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 橘

●陳魯民

我很少上街買菜，是典型的做好就吃，嘛事不管，因而就有些孤陋寡聞，少見多怪。偶爾一次陪妻去菜市場，看到一種相貌不端的柑橘，說圓不圓，說扁不扁，奇形怪狀，標價還很貴，比一般柑橘要貴近一倍。妻說這叫丑橘，也叫丑八怪，別看樣子差，吃起來特別甜。

民間素有歪瓜裂棗格外甜的說法，那些因故生得形狀不佳的水果，都比一般果子甜。這些果子都很爭氣，既然我顏值不濟，那就在內涵美上下功夫，糖分特別高，吃起來甘甜可口，不怕你不認可我。

賈平凹曾寫過一篇散文《丑石》，院子里有一塊形狀丑陋的石頭，又笨又重，干啥都沒用，大家都很嫌棄它。可是后來被一個天文學家認出來了，原來是一塊已有二三百年歷史的隕石，非常珍貴，被送進博物館珍藏。

還有書法界的丑書，近來也頗時髦。不同的是，丑橘、丑石的丑，都是天意所為，而丑書則是人故意往丑里寫，寫得歪歪扭扭，橫七豎八，行不像行，隸不像隸，蟲不像蟲，獸不像獸。當然，丑書之說都出自別人之口，書法家自己可不這么認為，他還覺得心里挺美的。

人也一樣，有丑有俊，有高有矮，都是父母所賜。生得俊朗有型的，你就好好抓住這一得天獨厚優勢，爭取做到內外兼修，秀外慧中，做一番事業出來，以不辜負自己的一副好皮囊。生得其貌不揚的，也不必自慚形穢，努力練好內功，涵養能耐，學成一技之長，顏值不足本事補，畢竟靠本事吃飯比靠臉蛋吃飯要更實在也更長久。

就說西晉人左思吧，同為“金谷二十四友”，他的朋友潘安上街，因貌美而被傾慕者投之以瓜果，每次都能賺回一車瓜果蔬菜，他上街卻因奇丑無比而遭人圍毆，能帶回半車磚瓦。但人家左思那才華卻叫人服氣，《三都賦》寫成，風靡一時，朝野稱頌，還留下一個成語就叫“洛陽紙貴”。妹妹左芬也格外爭氣，相貌與哥哥有一比，不相上下，才華也絲毫不輸于哥哥，是有名的才女，后來居然被晉武帝封為貴妃，也是人生贏家。

舊時老百姓有“丑妻近地破棉襖”三寶之說，丑妻，因貌不出眾，一般不會招惹是非，紅杏出墻，更不會后院起火，丈夫可以放心大膽地在外邊奔日子，掙前程。就像諸葛亮的丑妻黃月英，賢惠能干，婚后奉養公婆，教育孩子，從沒讓諸葛亮因家事分心，因此才成就了他的一番事業，千古英名。

據說，唐武德年間，鐘馗赴京城應試，考得不錯，卻因相貌丑陋而落選，憤而撞死殿階。這就有些愚不可及了。同樣是因為丑，美國總統林肯卻能以退為進，變弱勢為優勢。競選時，對手指責他是個兩面派，有兩張面孔。林肯不慌不忙地回答說：“如果我有兩張面孔，我還會情愿戴這一副嗎？”他的勇于自嘲和坦率，贏得了不少選票。在“丑人”隊伍里，還有莎士比亞、安徒生、馬拉、貝多芬、托爾斯泰、郁達夫、馬云等世界名人，也都沒有擋住他們奮進的步伐，反而成了激勵他們走向成功的動力。

即便是在最講究顏值，最靠臉吃飯的演藝界，也不都是高富帥、白富美的天下，著名丑星卓別林、憨豆、葛優、潘長江、陳佩斯，不是個個都混得風生水起，名利雙收？

橘丑、石丑、人丑，都不是問題，也沒啥好擔憂的。關鍵是橘丑要甜，石丑要有價值，人丑要有本事，像馬云能做成中國首富，莫言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林肯能成為杰出總統等。反之，如果不僅人丑，而且字丑，畫丑，文丑，事丑，心丑，那就真的不可救藥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丑橘若有知有覺，或許也會羞于見人，其實大可不必，你的甜蜜滋味，正得到越來越多人的青睞，一個個裝進人們的菜筐。這不，我一口氣就買了好幾斤，回去準備大快朵頤，好好過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