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昌福(華中農業大學,武漢 430070)
今年的3月19日,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發布了“依法應按獸藥管理的水產養殖用物質類型清單的公告(征求意見稿)”的公開征求意見的函,在該公告中還以附件的形式,列出了“依法應按獸藥管理的水產養殖用物質類型清單”。
正是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隨該公告一并發布的“依法應按獸藥管理的水產養殖用物質類型清單”,導致水產養殖業內出現了“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效果。一些從事水產用“非藥品”制售的企業以及相關專家,紛紛從各自的角度提出了各種各樣的意見,一時間真可謂“兩指彈出萬般音”。
如有人提出了“水產養殖用物質”不僅不能按照獸藥管理,而且“對中藥(植物材料)、益生菌、生物代謝產物、植物源綠色活性材料,在水產養殖中的投入全面放開”,還有人提出“行業中現有國標產品和GMP是水產行業向西方學習的產物,是產生藥物殘留、違法用藥和影響食品安全的一個重要側面,原因是現有GMP產品形式上的東西大于實效”,等等。言外之意是應該在水產用“獸藥”企業取消GMP。
首先,認為“按照《獸藥管理條例》第七十二條規定,獸藥是指用于預防、治療、診斷動物疾病或者有目的地調節動物生理機能的物質(含藥物飼料添加劑)。顯而易見,該規定并未將調節水質、底質和環境類的藥品與微生態制劑(即養殖環境改良劑)納入獸藥范疇”。也就是說不宜將“調節水質、底質和環境類的藥品與微生態制劑(即養殖環境改良劑)”納入到獸藥管理的范疇。
其次,還認為“按照 2002年農業部頒布的《漁藥臨床試驗技術規范》第一條、第十條規定,漁藥是指為提高水產養殖產量和質量,用以預防、診斷、控制和治療水生動物病蟲害,促進養殖品種健康生長以及為改善養殖環境所使用的一切物質。養殖環境改良劑指在水產養殖過程中使用可以消除或殺滅對養殖水生動物有害的生物或使養殖環境得以改良的藥物。包括:增氧劑、除藻劑、微生態制劑、水質改良劑及底質改良劑。誠然,農業農村部作為主管部門也承認漁藥具有其特殊性,它既包含了獸藥的組成,也包含了養殖環境改良劑這一非獸藥的組成”。也就是說將一些“水產養殖用物質”作為“非藥品”的形式存在,對于我國的水產養殖業健康發展是有必要的。
根據絕大部分提出建議人士的意見,因為水產養殖業存在與畜牧業不同的特點,將水產養殖中使用的“水產養殖用物質”,全部按照獸藥管理是不科學的,也是對水產養殖業的健康發展不利的。
然而,令人有些許遺憾的是,從這些建議中并沒有真正說清楚水產養殖業究竟存在哪些不同于畜牧業的特點?我們可能還需要思考的一些問題是:為什么現在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要提出“依法應按獸藥管理的水產養殖用物質類型清單”?已經較長時間在我國水產養殖業中存在的所謂“非藥品”亂象,究竟是否有必要進行規范化管理?這些“非藥品”作為一類在市場上賺取利潤的商品,究竟是否應該滿足“質量可控、安全有效”的制售該類產品的基本要求?負有對“水產養殖用物質”管理責任的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究竟如何管理才能保證這類產品做到“質量可控、安全有效”?
簡而言之,我們在提出關于“水產養殖用物質”管理措施的建議之前,是否有必要站在產品管理者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以及產品使用者廣大水產養殖業者的角度,對這些問題進行“換位思考”?這是因為無論我們是“水產養殖用物質”的制售者、使用者還是管理者,我們的共同目標無疑都應該是一切為了水產養殖動物的健康和水產養殖業的綠色、健康、可持續發展!
本文作者曾經有幸作為農業農村部聘請的新獸藥評審專家,參加過多次新獸藥審評工作。尤是是在幾乎全程參與2005年底開始的所謂“地標升國標”的獸藥評審過程中,深切地體會到了水產用獸藥與畜牧業用獸藥的不同,即此“獸藥”非彼“獸藥”!
毋庸置疑,作為獸藥審評專家在新獸藥的評審過程中,需要嚴格地遵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獸藥管理條例》中的各項規則,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如果真的是嚴格地按照《獸藥管理條例》等文件中的相關獸藥規則,評審當年的水產用“獸藥”的話,基本上就沒有能滿足獸藥評審規則的水產用“獸藥”。
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在參與當年“地標升國標”的獸藥評審過程中,令我感到特別困難的事情,就是向同時參加獸藥評審會議的畜牧獸醫專家解釋水產用“獸藥”的使用方法。可能是由于專業背景存在差異的緣故吧,畜牧獸醫方面的評審專家就很難理解水產人將一些消毒劑之類的藥物,直接潑灑在養殖水體中治療養殖魚類疾病的用藥方法。
在這種場合下,水產方面的專家們受到的質疑的問題往往是:難道對飼養豬、馬、牛、羊、雞、鴨、鵝的畜舍和禽舍做一下消毒,就能有效治療這些養殖動物的疾病嗎?畜牧獸醫方面的專家們提出的問題是,在養殖水體中潑灑消毒劑的消毒效果如何判定呢?在偌大的養殖水體中,潑灑一點消毒劑真的能殺滅養殖水體中的病原菌嗎?令畜牧獸醫方面的專家們更加難以理解的是,采用注射魚體的方法獲得的某種抗生素在養殖魚類中的藥代動力學試驗結果,用于指導水生動物執業獸醫采用口服給藥法治療水產養殖動物疾病,真的會有治療效果嗎?
在我參與的當年“地標升國標”的獸藥評審過程中,畜牧獸醫方面的專家對水產方面專家提出的類似的疑問,還有很多很多!面對畜牧獸醫方面專家提出的這些疑問,水產方面的專家除了解釋為水產養殖業有自身的特點之外,也拿不出更多的具有說服力的相關試驗研究數據來證明,我們在水產養殖業中如此用藥也是有科學依據的。
根據當時水產用“獸藥”生產企業提供的相關申報材料,如果嚴格地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獸藥管理條例》等文件中規定的相關規則評審水產用“獸藥”的話,可能難以有某種水產用“獸藥”是完全符合相關規則的。因此,鑒于當時的具體情況,為了保證水產養殖業者在養殖動物生病后不至于無藥可用,農業部獸藥評審中心組織相關專家制定了“漁藥地方標升國標的審評原則”,此后我國水產用“獸藥”生產的所謂“國標漁藥”就是根據這個“漁藥地方標升國標的審評原則”評審后確定的種類。
正是因為當時評審水產用“獸藥”所依據的評審原則,是不同于《獸藥管理條例》等文件中規定的獸藥相關評審規則的,因此,人們可以認為現在水產養殖中應用的所謂“國標漁藥”,還是與用于陸生養殖動物疾病防控的“獸藥”存在差異的,也就是說此“獸藥”非彼“獸藥”。
我還清楚地記得,在當時“地標升國標”的獸藥評審過程中,即使降低了對水產用“獸藥”的評審規則要求,即按照特別制定的“漁藥地方標升國標的審評原則”進行評審水產用“獸藥”,一些當時常用的水產用“獸藥”,如伊維菌素、阿維菌素等也無法通過評審而順利地將其“地標”升為“國標”,其主要原因就是一些參加申請該產品“標準”的企業,無法提供這些藥物對環境影響的評價資料。因為有一些企業的“地標”產品未能順利地將標準升為“國標”,這些企業就開始動腦筋,主要做法就是將這些產品包裝成所謂的“非藥品”,將其作為“水產養殖環境改良劑”而推向市場。因為這些所謂的“環境改良劑”,不是直接作用于魚體,相關的管理部門也就對這些打擦邊球的企業采取了容忍的態度,默認了以“非藥品”的形式繼續生產和銷售未升為“國標漁藥”的產品。而可能正是管理部門采取的這種容忍態度,導致了“目前占到水產投入品的90%規模,與GMP比例是9∶1比例”的現狀,這也許是相關管理部門當初萬萬沒有預料到的吧?
無論是水產用“獸藥”制售企業或者研究開發人員,均應該注意到迄今為止的水產用“獸藥”中存在的不規范等問題,首先要有一個正確的心態對待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公告中提出的管理措施。糾正一些有缺陷的認知,如認為“行業中現有國標產品和GMP是水產行業向西方學習的產物,是產生藥物殘留、違法用藥和影響食品安全的一個重要原因”的說法就是欠妥當的。難道因為“GMP是水產行業向西方學習的產物”,我們要求做GMP管理就錯了嗎?什么是GMP?GMP的全稱是Good Manufacturing Practictes,中文的意思就是“生產質量管理規范”、“良好作業規范”或者“優良制造標準”,難道我們在水產用“獸藥”的生產中就真的不應該采用這種“規范”和“制造標準”?什么叫做“GMP產品形式上的東西大于實效”?難道我們不能規范地制造水產用“漁藥”,反倒是實效性就增強了嗎?
還有人提出“對中藥(植物材料)和益生菌、生物代謝產物、植物源綠色活性材料,在水產養殖中的投入全面放開”,什么叫做“全面放開”?如果一個“水產養殖用物質”的制售者不能滿足“質量可控、安全有效”的基本生產要求,“全面放開”的后果將會是什么呢?
即使中國漁業協會水產動保分會在建議中提到的“增氧劑、除藻劑、微生態制劑、水質改良劑及底質改良劑”等,作為“水產養殖用物質”以“非藥品”的形式存在,對于我國的水產養殖業健康發展是有必要的,也不能排斥管理部門采用一定的規則對這類產品進行規范化管理。
本文作者認為,作為水產用“獸藥”制售企業以及產品研究開發人員,不能只是強調水產養殖業具有與畜牧業不同的特點,而是應該針對水產養殖業的特點,研究與制定出能夠科學管控“水產養殖用物質”質量的“漁藥管理條例”。譬如水產用“獸藥”的研究開發人員,為什么不采用口服給藥方法研究某種藥物在魚體中的藥代動力學,而是要參照對陸生動物的給藥的注射方法呢?可能有些研究者會認為注射給藥法更容易做到精確地控制藥物劑量,而將藥物拌和在飼料中投喂試驗魚的給藥方法,每尾試驗魚攝食到的藥物劑量可能存在差異。其實,如果試驗研究人員能精心設計試驗,并且進行充分而必要的重復,獲得雖然有差異但是可重復的試驗數據,難道就不能作為水產用“獸藥”的評價標準嗎?
在日本出版的一部“魚類藥理學”重要專著中,日本研究人員在研究魚類藥代動力學的時候,大多采用了口服給藥的方法,且獲得了令人滿意的試驗研究結果(圖1)。日本的研究人員能做到的,難道我國的研究人員就真的做不到嗎?