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紙堆中淘出名人手跡 方繼孝新書《箋墨記緣》透露其30年收藏奇遇

正在朝陽公園舉辦的北京書市，是不少書迷淘舊書的好去處。在這些發(fā)黃的故紙堆中，有心有緣之人往往能發(fā)現(xiàn)不少寶貝。66歲的老北京人方繼孝就這樣淘了30多年，收藏了包括陳獨秀、胡適、陳寅恪、曹禺、茅盾、巴金等在內(nèi)的上萬份名家書信、手稿，還出版了近20部研究專著。

集郵集到曹禺冰心的親筆信

“收藏是一個偶然的事。”方繼孝回憶，自己剛開始接觸收藏是在上世紀(jì)80年代初。“那時候生活不像現(xiàn)在這么豐富多彩，玩得高雅一點的就是集郵?！笨吹揭恍┯H友們來信的信封上有好看的郵票，方繼孝就把它們小心地泡下來。那會兒，北京還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郵市，只是在和平門、什剎海邊上，有集郵愛好者定期去交換一下郵票。到了80年代中期，月壇公園里有了一個集郵市場，當(dāng)時在附近一所學(xué)校當(dāng)語文老師的方繼孝便常去那轉(zhuǎn)一轉(zhuǎn)。

有一次，一個攤主叫住了他：“我這有一口袋從某單位弄出來的舊信封，你可以翻翻。”當(dāng)時的交易是根據(jù)郵票和信封的價值算的，所以賣郵票的人從不看里面的信。但方繼孝偏偏要看，這一看不得了，隨手抽出來的幾封中就有冰心和曹禺的親筆信，還有《紅日》作者吳強、《紅旗譜》作者梁斌、《小兵張嘎》作者徐光耀等一大批人們耳熟能詳?shù)淖骷业挠H筆信，而且每個信封里都有一張作家的簡歷表，“后來我才知道，這是1978年后有出版社要再版一批書，與作家溝通聯(lián)絡(luò)的信件。”這一口袋信封是攤主按照廢紙買來的，最終以600多塊錢的價格全部賣給了方繼孝，“當(dāng)時大概是1987年左右，600多塊錢也不是小數(shù)，我分了三四個月才還清?！睆倪@一口袋“廢紙”里，方繼孝整理出二三百位中國知名作家親筆填寫的簡歷表和書信?！拔业氖詹刈詈箧i定在名人手跡，就是從月壇淘得的第一桶金?！?/p>

1989年，一位藏友開著面的把他帶到了潘家園，“當(dāng)時潘家園還沒有形成市場，我的印象里是中間有一道小馬路，小馬路的西邊和東邊都跟工地似的，還有水坑，有好多人擺地攤，舊書、爛報、破瓷瓶，什么都有?！痹谝粋€樹杈子搭建的舊書攤上，方繼孝發(fā)現(xiàn)了一些寄給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舊信封。攤主見他感興趣，又從木架子底下提溜出一個臟兮兮的“尿素”袋子，里面全是揉成團的信件。方繼孝伸手抓出一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這把“爛紙”里全是作家與出版社簽訂的出書合同和發(fā)稿單，其中就有茅盾為《鼓吹續(xù)集》用毛筆寫的“后記”，以及巴金親筆寫的《新聲集》的序等。攤主開價300元，方繼孝沒敢砍價，買下后趕緊回了家，生怕對方反悔。

茅盾《鼓吹續(xù)集》后記手稿

一天，方繼孝接到相熟的書估（售書人）的尋呼，說從南城一個回收站里收到好幾公斤某出版社丟出來的書稿，要接他去住處看貨。顛簸的車上，方繼孝開始翻弄車廂里的雜書。他發(fā)現(xiàn)，在打著瞌睡的書估腳下，踩著一份用曲別針別住的文稿，仔細打量，原來是商務(wù)印書館的東西，受文者欄有“錢穆”字樣。他試圖從書估的腳下抻出這份文稿，但沒有成功。

多年經(jīng)驗告訴他，越是這時候越要繃得住勁兒。到了住地后，他耐著性子看完了三四袋書稿，都沒有出價。見書估很是掃興，他便淡淡地說，車?yán)锬切〇|西還有點用，可以買一點。最終，書估以一個超低的打包價把那堆舊書賣給了方繼孝，對方并不知道，這其中就有錢穆的手札。

除了“演技”，收藏有時也需要些運氣。陳寅恪先生的手跡，是方繼孝從90年代初就開始尋覓的，卻一直遺憾錯過。2003年年末，一位經(jīng)營舊書的朋友給他送來了一直想要的馮承鈞先生所譯《蒙古與教廷》的手稿，出價一萬元，方繼孝很痛快地拿錢，朋友順手把隨稿帶來的幾封書信、殘稿等送給他。晚上整理這些殘稿時方繼孝發(fā)現(xiàn)，“有一頁發(fā)舊并有水漬的文稿，字跡很像陳寅恪先生的手跡……再往下讀，緊靠紙邊有幾個并不起眼的字：‘寅恪謹(jǐn)注。六月七日。”這讓他不由得感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p>

從上世紀(jì)80年代開始，方繼孝就一邊收藏一邊研究、寫作。一開始是在單位內(nèi)刊上發(fā)表一些文章，后來不斷受到出版社邀約，已經(jīng)陸續(xù)出版近20部著作。這些成果，也見證了他從一名收藏家到文史學(xué)者的轉(zhuǎn)型?，F(xiàn)在，方繼孝的兩間書房內(nèi)，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卮娣胖蝗f多件名人手跡。從文獻價值來看，他最看重三件藏品。其一，是陳獨秀關(guān)于文字學(xué)的手稿，它填補了學(xué)術(shù)上的一個空白，由方繼孝點校的《陳獨秀先生遺稿》曾獲2007年國家圖書館“文津獎”提名。其二，就是溥儀親筆修改的《我的前半生》文稿。因為這份特殊的修訂版文稿的存在，經(jīng)由方繼孝和群眾出版社編輯的共同努力，最終促成了《溥儀批校本<我的前半生>》的出版。

另一樣具有歷史意義的，是新中國文字改革的檔案。通過研究這批資料，方繼孝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的簡化字改革是有其時代背景的，“為了掃盲和普及漢字，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聽取了眾多學(xué)者的意見，確定了簡化字的幾大方針。其中重要的原則就是，不會生造一些簡化字。漢字簡化后的幾年，全國的文盲由80%降到30%，對于民族團結(jié)和社會主義建設(shè)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辟Y料顯示，現(xiàn)在我們使用的簡化“魚”字，就是郭沫若提出的方案。

如今，他也開始為這些藏品的未來思考，“紙質(zhì)的東西，壽命有限，在家里保管其實是在減壽。另一方面，我的學(xué)歷、精力也有限，不可能把這一萬多件藏品背后的價值都挖掘出來。”他希望，國家能對民間收藏有更多的政策扶持，“最好的辦法就是建館。深圳有位企業(yè)家建了很大的博物館，邀請我去，但我是北京人，還是希望把這些藏品留在北京?！?/p>

據(jù)《北京晚報》李俐/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