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韻蓉
KTV中沉醉的追夢人、街邊的理發店、破舊的斷墻殘壁、公路上穿過的貨車、漏雨的房屋和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隧道,這些構成了52屆臺灣金馬獎獲獎影片《路邊野餐》中關于小鎮青年的意象。青年導演畢贛說:“小鎮青年是我電影和我在為人處世方面非常重要的一個詞匯,我沒有在褒揚它,它就是我生命經驗里非常重要的詞匯。”
現象級綜藝《創造101》中的火箭少女楊超越,更代表了小鎮青年群體中勝利的一分子。根據大數據統計,楊超越的粉絲多數來自三四線城市的年輕網民。楊超越身上自帶的“家境貧寒”“全村希望”、能力平平但又對于改寫命運抱有強烈渴望的再普通不過的人生屬性,更能引起同樣普通的小鎮青年的共鳴,而恰巧,占據了人群中極大比例的這類普通青年,十分愿意基于樸素的“階級感情”為她投上一票,于是,她成了平民逆襲、丑小鴨變白天鵝的典范。
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將人們在文化實踐中呈現出來的不同偏好定義為“區隔”,并被解讀為具有三方面的含義:“第一,歧視;第二,分隔;第三,差異”。
“小鎮”和“青年”兩個詞語強化了其在地域和閱歷方面的區隔。人們最初對于小鎮青年的認知定格在“縣城和鄉鎮”狹小場域中,固化在大眾媒介和文藝作品包裹的信息中。
中國獨特的城鎮關系造就了快速的大規模城市化奇跡,快速推進的城鎮化給小鎮帶來了無限的想象空間,也將“小鎮青年”群體引向了社會化發展的大舞臺。
“小鎮青年”語詞本身就反映并參與建構了復雜的社會現實——來自新互聯網時代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帶來了廣大小鎮青年的群體登場。
作為一個社會階層,小鎮青年的成長經歷、教育背景、思想觀念、心理特征和行為方式都帶有小城鎮的烙印,既有別于都市青年的開放和活躍,也區別于農村青年的封閉和保守;既留戀清閑安逸的小城鎮生活,也向往外面廣闊的世界。
從“單位人”到“社區人”,“城鄉二元結構”已經同時擴展到本地居民與外來人口之間不平等的二元格局。隨著城鄉融合時代的到來,小鎮的發展也獲得越來越多的城市化紅利。以地級市和部分較為發達的縣級市為代表的中小城市,成為城鄉關系的連接點,影響著小鎮青年對在外發展的際遇考量以及其對故鄉“情愫”牽絆的博弈。
英國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提出了社會系統的“脫域”問題:社會關系會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從通過對不確定的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
城鎮化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現代文明的標志。小鎮青年便是從原有的社會系統中“脫域”出來的。之前身份的變化、城鎮化后的社會結構、日常生活和價值觀念,都對小鎮青年起著引導作用。
城市的拓展,人口的遷移,小鎮青年的行走,正踏出國家現代化的軌跡。
隨著小鎮青年游走于城鄉之間,靈活挪用各種城鄉資源為己所用,他們投身于家鄉建設的個體實踐,彌合了時代的裂痕以及城鄉二元結構中的割裂式發展。
作為一個具有時代特征的文化符號,小鎮青年的概念正不斷被賦予新解讀:從最初略帶嘲弄和歧視意味“他者形象”,到越來越多成功人士進行“自我身份”的定位,小鎮青年內涵和外延已經展現開放性和多義性。
20世紀,小鎮青年還接二連三地走出鄉鎮、背井離鄉,為尋求優渥生活而投身城市發展。一個世紀后, 超七成的小鎮青年幸福指數高于城里同齡人,甚至比起某些一線城市的年輕人和青年白領,小鎮青年擁有更多可供自由支配的財產。
這種閑適的生活也慢慢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在高速向前拼搏的青年也會停下來,回頭望望。正如那位小鎮走出的導演所說:“總要有新生力量自下而上的出現,帶來底層的經驗、愿望,和泥土的氣息。”
前進的征程上,所有的焦慮、阻礙都只不過是代價之一罷了——等待量變發生質變之時,時間自有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