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養動物的“抑郁癥”

趙天宇

日前，北京動物園內一老虎籠內遛彎踩出圓形的視頻，引發了網友的廣泛關注。視頻當中，這只孟加拉白虎在室外場館一處空地上反復繞圈行走，腳印在地面上踩出一個圓形，呈現出典型的“刻板行為”狀態。

對于動物園里的動物來說，從野生環境變換為圈養環境，難免出現不適應的現象，做好環境豐容和食物豐容，是避免刻板行為出現的有效手段。隨著經濟社會的進步，這也對動物園在動物福利、科普教育、管理理念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刻板行為可以看作動物的“抑郁癥”

抑郁癥是人類的專屬嗎？當然不是！因為很多圈養的動物也會得“抑郁癥”。

在動物園內，特別是有些中小城市的動物園當中，如果細心觀察，我們不難看見這樣的場景，有些動物沿著固定的路線踱步，來回走動，搖頭晃腦甚至原地轉圈。

也許你也曾經認為，這是圈養以后的正?，F象，但實際上，這是一種不折不扣的病態，如同北京動物園里反復轉圈的孟加拉虎，專業術語上叫作“刻板行為”。

眾所周知，野生動物最大的特點就是“野性”和“自然”，與環境融為一體，無拘無束的生活，但野外環境轉移到人造的圈養空間，加上有些圈養空間的條件有限，動物的生活習性也會改變，有些動物適應得不好，就會出現異常、重復、沒有任何功能作用的“刻板行為”。

研究表明，刻板行為可以分成三類：重復出現口部相關動作、重復相同路徑運動、高頻率單調行為。例如圈養的大象來回擺動頭部，圈養的老虎則在圈舍內反復踱步;鯨豚類動物毫無生氣的浮在水面上或用身體撞擊墻壁、在水池內不停繞圈游動等。

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動物保護專家汪松告訴記者，從學術研究上來看，對于動物產生刻板行為的病因還有一些爭議，但普遍認為這可能是由狹小的生活空間、較低的環境豐富度、人為環境的干擾和動物本身生活環境被破壞造成的。

“尤其是在單調、受限的圈養環境當中，刻板行為更容易出現，這其中以熊科動物的表現最為明顯?！蓖羲烧f道。

以棕熊為例，在野生環境當中，領地范圍多的可以達到700—1000平方公里，少的也有20—40平方公里，但一般動物園給棕熊的活動范圍最多只有幾百平方米，完全無法比擬野生環境。

因此，我們在動物園中，經常可以看到熊科動物出現反復繞圈踱步、舔手指或者雙腿站立期盼食物的現象。

就連國寶大熊貓也出現過“刻板行為”：大熊貓“蜀蘭”曾被觀察到口角處出現白色泡沫，被認為是機械性重復空嚼、玩舌頭等刻板行為引起的，這與“蜀蘭”狹小封閉的飼養環境有很大關系;大熊貓“賢賢”借展到山東德州動物園以后，短時間內就出現了數百次的甩頭動作，還有吐舌頭等現象，都是典型的刻板行為表現。

世界動物保護協會野生動物項目經理鄭鈺認為，刻板行為是動物承受了巨大壓力并且無法排解所造成的心理和行為問題，是衡量動物是否存在急性壓力的指標：“如果不加以解決，會導致慢性行為問題，后果難以估量。”

環境豐容與多點投喂

其實不僅僅是動物園內的動物，就連家養寵物，甚至是學齡前兒童，也會因環境問題出現刻板行為。例如寵物貓在外界環境變化較大，或者生活環境過于狹小時，會出現過度舔毛的現象;把學齡前兒童關在房間中，他們可能也會出現玩手、扣自己的行為。

好在刻板行為并非不可逆的現象，近年來隨著動物福利概念的提出，越來越多的動物園開始認識到刻板行為給動物帶來的危害。工作人員開始利用多種的方法，努力提高圈養動物的生存質量與生存環境。

北京動物園科普館保護教育班班長鄧晶表示，一些動物本身有獨特的生活習慣，例如巡視領地等，對于刻板行為和正常的生物行為，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區分，避免過度解讀。從動物園的角度來看，避免出現刻板行為，科學的飼養方式至關重要。

這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豐容”。“豐容”是動物園的專業名詞，簡單理解就是環境豐富化，模擬自然環境、增加環境復雜性并增加感官刺激效果，讓圈養環境豐富化，最終達到復刻動物在野外的生態樣貌的目的。

鄧晶說，以北京動物園為例，去年10月底，小型食肉動物館正式落成，浣熊、沙狐、黃喉貂等小型食肉動物已經開始在新家里生活。“這個占地面積570平方米的新展館，可以模擬森林、荒漠、極地苔原、熱帶雨林等8種生態環境，并設置11個室外運動場，以滿足不同動物的不同需要，讓動物不再‘無聊?！?/p>

除了環境豐容法以外，食物豐容法也是避免刻板行為出現的重要手段。覓食是野生動物的天性，被圈養的動物最忌諱的便是“飯來張口”的懶惰生活，不僅不利于健康，也容易喪失天性，導致刻板行為的出現。

這就需要在喂養上做文章。飼養員在投喂食物時，不再定點投放，而是有意識地把食物隱藏起來，采取多點投喂的方法，讓動物自己找食物，并對動物進行行為訓練。例如讓大猩猩通過小棍子把食物掏出來，把猛獸的食物裝在需要用力撕開的紙箱子里等等。

“這樣既增加了活動量，又消磨了時間，還可以激發它們潛藏的本能，讓動物也獲得一定的滿足感?！编嚲Ц嬖V記者。

當然，豐容不僅是為了美觀，也要考慮動物的安全與健康。人工棲架的油漆涂料可能有毒，靈長類展舍中的被單、繩索、橡皮筋等可能會纏住動物，尤其是幼仔。而植物也應該選擇既沒有毒性，又不容易被動物吃掉或踩死的種類，這還需要多方專業人士共同貢獻智慧。

思考：與國際一流相比，國內動物園還有哪些差距？

除了引發人們對動物飼養方式的關注，“白虎轉圈”事件也引發了不少人對動物園建設與管理模式的思考。

多年以來，動物園在動物保護、科學研究和科普教育方面，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很多青少年對野生動物和大自然的了解以及認識，正是從動物園開始的。

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我國動物園數量約185家。其中，野生動物園數量49家，普通動物園數量136家，中東部地區幾乎所有地級市都有動物園，有的城市還有2座或者3座動物園;也有不少動物園獨占市中心位置，甚至成為城市的標志性建筑之一。

但另一方面，國內動物園在動物福利、科普教育、管理理念等方面，與國際一流水平相比，差距也依然比較明顯?！氨Ｗo動物園動物的福利是國際大勢所趨，也是未來動物園的發展方向?！编嶁暩嬖V記者。

國內外的動物園到底有什么區別？記者了解到，國內城市動物園大多采用“圈養籠舍式”設計，老式的“熊山”“獅虎山”等，讓動物完全暴露在游人的視線下，完全不顧及動物的“感受”。采用“散養開放式”的野生動物園，很多園區也不夠重視生態環境的建設，根本無法營造真正的“野生”環境。

如果說一二線城市動物園尚有政策和游客的支持，走進國內不少三四線城市的動物園，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飼養水平落后，動物籠舍“臟亂差”，動物眼神呆滯、行為機械重復、行動毫無生機，這些早已不是秘密。

2017年，媒體報道了重慶涪陵動物園，園內只有一名員工，動物老弱病殘且生存環境惡劣;今年3月，長沙一室內動物園因疫情停業，導致十幾只動物死亡，饑餓和環境可能是致死原因。

相比之下，國外動物園更加推崇的是“沉浸式展覽”——多種野生動物散養在模擬原生空間的環境當中，游客“深入”動物世界當中，不僅與動物的距離更近，也可以真實的感受自然環境與動物的生活。

“近年來，國內一線城市的動物園，在動物管理、動物福利方面已經有很大的進步?！钡羲赏瑫r強調，真正發揮動物園在動物保護、科普教育方面的作用，還有很多工作要完成。

“一是要多交流、多學習，將國外在動物園運營、管理方面的先進經驗和辦法融會貫通;二是做好動物園動物年鑒，編寫動物譜系，避免近親繁殖，提高飼養繁育水平;三是提高動物福利，避免動物表演、人與動物合影等行為，尊重動物的生活棲息規律?！蓖羲烧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