文名譯為《萬國公法》而正式出版。該書出版后,很快成為中國外交部門和官員了解不同國家之間交往規則的重要著作。作為外交家的張蔭棠非常推崇《萬國公法》中的外交原理和規則,為了在西藏宣傳對外交往方面的知識,他在《咨外部為西藏議設交涉等九局并附辦事草章》指出:“應將萬國公法譯成藏文,俾得隨時講習, 以免為他人所愚弄。”此外,在《駐藏奏稿》的自序中,張蔭棠還進一步強調了國際事務中外交原理和外交規則的重要性,他說:“樽俎之地, 操縱迎距之機關, 得失間不容發, 輒嘆中國無外交專門之學, 未可盡諉于國力孱弱也。”中國進入近代以前,西藏地方由于地理環境的相對閉塞,在與外國進行交往時,很少涉及主權等外交方面的事務。西藏地處中國邊疆地區,隨著英、俄等帝國主義國家的入侵,對外交往事務變得越來越多,成立用以專門處理對外交往事務的外事機構一事逐漸提上了議事日程。在查辦藏事期間,張蔭棠針對西藏地方與喜馬拉雅山南部諸國接壤的實際情況,成立了專門處理對外交往事務的機構——交涉局,并規定了交涉局的人員設置,制定了其工作職責和應辦事宜。交涉局的成立,為處理西藏地方的涉外事務提供了組織保障和制度保障。
晚清著名外交家伍廷芳說過,“弱國無外交,但可以有外交家”,張蔭棠就是晚清一位杰出的外交家。在與英國人談判與入藏查辦藏事過程中,他以自己出色的外交才能捍衛了中國對西藏的主權,為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做出了積極貢獻,為后人留下了一筆豐富的精神文化遺產。
基金項目:拉薩市2018年度哲學社會科學專項資金項目“晚清駐藏大臣張蔭棠外交思想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號:18BLSMZ00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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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吳豐培,趙慎應.《清代藏事奏牘》(下),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第1306頁.
[3]吳豐培,趙慎應.《清代藏事奏牘》(下),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第13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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