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關系（二題）

◎黃大剛

責任編輯/乙然

戴上，注意防護

街上戴口罩的人越來越多了。開始零星幾個人戴，大力還像看怪物似的，嘴上不說，眼里卻藏不住不屑。

那個時候，疫情就像天邊的悶雷，除了偶爾傳來隱隱的幾聲動靜，大力住的地方還是艷陽高照。偶爾談及，大力還打趣：“王冠多漂亮啊，怎么和病毒搭上邊了。”

朋友圈關于疫情的消息越來越多，大力所在的城市也不能幸免。官宣的防控措施中有一條“戴口罩，講衛生。”可口罩呢？大力草木皆兵地走在大街上，找尋藥店，年假還沒放完，不少藥店還是鐵將軍把門，好不容易，遇到開門的藥店，有限的存貨早已賣個精光。

大力想到了幾個平時消息靈通的朋友，電話才接通，他還沒開口，對方就要他幫忙弄幾個口罩，真是打鐵打到鉗子上來了。

沒有買到口罩，惶恐不安把大力包裹得憋不過氣來，總感覺病毒無處不在。寧愿醬油拌飯，也不讓老婆出去買菜；進出電梯時，他拿著張紙巾，不用手指去按樓層鍵。回到家，立馬換衣服，洗了好幾遍手。

怎么才能弄到口罩呢？他想到了在醫院當護士的表妹，給表妹打了好幾個電話，表妹都不接。難道表妹知道他要口罩，現在向表妹開口要口罩的人一定很多，表妹肯定沒那么多口罩，表妹便有意不接他的電話。大力忐忑不安地胡思亂想，過了飯點，表妹的電話來了。表妹說，她被抽到發熱門診做疫情防控工作了，現在才下班，飯還沒有吃呢。“哥，你有什么事嗎？”表妹關切地詢問，“哦，也沒什么事，你要注意做好防護。”心里想著口罩，可到了嘴邊，卻是這樣說。

有一次，大力在路上看見有人拿了好幾個，便懷著僥幸心理上前詢問，“口罩賣嗎？多少錢一個？”“多少錢我也不賣。”那人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大力從報道上看到，一個著名作家接受采訪后，得到的報酬是20個口罩。大力暗暗佩服這個作家的高明。大力想，要是我，我也會選擇口罩，現在，我要是送禮，我啥也不送，就送口罩。

大力發現，隔壁的亞方也沒有買到口罩。亞方在農貿市場賣豬肉，一回到家里，就把賣豬肉的籮筐放在門口，大力與亞方的家門對門，賣豬肉的籮筐有一股難聞的腥味，有幾只蒼蠅從市場跟了回來，圍著籮筐邊歌邊舞，大力很是厭惡。大力開始是委婉地暗示，后來義正辭嚴地交涉，可亞方總是置之不理，亞方理直氣壯地說，那地兒不是大力的，大力無權過問。大力氣極敗壞，當著亞方的面，把籮筐拎起來丟到了樓梯口，兩個人互不相讓，差點打起來。最后，物業來調解，這事才算過去了。可兩人心里總有個疙瘩，遇見了都沒有好臉色。

大力從微信上得知，政府在一心堂藥店設了點，可以免費領取口罩。大力起了大早，可到一心堂時，隊伍已排到街上，長長的、彎彎曲曲的隊伍井然有序，整個隊伍就大力不戴口罩，顯得很另類。大力時不時焦急地踮起腳跟往前張望，擔心排到自己時口罩沒了。他不安的舉動惹得排在前面的人不時回頭看他，雖然口罩遮住了表情，但眼神里流露出別樣的意思。大力有點惱火，心里罵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插隊。”看了好幾次后，那人說話了：“兄弟，你怎么不戴口罩呢？”“沒有口罩我戴什么戴？”大力沒好聲氣，可那個人一點也不生氣，從口袋掏出一個新口罩，“戴上，注意防護。”大力愣住了，“你……”“一會兒還可以領。”這話雖平常，但在大力心里卻掀起了狂濤巨浪，隔著口罩，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卻感覺是那樣的親近。

大力喜滋滋地把領到的口罩寶貝般放到抽屜里時，驚喜地發現，抽屜里還有一包醫用口罩，大力想起來了，入秋后，鼻炎發作，便買了兩包醫用口罩，后來，鼻炎減輕了，便忘了這事。

再次見到亞方，亞方還是一點防護都沒有。大力好心好意地詢問：“你沒有口罩嗎？”亞方只是白了他一眼，一句話也不說，走進家里，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大力從抽屜里拿出口罩來，老婆問：“拿口罩干嘛？”大力指了指對門，“給他幾個。”“這種人也值得，你瞧他剛才那樣兒，染上病毒活該。”老婆憤憤不平。

“農貿市場人來人往，沒有防護，感染風險很大。萬一真被感染了，我們一樣也有風險，只有一起防護，才不給病毒下手的機會。”

當大力敲開門，把口罩遞給亞方時，亞方連聲說著謝謝，大力囑道：“戴上，注意防護。”那是大力在一心堂排隊時那個戴著口罩的陌生人對他說的話。

門外的人

這天，大力正居家防疫，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告訴他，亞軍確診了。大力腦袋轟的一下，頭皮發麻，是那種世界末日的感覺。朋友圈擁擠的消息告訴他，這病毒很是兇邪。

那天，買菜回來的路上，大力遇到了亞軍，平日不忙，大力和亞軍經常相約一起喝咖啡，現在咖啡館茶館全關門了，他們便站在路邊面對面地說起話來。說著說著，亞軍掏出了煙，遞一根給大力，大力指了指口罩，亞軍反問：“這是問題嗎？”說完，把口罩拉到了下巴核，露出了嘴巴，把煙點燃了。大力看周邊也沒人，便把口罩也拉了下來。在家里，大力從不抽煙，現在，他有透了一口氣的愜意。

“我，我只是和他站了一會兒，是在室外。”大力強調。

“作為密切接觸者，你必須隔離14天。”那人直截了當告訴他決定。

很快，大力見到了那個打電話的人，是一個年輕人，穿著志愿者的馬褂，戴著口罩，看不清臉。

“小伙子，是我接觸了病人，要隔離就隔離我好了。”大力懇求道。

“不行，和你接觸了的人也一并要隔離觀察。”

年輕人不容分說，加了他微信，留下聯系電話，讓他早晚報兩次體溫。還在家門上安裝了一個可視門鈴，臨走特別交待：“別開門，一開門，這個門鈴就會報警。”

大力很是憤懣，“這是隔離嗎，你說這是隔離嗎？跟監禁有什么區別?你說啊！”大力聲音高了起來，嚇得兒子哇的哭了起來。

“非常時期，希望你理解我們的工作。”

年輕人說完，關上門就走了。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了消毒器消毒的聲音。

大力沮喪地坐在了沙發上，看到媳婦抱著兒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忙調整了表情：“沒事，咱冰箱里存貨多著呢。”

第二天，微信上收到年輕人的信息，問的是體溫，還有要買什么菜和肉，大力報了體溫，便不再答理他。

第三天，早上一起床，微信又跳出了年輕人的信息，內容和昨天的一模一樣，大力懷疑是不是直接復制過來的，大力還是像昨天一樣，報了體溫便不再答理他。

然而，大力的倔強堅持不了多久，冰箱里很快吃空了。

當年輕人再次問他時，他便把要買的東西列了出來。

年輕人把買來的菜和肉放在門外，敲了敲門，“大哥，我把東西放在門外，你一會兒出來拿吧，今天很幸運，買到了黑豬的筒骨。”年輕人歡喜地說。

大力清楚，黑豬筒骨很難買得到，熬粥最好了。把菜拿進門，菜很水靈，筒骨是豬后腿的筒骨，骨髓多，還有一包口罩。大力知道，現在街上，口罩是稀缺貨，排隊不一定買得到。

晚上，大力又接到年輕人的微信，問他明早要買什么，買黑豬筒骨要盡早去，去慢了買不到。

大力心里暖了一下，但轉念一想，這只不過是他的工作而已。

小孩的奶粉喝完了，可年輕人買回來的奶粉小孩卻哭鬧著不肯喝。小孩喝慣了進口的那個牌子的奶粉，年輕人按他說的店去買，卻沒開門，征求大力的意見，買了別的牌子的奶粉，小孩卻不認賬。

“我想想辦法。”年輕人說。

第二天，年輕人敲了敲門，興奮地對他說：“大哥，買到了！買到了！”

“你去哪里買的？”大力知道，現在很多店都不開門。

“在朋友圈求助，有個同學，買了兩瓶，答應勻一瓶給我。”他那高興勁，就好像買給自己的孩子吃似的。

大年初九是兒子一周歲的生日，他和媳婦早就計劃好了，好好慶祝一下。回老家按習俗，祭拜祖宗，讓兒子抓鬮，看看兒子抓的是什么？要是抓到筆或書，則預示孩子將來是讀書的料；如抓到算盤或稱砣，則預示將來孩子走的是做生意的道。當然，還要以兒子的生肖做一個精致的蛋糕，可現在是隔離期，一切都成了泡湯。

兒子生日這一天，大力沒有跟年輕人說要買蛋糕的事，現在是非常時期，讓年輕人買蛋糕，真是免為其難。

年輕人把菜和肉放在門口時，特別囑道：“今天還是小寶寶的生日，蛋糕店不開，我特意讓我媽做了一個，雖然比不上蛋糕店的，但有個蛋糕，才像過生日的樣子。到明年這個時候，寶寶一定能吃到蛋糕店里做的最好吃最漂亮的蛋糕，祝寶寶生日快樂！”

“你也知道我兒子今天生日？”

“不摸清對象情況，怎么做好服務工作呢。”年輕人語氣掩藏不住自得。

這件事后，大力改變了對年輕人的看法，有時也在微信上和年輕人聊一聊。

“非常時期，很多人宅在家里還嫌煩悶，相比，你很辛苦，像你們這樣，一天補助多少錢呢？”

“我們是志愿者，不領補助。”

“那像我們的伙食一天補助多少呢？”

“你們伙食也沒有補助。”

大力臉一陣發燙，自從讓年輕人代購，大力還沒付過一分錢。

他突然記起，問道：“你怎么稱呼？”

抗擊新冠狀病毒：做好個人防護，不去人多的地方，勤洗手，多飲水，多鍛煉，提高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